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的身体怎么样了?”彩儿一直守在门外,彻夜不离,天色拂晓粗布衣裳才从房间出来,面有疲色,彩儿担心道:“师叔您没事吧?”
粗布衣裳摆摆手道:“无妨,那孩子的病况全由心生,大长老能做的也只是为其疏畅血脉补充真气,至于将来能否痊愈,且要看这孩子的心志。”
彩儿道:“师叔是说,他并无外伤?”
粗布衣裳叹道:“心丧之疾,比外伤更可怕。”
彩儿不懂,只担心屋内少年的状况,问道:“弟子可以进去了吗?”
粗布衣裳点点头,自往他处去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宽敞的屋内排列着两排蜡烛,正对着一尊石像,石像头部蒙尘,甚至结下层层蛛网,不过一双深邃眼眶仍突显出来,石像者发髻高挽,灰白相间,几道皱纹分外醒目,其唇齿微启,右手稍抬,身子稍向后仰,面上表情叫人难以揣测,似有壮志未酬之郁,又有笃定前行之韧,石像上方是一块牌匾,正中书一“承”字,再无其他,如此一来,偌大牌匾显得空旷,倒也不失其势。烛边卧一青色石床,少年静静地躺在其上,榻边伫立一老,衣着简朴,须发如雪染,嗓音却洪亮苍劲,举手投足皆有不凡气度。
“多谢老前辈相救”,少年几次妄图从石床上爬起来,奈何无力,道:“晚辈有失礼数......”
老者打断道:“不必拘礼。”
少年又呜咽起来,这一路去往承道苑以来,粗布衣裳与彩儿于他照顾入微,且多有劝慰之言,少年纵然经历惨事,但逝者已逝,眼前的老人,粗布衣裳与彩儿,如此待他,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失而复得,多少也叫少年心里有些许抚慰,如同熄灭的木炭之上重燃星星之火,只不过这星火在风雨飘摇中摇曳跳动,随时有熄灭的危险,当然,亦不乏燎遍整个草原的契机。
老者面容慈祥,伸出枯瘦的手掌轻抚着少年。
“老前辈......我尚有一妹妹,不知......不知她如何了,晚辈想,等病好了便去寻她。”
“这件事情无需焦急,你尽可在此处多待些时日,等筋骨强健了再寻不迟。”
“可是......我妹妹她并没有在常......青筑,她很可能......还活着,我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需得找到她,好好照顾她。”
“孩子,你的妹妹她还活着,不过有一件事你却没有料到......”
“什么事?......老前辈怎知她还活着?她也在这里吗?”
老者伸出双手在他眼前一晃,笑道:“我虽未见,但却会算,她的处境很安全,况且,她不止你一位亲人。”
少年讶道:“此话怎讲?”
老者道:“我之算者,仅限于此了。”
少年道:“老前辈算不出了吗?”
老者点点头,道:“我能算出她未来四年内是安全的,却算不出她未来四年都在做什么,这便是极限了。所以,四年内你大可居于此处,闲暇时可强身健体、拓展学识,之后再去寻她不迟。否则,两个经历相同的少年郎,相见徒悲啊。”
少年沉默半晌:“四年来,有人会照顾她吗?她的......那个亲人,她会过得好吗?”
老者道说出他的心事:“只好不差。”
“你身上背负着诸多逝去之人的希望,然而,这却不是仇恨,你能明白吗?”沉默良久,老者缓缓道。
“我......讨厌仇恨!”
“好孩子,我不能站在圣人的立场上让你忘却仇恨,我所能做只是劝慰你,背负着期望,而不是仇恨,去走你接下来的路。当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少年若有所悟,良久不语。
“那么,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还请老前辈赐予晚辈名字,晚辈想以一个全新的名义,接着走下去。”
老者不推辞,轻捋胡须,道:“‘去怀’,如何?”
“晚辈烦请此二字有何意义?”少年想不出“去怀”所谓何意。
老者捻须笑言:“这二字便是你,名字的本身并无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一位叫‘去怀’的孩子,怎么去写他的名字。”
少年将老者所言一一牢记,道:“去怀多谢老前辈赐名,晚辈定当好生书写‘去怀’二字!”
老者望向窗外,但见桔黄光芒尽染天际,旭日已然初升,道:“你便在此歇息罢!”
门外彩儿听屋内二人相谈甚欢,不忍打拂兴,却也不便旁听详情,只隐约听得“去怀”便是大长老赐予少年的名字,讷讷道:“‘去怀’,‘去怀’,大长老究竟想让他铭记还是忘却呢?”彩儿摇头晃脑,俨然一副书呆子模样道:“难解!难解兮!”
“如果见到这位女孩,约莫八岁,逢人便问,‘你是姐姐变成的吗?’,请告诉她‘是的’,陪她演好这个游戏,并送她走上一程,直到她找到游戏的终点,‘断水望’,鄙人南宫柔谨代表断水望上下向您致以无尚谢意!”着绿衣的美貌女子含泪躺下的地方,最近传开这样一句话,百姓不知断水望,亦不知她南宫柔为何人,只觉得这样的嘱托实属罕见,而女孩活泼爱笑,着实惹人怜爱,便纷纷带她到自己家中食宿安顿,陪她玩上一程。一时间到处都在问:“断水望到底在什么地方?”。老者所算非虚,于女孩而言,到处都是她的“姐姐”,这里的百姓,均是她的亲人。
却说这句话越传越远,女孩亦越走越远,离断水望越来越近。这日的街道像往日一般寻常,除了一位女子,朗朗白昼下,着一身黑纱,从头到脚裹得严实,教人看不出她的面孔。女子如此特殊,自然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刚好找寻到此处,便蹦蹦跳跳上前问道:“姐姐,姐姐,你是姐姐,对吗?”黑纱女子嗓音尖细,嗔怪道:“谁是你的姐姐?快走快走!”四周百姓早就从流言中听说女孩之事,皆同情她,遂对黑纱女子不满,无不对其侧目。
黑纱女子煞气极重,冷笑道:“好啊,你们要进行这无聊的游戏,我却偏不!”转身对女孩道:“你那位姐姐,她早就死了!”
女孩自打找寻断水望以来无不受人恩惠,听人慈言善语,此时这番话语令她如受当头一棒,大惊失色,坐地痛苦流涕。
百姓纷纷怒而上前,指责女子的不是,有一人走向女孩,将之扶起,道:“这位姐姐最喜骗人......跟我......”话未说完,只见这位汉子脖颈一歪,飞出一丈,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但看黑纱女子袖袍尚且扬在空中,显然是她下得重手。
“跟我走!”黑纱女子一把扯过女孩。
百姓纷纷围上来,女子发出的讥笑令人不寒而栗,下一刻,四周百姓轰然飞出,齐齐躺在地上。女孩瞧见此景,那夜的惨事忽然涌上心头,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黑纱女子携着女孩如疾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乌鸦降落在方才热闹的街道上,发出“哇--哇--”的声响,一股凉风吹过,街道萧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