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段老师，你肯定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孙姐说。
“其实我非常喜欢和学生一起讨论问题，这样可以互相启发思路。”段老师说，“很欢迎你们能回母校来看看。”
从物理楼出来，我们信步来到学校新修的花园。记得以前这里就是一片田地，是专门供生物系的学生实习用的。除了一丛丛冬青树外，在一大片牡丹花圃中，点缀着一株株龙爪槐。牡丹已经冒出了一个个花蕾，有的已经如美女般绽放。在花圃的尽头，是一小汪水池。清清的池水宛若一面镜子，映照着这个大千世界。
我们来到以前的学生宿舍区。我们当初住的简易四层小楼已经不见踪影，代之的是几座十数层的高楼。而且每个宿舍都带有卫生间和沐浴用的热水器，似乎已经可以和外国的学生宿舍相比了，但仍然分男女，男生严格进入女生宿舍，甚至比我们当年还管得严。我真不知道这些领导者，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这样生活出来的男人女人们，将一个个都是性功能有障碍的中国人。
不过人类的本能总是阻挡不住的。现在的学生可比我们以前更开放。学校里不让，不能去外面？外面到处都是可以出租的情侣屋。
从学校出来，四个人到了对面的拉面馆。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店，还是那个《清真牛肉拉面》的牌子，但里面的人已经变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那个拉面师傅的儿子。总之拉面还是那样的美味可口。三个人默默地吃着大碗的汤面，我却一直想着华姐。正是在这个面馆，我说出了拉面和华姐“都好吃”的名言。后来也就真的吃到了华姐的美味，不过那美味可是比拉面好吃多了，就是山珍海味。
“哥哥，真好吃！”琴妹边吃边说。
“是哥哥好吃，还是拉面好吃？”我看了看琴妹，竟然下意识地说出了当年华姐问我的话。
“真的好吃。我回到上海以后，就再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美味了。”琴妹正说着，似乎才突然意识到我的问题，顿时满脸绯红。
“孙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吃拉面，是和华姐一起吃的，还是在我俩刚到兰州时。”我顿了顿，微微笑着转过头来，对孙姐说。
“你是说秦华？她现在在哪儿？”
“她在上无六厂工作，还当了厂里的团支部书记。她老公是留英博士，现在是上海交大的教授。”
“哎，想起秦华在十年浩劫中的遭遇，至今还觉得难受。”
“怎么回事？”琴妹问。显然那个时代对琴妹来说还是个谜。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实在是难以想象，无法理解的。
“华姐被斗得受不了，跳楼自杀。”
“我到学校时，对那段历史只是耳闻。”
“当年仅仅七十天时间，就有三个学生和一个教师自杀身亡，十多人失踪，还不算江校长。像华姐这样能活过来算是幸运的。”
“我知道，当时全靠你和娜娜救了秦华一命。”孙姐说，“那天工作团叶团长派人来班上给你俩请假，我才知道。”
吃完拉面回到兰州饭店，三个人也没有想休息的意思，可能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在兰大的那些年，特别是十年浩劫中发生的无数往事，全都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哥哥，那段灾难岁月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还是听一些老师讲过。”琴妹知道我和孙姐的心情，便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真的是不堪回首。”我说。
“但一切总算过去了，江华校长也平反了。”琴妹说。
“学校还开了追悼会。方老师提前告诉了我，我还特意赶回来，参加了江校长的追悼会。”孙姐说。
“听说兰州市民都自发地来给江校长送葬。”琴妹说。
“是的，那天送葬的队伍达到十多公里长。”孙姐说。
三个人都越说越兴奋，时间也在这心绪的激流中慢慢流淌着，消逝着。
孙姐的手机响了。是方老师的电话。
“小孙，你们在饭店吗？”典型的教师的声音。
“我们三个都在。”孙姐看着我俩。
“那你们等着，我马上开车过来。”
过了不一会，我们就上了方老师的标致车，孙姐自然地坐到了前面的情侣座。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李媛老师回来了，今天刚从北京回来。我知道你们想见她，就特意请她到我家来了。”
方老师的家在郊外，顺着东岗东路一直往东，就是一片新开发的住宅小区。方老师把车开进了一处叫做“鑫园”的别墅区，把车停在了一套房子的地下车库。
我们一进屋，一个小姑娘就迎了出来。
“哥哥姐姐们好。”姑娘带着我们来到客厅，我一眼就看见了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李老师。还是那样的风韵犹存。记得当年教我们半导体物理时，还是一个大姑娘，现在却已经是院士了。
“李老师好！”孙姐首先迎了上去，和李老师紧紧拥抱在一起。
“宇英现在在哪儿工作？”李老师转过身来看着我问。
“他在重庆，现在是一个公司的老板。”孙姐代替我回答道。
“其实，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学校来？回来跟我干怎么样？我们现在科研人才十分缺乏，我是说真正顶用的人才。”
我犹豫着，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