雨村镇定下来之后,便继续让林默跟着他朗读下面的内容,当然,在此之前他没忘问一句,“下面这些内容你真的没学过吧?”
林默看着雨村脸上那“如果你学过的话,咱就不浪费时间”的表情,当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雨村到底也不能确定林默是否定他的话,还是强调真的没学过,也就只好狐疑着领他往下读了起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林默便多学了两百余字。
雨村大奇,便让他从头背诵一遍,这次林默倒知道藏拙了,只背了一百多字就出现了错漏之处;雨村并没有责罚他,反倒是从头开始讲解起典故来,林默一一记在心上,遇到不解的地方则一一询问起来。
总之,师生二人的关系很和谐,时间也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雨村看了看窗外的树影,本想着就此结束这第二天的课程了,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地说道,“你的记性倒是极好的,可会死记硬背却并不一定就能写出好文章,你试着复述一下我的讲解,看看你对前面学的内容能理解多少。”
林默站了起来,脸上一副恭敬之色,随即开口说道,“这头一句,说的是人初生之时,本性都是闪善良的。善良的本性彼此都很接近,后来因为生活和学习环境的不同,差异越来越大。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也..。。”
林默小小的嘴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不到一刻的功夫,他已把雨村刚才所讲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出来,更有甚者,个别语句中还穿插了一些通俗易懂的谚语之类的新词,听起来比雨村刚才所说的更生动有趣。
雨村听到一半时已是震惊不已,他手指着还在侃侃而谈的林默,嘴唇一个劲哆嗦,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中也闪过一片惊疑之色。
随后,雨村的心中又多了一阵狂喜。
师徒之间,往往讲究缘分,“有教无类”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广收门徒罢了。
实际上,学生会挑先生,先生也会挑学生,这种双向选择的严肃性是与孔子所说那句“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是背道而驰的。
一个好学生想找到老先生,固然不是容易的事;一个好先生想要教到一个好学生,同样是难上加难。这也是林默一直没有启蒙的原因,这也是雨村遇到甄宝玉后果断离开的原因!
雨村之所以答应林如海教授林默,一来是因为他无意中救下林默,两人看起来有些缘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贾雨村落魄了,他现在不但身无分文,还欠了客栈的房钱,想要离开扬州也是寸步难行。
原本,雨村对林默这个纨绔子弟也并没有多少好感,之所以愿意陪他玩,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哪知今天却意外地发现林默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更难得的是林默的理解能力也是前所未见的惊人;这样的孩子,要是能好好引导的话,长大以后中状元都没什么意外。
林默中状元,贾雨村就是状元郎的启蒙恩师,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
“先生?”林默摇头晃脑地把三字经前面几百字的解析说了一遍之后,发现嘴角流着口水的雨村半句话都没说,不由得轻声唤了一句。
雨村当即回过神来,一边捋胡子一边不经意地擦净了嘴角的口水,当即眯着眼睛说道,“林默啊,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惊人的天赋,今后你若是能一心向学的话,十年之后,朝堂之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林默撇了撇嘴,就算自己是个文盲,林家的爵位最终也会落到自己身上吧?
再一想,似乎又不对,林家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的,其实到林如海这一代,林家祖先的列侯爵位已经没有了,林如海算是科第出身。
如果自己不读书的话,好像还真没什么出息,可是,朝堂的纷争真的适合自己吗?
林默想到这,便对雨村说道,“先生的苦心,学生只能说抱歉了,尽管学生好读圣贤之书,却无意于功名;先生若是把心思花在学生身上,怕是要以失望而告终呢。”
雨村不由得哑言失笑,林默这么老气横秋的,还真以为这心性是魏晋风流吗?
可听了林默的坦言,雨村的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倒说说,为师有什么苦心?”
林默当即一阵见血地说道,“先生希望学生用功苦读,固然有希望学生成才之意,学生若是侥幸中个状元探花什么的,先生的清名岂非水涨船高?”
“你..。”雨村被林默一口点破,不由得又羞又急。
“先生无需避讳这个,这世界的本质不就如此吗?所谓花花大轿人抬人,你好,我也好。若我真诚了探花状元什么的,这也说明先生有本事,这并不丢人啊。”
雨村听他为自己辩解,倒不知他心中到底卖的是什么葫芦了。
林默却接着道,“好吧,我说得太露骨了些,但这世上许多事情的本质,都只是一笔笔交易罢了。有本事的人为民做主,先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本事如同货物一般交易;婚姻,要门当户对,因为交易的前提是平等;学生和先生,好吧,我不多说了..。。”
雨村听了林默的这几句吐槽,像是不认识他似地盯着他,仿佛在说,“这是哪来的妖孽?”
林默说到这,便总结道,“既然都是交易,我何不做个最纯粹的买卖人?朝堂什么的实在太过凶险,不是我等善良之辈呆的地方啊。更何况强敌环饲,我父的处境着实不妙,此时若是让人得知我的凌云壮志,岂非成了招祸之根?”
雨村细细琢磨着林默的话,虽然听他口口声声说只愿做个富家翁,但也并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默的真正本意,无非是想说:现在的林默,只能是个纨绔子。
雨村此时虽然知道自己还有说服林默的希望,却也明知强扭的瓜不甜,只好长叹道,“倒是我想多了。我怕也耐不住长久的寂寞等你成才,从此你还是纨绔子,我还是混饭吃的浪荡儿,各守各的本分罢。”
林默自然看得出雨村的失落,只好安慰道,“先生放心好了,只要有机会,我必当助你。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雨村得了林默的保证,便如夏天里喝了冰镇酸梅汤一般,全身都通透了。
林默收拾好书包后,便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后院。
午餐时,林如海便把准备买地的计划告诉了黛玉姐弟。
姐弟两人一个绝顶聪明,一个是妖孽般的存在,自然知道林如海计划的用意,当下都是出语支持。
林如海却有些为难地说道,“事不宜迟,既然决定了下来,最好能在这几天之内办成,再晚些恐怕甄家的人就回金陵去了;只是,为父这两天还有些差事,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林默哪能不知如海的意思?
当即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父亲要是信得过孩儿,就然孩儿去跟那甄太太交易去,横竖也不过一两百万的事罢了..。”
“爹,这事还是交给女儿吧,甄家太太对弟弟怕是还有些成见,况且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黛玉听林默说得轻松,不由得撇了撇嘴,若是林默还像以前一样,她真的不放心林默。
交易是简单,可林默会看地契吗?会签名吗?会摁手印吗?
“姐姐也太小看人了些,真以为我这两天书是白读的吗?”林默当即针锋相对起来,他现在倒不是跟黛玉置气,也不是为了去交易而交易。
林默想要去完成交易的原因,多半还是想借此机会去看看楚中天。
他要看楚中天也不是要问他为什么偷人家的牵星板,而是为了看看着闹出了十多条人命的牵星板到底是什么玩意。
“才读了两天书,尾巴就翘上天了,你要是能中秀才啊..”林如海当即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林默的脑瓜子,对他真的是又爱又恼。
黛玉听了如海的话,也是满脸戏谑地看着林默。
此时的林默,真想跟他们赌气说“我就考个秀才给你们看看”,但一想到这大概是他们的激将法,一想到以后要为这不负责任的誓言而苦读十年,他便不屑地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忍下了这一口气。
林如海和黛玉两人见林默不为所动,一时倒有些看不懂了。
淡定。
小小的年纪,竟然能够做到如此从容,这比之意气风发说几句豪言壮语还更是难能啊。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
林如海赞赏地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林默,当即拍板道,“你们姐弟一起去吧,黛玉你要好好辅佐弟弟。”
黛玉听了父亲之语,自然知道该是以林默为主了,但他除了点头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林默也点了点头,“我和姐姐定不辱父亲大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