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仍戴着面纱,却是细心打扮过一番,水袖红裙,身段妖娆,尤其是那一双销魂迷人眼,暗送秋波,瞧你一眼仿佛那魂仿佛就要被勾走一般。这尤物只是围台打稽,挽几个袖花便赢得了一片叫好声。萧遥瞧着,心中不无感慨:“果然不负盛名,只一颦一笑便引人注目。”
再听见台中一声轻咳,便知歌姬要开口了。当下凝神静听。那歌姬檀口微张,轻唱:“月初上~伶人上装~”道的是今夜登台献唱,又一句“我描眉~凤冠配霓裳~”道的是自己一身行头,“水袖起舞~长歌似酒香~”这句句是唱的哀延婉转,声声颤人,不由引人入醉。萧遥听的是如痴如醉,不由跟着拍手轻吟。
台上戏子演的是如火如荼,台下的人听的是似痴似醉,歌姬这功夫可见是出神入化。到了最后,见歌姬峨眉哀皱,一双眼仿佛泪水盈盈,撕咬道尽万千哀愁,忽一顿,众人这呼吸也跟着一凝,全场落针可闻。
歌姬长叹一声“唉~”,似有万千风情难解,这众人心都要跟着碎了。却听歌姬唱:“何必说落幕就是散场?我却忍不住一直思量。”道的是此次唱戏要终了,舍不得与众人分别,令众人心中也是大感可惜,又是乐滋滋的,原来这美人也舍不得咱们。
最后只一句“一去人难见,芳草天涯桃花扇!”化作长音,高亢入云终了此曲。一时掌声雷动,叫好之声不绝于耳。萧遥也是拍手叫好,只一句“一去人难见,芳草天涯桃花扇!”实在是神来之笔,一说此次唱罢众人再难见二指别离之苦,意境颇合。
再望向台下,只见歌姬素手执一桃花扇,朗声道:“今日唱罢,依小女子往日习惯,用这桃花扇选一人,这贵人便可见我真容。”听闻此言,众人骚动,纷纷求佛祖显灵。萧遥听见旁人念“佛祖保佑”觉得好笑,怎的佛祖保你来这花天酒地来的?虽然萧遥也是心动想一睹美人芳容,但也不至此。
众人围在栏杆上,挤成一团。萧遥那座位靠近栏杆,被人挤了过去,压在栏杆边上动弹不得。不由感叹一番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也不好用内力挤开被人,只得将就待在那儿了。
歌姬将桃花扇放于台上,素手一拨便转了起来。众人屏了呼吸,眼睛瞪的老大跟着转起来,放佛那目光能将桃扇定住一般。最后这桃扇越转越慢,这些人心中铁定大喊“指我!指我!”
不料,最终这扇尾停了下来,最终所指,竟是萧遥。众人无不拍腿叹息,转而向萧遥道喜,能一睹美人芳容这是走了什么运。萧遥也不造作,笑嘻嘻的向周围回礼道谢,歌姬那边也差人来请了。于是萧遥便在众人羡慕眼光中跟着丫环,寻那歌姬去了。
跟着丫环一路走着,穿过七绕八绕的回廊来到一厢房前。丫环道:“一会进去见着小姐,可不得无礼。”萧遥心中想道:怎么又变小姐了?但也不能失礼,应了声“自该如此。”丫环见萧遥应了她,这才扣了扣厢门道:“小姐,人到了。”里面传了句“请少侠进来吧。”闻言丫环推开厢门,道:“小姐有请。”萧遥依言跨进了厢门,只见里面装扮的事典雅大方,正中放着一座绣着伶人弹唱的屏风。隐约看见后边一曼妙身姿。身后丫环把门带上,屋里只留了孤男寡女。
萧遥心想:莫非这美人看上了自己?想来我也是一表人才,理应如此。转念一想便知自己想多了。这戏子不知见过多少年轻才俊、达官贵人。如若她愿意,早已攀枝高飞。
屏风后边那人见萧遥久久不动,心想这人是木头不成?不会过来?只能出声道:“还请少侠移步。”这才惊动了正胡思乱想的萧遥,走了过去。过了屏风,见歌姬立于一桌旁,身上装扮还未换下来。仍带着面纱。歌姬道:“少侠请坐。”萧遥依言坐了下来,歌姬给他倒了一杯茶道:“请用茶。”萧遥心想:不是来看你真容的吗,怎么突然喝起茶来?有点奇怪。当下笑嘻嘻道:“喝茶就不用啦,在下对姑娘容貌仰慕的紧,早想一睹芳容,姑娘何不快快揭下面纱?”
歌姬听言脸色薄怒,心想:我还道你方才那惩恶行径是个英雄,现在和那色中饿鬼有何区别?心中不免看低了几分,但也不表露,轻笑道:“我对少侠之前惩恶之举很是佩服,这才生了相识之意,少侠如此唐突不免伤了小女子的心。”
萧遥听了心中大悟:原来那桃花扇她动了手脚,我说今天怎么走了桃花运。这戏做的好假。但也不揭穿,脸上故作受宠若惊,道:“惩恶扬善乃我江湖人之本色!不提也罢。倒是在下也对姑娘倾慕已久,早想结识姑娘,你我如此投缘,定能结下一段佳话,流芳百世!”心中却是想着: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歌姬闻言眉头一皱,心道:这人前两句还说的有模有样,怎么后边越是不着边际?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心生厌恶,想作弄他一番,冷冷道:“哦?少侠对我倾慕多时,那想必对小女子唱的曲子颇有研究了?不知对小女子今日所唱曲子有何见解?”心想:你这好色之徒能对戏曲有什么了解,乖乖出丑吧!
萧遥一听,这是想要为难我了。若是换做那些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哪里会有什么了解,铁定被赶出去,但换做我就不同了。且跟她斗上一斗。当下赞道:“姑娘今日当真是人间绝唱,在世难闻,有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家难得几回闻呐!”歌姬心中冷笑:果然一窍不通,只会溜须拍马!就要讽刺一番,却又听萧遥话音一转:“不过,这戏曲姑娘只唱了上半曲,没唱下半曲。我想姑娘前半曲《国色》只做台曲,后半曲《天香》怕是要留给意中人咯?”
歌姬听了心中一惊,见萧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里的笑意很盛。“听得伶君一曲香,便是醉死不枉然。是也不是?”这一句直击歌姬内心。正是行里人懂行里话,“听得伶君一曲香,便是醉死不枉然。”乃是戏曲界里对《天香》一曲的赞誉。“伶君”指的是前任一名唤“伶珑”的歌姬,此人在江淮一代甚是有名,当时多少名门望族为拨其头筹争得头破血流。后来此人厌倦青楼,便做了一曲《国色天香》与淮河中献唱。这一曲引得江边万人涌动,堵是水泄不通。据传此曲唱出时,江中鱼虾浮头流泪,夜鸦哀鸣。不过这是不是前人夸大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曲唱罢之后,伶珑便投江自尽,一代名姬香消玉殒,魂归九天。后这首《国色天香》被其侍女传了下来,分作了上半曲和下半曲。但流传下来也只是得其行不得其意。一般如有人唱这曲子,不是为了意中人,下半曲是决计不唱的,这乃是行里的规矩。日后便会提起。
这样说来,萧遥也算半个行里人了。歌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此人竟也懂得《国色天香》的典故,个中暗理讲的分毫不差。父亲告诉自己世上懂得这番故事的绝不过十指之数,倘若遇到,能结交自然很好,如若不能也不要得罪。转念一想,那之前自作聪明作弄于他岂不是早被看破?看向萧遥果然这厮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气的粉脸一红,银牙紧咬,道:“你、你、你明知道这典故,却装作不懂,怎会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萧遥哈哈大笑:“我并未说我不知,倒是你一开始就想算计我,这居心我可不敢苟同啊!”歌姬闻言哼了一声,没做声。其实一开始她的确打算想诱惑一番,利用萧遥的身手去帮自己偷一件东西。但没想美人计不成,反被萧遥嘲笑一番。
这时萧遥站起了身,道:“姑娘,天色已不早,在下时间宝贵,你还是赶紧褪下面纱让我一睹为快,这样就两不相欠啦!”歌姬心中气不过,一扭头哼道:“不给!”一时间竟流露出小女儿之态。萧遥道:“你若不给,那我可自己动手了?”歌姬心想:叫你耍我,你想看我真容我偏不让你如意!于是环手与胸前,笑道:“你一个人大男人难道要欺负我这小女子了吗?真不要脸!”
不料,话音未落,歌姬只觉面门微风袭来,一道虚影一晃而过,面上一凉。不远处萧遥正拿着自己的面纱一嗅,盯着自己好一会才叹道:“果真是国色天香!”歌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芳容早已给看个通透,一时羞愤难当,粉脸大红,那娇羞状让萧遥看的又是一呆。瞧见他这呆状心中更羞,拿起茶杯便掷了过去,萧遥闪身轻轻一接饮了一口放回桌上,扬了扬面纱道:“睹美人芳容,得美人赠礼,真是不虚此行!快哉!快哉!告辞啦!哈哈哈!”说罢拱了拱手飘身出了厢房,留下不知所措的歌姬。
门外丫环远远的看见萧遥行了过来,道:“公子这要走了吗?”萧遥笑道:“事已明了,自然要走了。”说着避过丫环,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对丫环说:“替我转给你家小姐几句话:欲得乐中理,须得心中明。曲中情是韵中神呐!”说完便大笑走了。远远的传来一句“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