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陌休又来了古玉轩。
自从左溪答应来看他之后,司陌休每天的功课就是古玉轩一日游。刚开始的时候,古玉轩的掌柜和伙计很喜欢这个看起来不太着调,而实际上也确实不着调的少东家。
可是刚过没几天,这位少东家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每日不再欢天喜地的和伙计打打闹闹,而改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整日不停的查账。可这账本也稀罕,李大掌柜的查的时候,就没出什么问题,可少东家查的时候,它处处是问题。
伙计也不敢跟少东家开玩笑了。上次一个伙计忘记给一位客人添茶,被那位客人告到掌柜那里。正巧,少东家也在。本以为少东家就哈哈一笑过去了,谁知,少东家直接就把人给辞了,还把店里所有人的工钱都给扣了。这还不算,他还在店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什么他没有责任心,还不知怎么回事就扯到了信用上,还让店里所有人把“言而有信”这四个字写上一百遍,交给他。
此后,古玉轩所有的人见了司陌休就躲的远远的,并且,他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祈祷司陌休离开怡城,或者是司陌休拉肚子来不了店里。
但这些祈祷根本没有作用!司陌休每日比掌柜还勤快!
事实上,司陌休并不想来看掌柜的比死了爹娘还难看的脸,和伙计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神色。他只是担心左溪来看他时,见不到他的人,虽然到现在她都没来看他。
这日,司陌休和往常一样,在给古玉轩的掌柜挑错。往外一瞥,便看到斜对面的清风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就像是左溪坐的那一辆。不一会儿,左溪便从里面出来了。
司陌休一看,立刻丢下掌柜,跑了出去,留下掌柜一脸茫然的表情。
左溪从清风阁出来时,还有三刻便到午时了。左溪想着赶回镇国公府,刚好可以吃午饭。
正要上马车,旁边冲过来一个人,不知是什么身法,躲过了护卫的前后夹击,到了左溪面前。左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怒气中带着点委屈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司陌休,暗道一声:“糟了,把这祖宗给忘了。”
这两个人,一个委屈的理直气壮,一个平静的心虚不已,两两相顾无言,好似在比谁能沉得住气。
最后还是左溪败了下来,她不是司陌休,没办法在大街上堵着一个异性,再说,她是个女孩,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也要估计镇国公府的颜面。
左溪道:“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生气?”
司陌休道:“你骗我,你不守信用,你是始乱终弃!”
左溪吓了一跳,看了看左右道:“你不要乱说话,始乱终弃不是这样用的。”
“无所谓。”司陌休一摆手道。
左溪:“……”
“可你骗我是事实。”司陌休道。
左溪道:“我怎么骗你了,我正打算看你呢。”
司陌休瞪大眼睛指控左溪道:“你骗人,你刚刚都打算上马车了,古玉轩和清风阁就这几步路,还用得着上马车?”
左溪讪笑。
司陌休好似得了很大的倚仗,不依不饶道:“你这个小骗子,不讲信用,我在这里等你等了十几天,你连派个人来都没有,你明明就是把我给忘掉了,可我还一直记得你……”
左溪看他越说越不对劲,赶紧打断他道:“你够了,我也是今天才出来,你不是派人在镇国公府附近守着吗?”
“是一直守着的,”司陌休更委屈了,“可是,前几天,我的那些人不知被谁打断了手脚,现在还养着呢,后来又派了一些人,可又被打断了手脚,扔了出来。之后,我就没敢派人了。”
左溪想起那几天三哥和四哥比赛谁抓得耗子多,然后府外盯梢的人,全都华丽丽的中枪,便觉得好笑。于是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司陌休正在谴责那个打了他的人的人,突然对上了左溪含笑的双眼。那双眼睛平时瞪得大大的,可一笑,眼睛就微眯成弯弯的月牙儿,眼尾微微上翘,显得很美,最动人的是黑白分明的眼珠,每一点都是笑意,司陌休一时看呆了。
左溪觉得有点对不起司陌休,看看天色,被他耽误的这会儿功夫,回去也赶不上吃饭了,便让流萤找家酒楼,定几桌菜,就在外面吃。
左溪对司陌休道:“司公子,我请你吃饭吧!”
司陌休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带笑的眼眸中,也不知左溪说的是什么,就含糊的答应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流萤找的酒楼人比较多,但流萤还是清出了三张桌子。左溪进来便看到了靠窗的三张桌子,不是在雅间,是在大堂,左溪很满意。
酒楼本是闹声鼎沸,左溪一行人进来后,声音立刻小了下来,本以为这领头的金童玉女会进雅间,不想,他们直接在大堂坐下了。他们连吃饭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
酒楼里的人正在说郭将军和白三娘的事,左溪一进去,他们就不说了。这郭将军就是那日救人的那个,而白三娘就是那个女骗子。左溪也想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没有人说了。
吃着饭,司陌休的那张嘴也没停住,不过大都是没营养的话题,左溪也没理他,只自顾自的吃饭。
饭后,司陌休又死乞白赖的拉着左溪参观了古玉轩,还要问她什么时候再出府。
左溪出府都有正事,怕他缠着,办不了事,便说道:“不一定,家里管的较严,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说着,便上了马车。
只留下司陌休站在古玉轩门前看着左溪的马车越走越远。
古玉轩的掌柜比较头大,少东家今早正在挑错,突然就跑了出去,午时过了才回来,还带回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女娃娃。少东家死命的讨好这个女娃娃,可这女娃娃爱搭不理的,这少东家也没发火。可这女娃娃走了,少东家今天还没有发过火,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司陌休回头看到掌柜和伙计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模样,“哼”了一声,没进铺子,直接走了,铺子里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左溪回到院子里就开始看账本儿,账本可以反应很多事情。左溪发现,清风阁的布匹大多是从苏州的福寿绸缎行进货,拿的价格也比较低。此外,清风阁对镇国公府的依赖超出了左溪的预料,可以说,清风阁完全是建在府外的家用绣坊。并且,铺子的账上可以支取的钱只有四十多两。
左溪合上账本,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对流萤道:“准备纸墨,我要作画。”
左溪站在书桌前,看着白纸,想着清风阁要改变,要创新款式,首先就要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设计,最好能给人足够的冲击,一眼能够记住。不管是款式,还是意义。对,就是意义。左溪想到前世企业卖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卖他的文化。清风阁既然清高,不如就做一家清高文雅的铺子。
世间万物都要历经生、老、病、死四个阶段。有了开始,就一定会有终点。左溪在纸上写下初生、繁盛、衰老、死亡这几个字。
初生,就意味着开始。颜色可选嫩黄、嫩绿两种,左溪画了一个半臂的齐胸襦裙,以嫩黄为主色调,天青色为辅。在裙边绣上代表初生的刚破土的小草,或是刚发芽的柳条,或是未开的桃花花苞……总之,怎么显嫩,怎么来。
繁盛,是最美丽的时候。颜色都用正色,可酌情搭配其他颜色。左溪以橙色为主色调画了一个交领襦裙,上身的襦衣是橙色的,下身的裙子以白色为底,花色是步登高,也叫万寿菊。并注明所有的花色一定要是盛开的花。
衰老,便是繁华过去的时光。以褐色或落叶黄为主色调。左溪并不清楚,有没有,或者说能不能染出这种颜色。其实,左溪更瞩意的是渐变色,通过颜色的改变来展示衰老,但是,这里没有这种染法。这种颜色,女孩子不一定喜欢,对象应是四十岁以上的人。左溪画了一个交领曲裾和一个直裾,选了落叶黄的颜色,在领口、袖口、裙边画了万字文。
死亡,则是所有的尘埃落定。左溪选了红、白、黑三色,透露出一种肃杀和寂静。左溪画了一个袄裙,上身是黑色,下身是白色的裙子,全都绣上红梅。
左溪画完之后看了看,在“衰老”和“死亡”上停了一会儿。提笔,将“衰老”改为“落叶归根”,将“死亡”改为“静待明天”。
左溪又画了几件披风和外衣,流剑进来问什么时候开饭,左溪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左溪吃过饭,遛着食,去了福临院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又拐去了杨氏那里。从杨氏那里出来后,左溪走着想着,便对素迎道:“素迎啊,你去外院管家那里,让他明天给我找几个木工活好的人,最好会雕东西。”
素迎应了一声,便去了前院。
左溪回到院里,检查了一下款式,又多画了几个花样,便让流萤收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左溪一起来就听见素雪说,钱管家已经把人找好了,正在前院侯着。左溪收拾收拾,就去了前院。
钱管家找了四个人,老老实实的站在大厅外的院子里。左溪问道,“都会雕刻吗?从哪找的人。”
钱管家道:“会,这些人都是府里的长工。”
左溪点点头,让素雪把她昨天画的木头人拿出来,问那几个人,“你们看看能不能做出来,若能做,需要几天。”
那四个人接过图纸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人道:“小姐,我们第一次见这个,应该能做出来。不过,我们四个人做一个可能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左溪道:“行,我要做四个,你们尽快。”
'这些人退下后,左溪又问钱管家府里是否还有空闲的木匠,又把她画的衣架和衣柜拿出来给钱掌柜,要尽快做好。自己便带着人去了清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