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从遥远的多年前收回，皇帝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愿意，那便随你吧。”
赵瑾年行了个礼：“谢父皇恩典。儿臣告退。”她转身离开，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皇帝悠长的叹息。
赵瑾年回到宫中时，见离妄正拿着把扫帚打扫院子。她定了定神：“哟，今天怎这般勤快？”
离妄看也不看她一眼，拿着扫帚镇定地扫着地：“你有什么事，说吧。”
一股无名火自心头燃起，赵瑾年冷声道：“我要去打仗了，你得跟我走。”
离妄一顿，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去做什么，我既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为你们出谋划策。”
“我大兴精兵百万，谋士众多，差你一个？”赵瑾年冷哼一声，“宫中危险，我没有时间给你上坟。”
离妄挑挑眉：“所以，你担心我？”
赵瑾年老脸一红，别过头：“我只是想给自己积积德。”
离妄没出声。如果赵瑾年此时回过头，必会看见离妄此时正面无表情，眸光幽深地看着她。
良久，离妄的神色恢复如常“时间不早了，公主还是会寝殿养精蓄锐吧。公主说的我会考虑。”
“恩。”赵瑾年也恢复成原本那副高傲的样子，掠过离妄身边时轻轻地说了一句，“你终需相信，本公主断会护你一世平安。”
离妄一怔，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扫地。
如此，甚好。
出征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蓝天之上几朵白云懒洋洋地飘过，路过的鸟儿也不自觉地打了个盹儿。
大兴的十万精兵整装待发，军旗猎猎，只需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舍生忘死地冲上战场保家卫国！
赵瑾年骑在一头白虎上，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倏地，她放缓了目光，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哟，离公子还是来了啊。”
离妄眼皮动都没动，面色寡淡地转过身：“那我回去。”
赵瑾年兀自翻了个白眼：“你给我站住！谁允许你回去了？”
离妄不理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赵瑾年有些急了，从白虎上翻下身，拽住离妄的腰带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一扯：“这是大兴，你那身傲骨该剔一剔了。好了，赵侍卫，交给你个任务，帮本公主牵着小白。”
这一扯险些把离妄的五脏六腑扯出来，他忍住不适，干瞪着赵瑾年。
这丫头，是想勒死他不成？
赵瑾年也不甘示弱，两人就这样在千军万马中大眼瞪小眼。
只听赵瑾年小声跟他商量：“我跟你说，咱们面前的都是我大兴将士，千军万马前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你好好的，有什么脾气回我宫里再发。”
离妄哭笑不得：这傻丫头是真把他当成宝贝般护着了。
他刚想点头，便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像这边走过来。
又听将士们整齐划一跪下的声音：“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得很是开心：“好，好，众将士免礼免礼！”
赵瑾年向离妄使了个眼色，然后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皇。”
见离妄迟迟没有动作，赵瑾年伸手戳了戳他，他才不情不愿地拱拱手：“离……赵起参见皇上。”
“免礼。”皇帝意味深长地笑笑，伸手扶起离妄，“赵起？这是瑾年给你取的名字？甚好。”
离妄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并未作答。
皇帝也不想再挖苦他，转头拍了拍赵瑾年的肩：“瑾年，一路平安。”
赵瑾年点点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皇帝慈祥地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离妄一眼后转身离开。
离妄垂下眸，一言不发地走去牵小白。
见此，赵瑾年嗤笑一声，纵身一跃，便见她稳稳当当地坐在小白背上。
离妄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头顶，然后牵起它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正牵着，他忽的听头顶传来洪亮的一声。
——众将士听令，即日出发，踏平北方蛮夷之地！誓死守我大兴万里江山！
这振奋人心的话语一经响起，众将士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他们对着阳光，高举长剑回应：“吾等誓死追随长公主，踏平北方蛮夷之地，誓死守我大兴万里江山！”
赵瑾年挨个扫过将士们刚毅的脸庞，平时戚戚冷冷的眸子此时弯成了月牙：“出发！”
狂风怒号，军旗猎猎，浩浩大军整齐划一地消失在长安城。
一切归于平静。
城墙上，刘皇后一袭大红牡丹凤袍，对着手中牵着的八岁女童冷声道：“安年，刚刚那三军将领，便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赵瑾年。她便是你将来的目标，记住了吗？”
赵安年此时也不过是八岁孩童，自是听不懂自家母后意味不明的话语，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大姐真帅气。”
刘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愚蠢！你大姐在你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会玩弄人心了，你再看看你！”
赵安年自动屏蔽了刘皇后的话，只是崇拜地盯着远处那一抹灼眼的红色。
刘皇后幽幽地看了赵安年一眼，轻轻说：“平心而论，你真的比不上你皇姐。”
赵安年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并未作答。
真漂亮啊……她的大姐。
路上。
赵瑾年：“离妄，你长这么大还没给谁牵过坐骑吧？”
离妄：“……”自然是没有的。
赵瑾年：“唉……不过也是，像你们陈国这样养人的法子，你不会连马背都摸过吧？”
离妄：“我没你想的那么草包。”这死丫头把他堂堂皇帝当成什么玩意了？
赵瑾年：“大兴可不似你们陈国，老百姓每天都活在幸福当中。四方领土南陈北兴，东昌西楚，大兴的外来侵略是少不了的。你没见过我大兴将士们的身体，身上没有刀剑留下的疤痕那是骗人的。”
离妄顿住身，回头看了她一眼，挑挑眉：“你见过？”
赵瑾年一僵，尬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见过……”
离妄凉嗖嗖地斜了她一眼，小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又问：“那你呢？”
“我？”谈到别的，赵瑾年又恢复了锐气，笑着摇摇头，“我毕竟是女儿家，又是堂堂长公主，父皇不忍我满身伤痕，这些年来给我寻医问药，那些疤痕也淡了不少。”
狂风把离妄的声音吹进赵瑾年耳中：“你就没恨过你父皇吗？”
赵瑾年有些不明所以，反问他：“恨？我有什么好恨的？”
离妄好似被赵瑾年问住了，牵着小白的手一顿，然后说：“你本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却被无情地推上战场。甚至……最后还会登上那个位置。”
赵瑾年垂眸，声音低低的：“我说实话你别笑话我。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父皇重视我，疼爱我，黎民百姓爱戴我，拥护我。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这些坚实的后盾，我斗不过刘皇后。”
离妄不再说话，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