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阳光自明媚的天空中一点点洒落,透着无数枝叶间的缝隙映入发烫的地面,形成一道道绚烂的光斑,这片古老的森林,位于燕州边境,宁静,是这森林的标记,而今天,这片宁静却被一阵呼声打破。
循声望去,最先看到的是一匹马鬃如墨的黑马,它站在一处空地上,低着头轻轻地打着响鼻,像是在怕吵醒了背上的那家伙。
马背上,仰睡着位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一身白袍的少年,此时的他正呼呼地打着呼噜,就连那熟睡了的那模样也是令人心生惜爱。任所有人都不可能将这么一位俊美的少年与杀人不眨眼,更如斩草般利落的秦阎王联系起来,可事实,往往都会出乎人们的预料。
没错,这少年,就是人人口中敬畏的秦阎王,只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身心疲惫了的少年,那个秦阎王,已经死了。而这少年,名唤云霖。
云霖和正常人一样每天都会睡觉,但奇怪的是,他会做梦,而且,只会做一个梦。
每次入睡,云霖都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景物在消失,就比如今天,当他进入睡境时,周围的古树开始慢慢模糊,逐渐地离他远去,他极力想望清头顶扶疏间的太阳,但不知怎的,太阳也开始变得模糊,最终也消失不见,到了后来,就连他躺着的那匹黑马甚至连土地也逐渐消散最后趋于无形,他感觉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周围万物似乎都与他相合,整个天地,化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世界。
云霖并不觉得陌生,因为自从八岁的那一天开始,每次入睡他都会有这般的体悟。
呼,呼...天地间,仿佛有一股以神秘节奏进行的低沉呼吸,云霖也能“听”到,感觉到,于是,他也随着打起呼噜来。每一次的呼吸,都在牵动着云霖的心神,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呼吸渐盈作海,一片望不尽边际的浩瀚大海。
云霖每次都会站在那片海的一岸,每一次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这道岸就是他的起点,他要做的,就是跨过这海,到达另一方的彼岸。
云霖此时望着这片浩瀚大海,他甚至会眯起眼睛,试图用目力望过去,望到那海的彼岸。但是仅仅是这一望,云霖就持续整整四年。两年间,每一次入梦,云霖都会眯起眼睛望着对岸,尽管他除了一片碧蓝,什么都看不到。然后,一次次凝望,伴随着的,是一次次大汗淋漓的醒来。
十岁起,那片浩瀚大海离他越来越近,每一次凝视,他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这片海似乎变短了一点儿?没错,尽管微不足道,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于是,每一次的凝视云霖越发期待,枯燥的梦境似乎也因此变得有趣起来。
又是一个两年,云霖十岁了,那一晚,他终于望到了浩瀚大海的彼岸,尽管显得还是那么遥远,但他终究可以看到大海彼岸生长着一株古树,那古树在慢慢摇动着枝叶,模糊间,云霖好像看到点点星光从古树的枝叶上洒落,然后飘举到了古树的上方。
于是,云霖好奇地扭着头向天上看去,这一看,不曾想又是四年...
天上,漂浮着无数颗璀璨的星辰,尽管在云霖眼中,他只能模糊的看到点点尘埃般的星光,但是那一眼,他就发现自己爱上了这片星空,准确地说,是整片星河。
无人观赏,亦无人知晓,睡境中,出现了一位少年仰着头注视着满天璀璨星辰,尽管久了在梦中脖子会发酸,但云霖还是乐此不疲,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是虚幻还是现实,但是每一次,他都会从梦境中醒来,醒过后,一切又都不复存在。
四年间,云霖终于能够看清楚每一颗星辰的完整轮廓,望着那一颗颗如梦似幻的星辰,云霖便不觉得自己这几年来的辛苦凝实是白费的,再退一步来说,这几年的凝视练就了云霖超乎常人的眼力,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死角,所以说,秦阎王之名,也得归功于这八年来的睡境中凝望。
而今天,云霖貌似是睡得时间有点长了,从宣古城来到这森林后,云霖就进入了睡境,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只能够感觉到,今天,或许会和以往不同。
没错,就是感觉,就像现在,云霖就出乎寻常的想要踏进那片浩瀚大海。
云霖清楚,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未觉醒灵根,更别谈什么踏海行走了,但是,他就是想要迈出这一步,打心眼里的想。
于是,在经过几番心理挣扎过后,云霖动了,他的身形向前挪了一步,然后,两脚分开,云霖吹了吹垂散下来的发丝,迟疑地迈出了左脚。
一脚迈出,云霖甚至能够感觉到这片浩瀚大海给予他的一股清浊不分的浮力,惊喜之余,他落入了海中。没错,就当他迟疑着想要迈出另外一只脚时,扑通一声闷响,云霖整个身子溺入了大海中,昏迷中,云霖依稀再次望到了头顶的星河,那颗颗星辰,还是璀璨闪烁...
唔,云霖呻吟一声,从马背上坐了起来,他揉了揉脑袋,一阵刺痛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云霖很不解,这种感觉貌似是这八年间的第一次?
没再多想,对于这所有,云霖选择了遗忘,遗忘掉这整个梦境,尽管听起来很难,但是云霖还是选择遗忘了,整整八年,若不是他能够分清取舍本末,或许现在,他早就尸沉荒野,连口棺材都混不上。为什么?因为他杀了很多很多人,即使那些都是名义上的贪官污吏,土匪马贼,但是云霖的心里,每过一天负罪感就会加重一分,所以他只能选择忘记,忘记自己作为秦阎王的身份。
以此说,对于这梦境,云霖还是选择了遗忘,或许遗忘就是一种逃避,但是云霖真的很喜欢这种令自己快乐的方式,一位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大的少年而已,没错,仅此而已。
整理整理衣装,云霖握住了黑马的缰绳,轻轻地一拍,黑马便嘶鸣着向森林外跑去,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云霖睡了整整一天两夜,这时候,他该回家了。
家?云霖想到这里,也是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貌似八年前,自己就一个人过日子了吧,尽管每天他都会给那老爹送上一坛好酒,但也只是放在大门外,连那间别院的门也是有八年未踏进了吧。
黑马是匹良驹,甚至说是神驹,一番风驰,便已经到了云霖现在的住所,另一间别院,与他父亲那间,仅有一墙之隔。但这一墙,隔绝的是两个世界,一个是依偎在父亲身旁衣食无忧的少年,另一个则是天地不应自力更生的男子,云霖他这八年,做了后者,尽管这后者做得...很不是滋味,但是他也没有叫过一声苦,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想要的,这八年换来的,无非是那父亲的一句承诺,一句十六岁便可以出去修行的承诺。
不知为什么,小时候,每当自己提起修行,父亲都会轻轻笑着,然后用大手慢慢摩挲着云霖的头,可是自从八岁那年,父亲出去了一次...那一次,云霖整整过了三天才再次看到父亲。也正是那时候,记得当时云霖自己提出要出去修行,父亲总会像变了个人,怒气冲冲地盯着云霖,然后一挥手,将云霖赶出了家门。
再然后,云霖就在一墙之隔外的另一座别院住下,之后,就有了秦阎王的存在,就有了“阎王索命,秦字当道”的流言。
......
停好黑马,卸下描金黄杨硬木弓以及箭筒,甚至连主厅都没进,云霖就习惯地随身带着那朴刀,然后他从院子的酒窖里抬上来一坛美酒,慢悠悠地出门走到了另一间别院前,他低下身子,将那酒坛放到了大门前,他知道,不久后便会有人来取,而那人,就是他的老爹,云封。
刚欲转身,云霖的肩膀便出人意料地被抓住了,一股强劲的抓力自肩膀蔓延到了云霖的全身,致命的威压传过来,云霖不自觉地喘起了粗气,虽然有着终日在森林与山谷间打猎奔袭锻炼出来的惊人毅力与非人体魄,但那一抓还是让云霖感觉吃痛,看来,他是遇到对手了。
强忍酸痛,云霖左手握住了朴刀,锃的一声,朴刀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