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阿凡他刚才说了什么？
僵直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无神的双眼没有焦点的落在前方，阿娆......
“阿娆......”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周申在她的身后轻轻的握住她的肩膀，却不想引来了她近乎崩溃一般的反应。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阿娆！”
“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救救他，啊......怎么办，怎么办......阿凡，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
看着已经彻底崩溃掉的阿娆，周申不再言语。
“阿凡，阿凡......你醒醒啊，你不要死，不死好不好？”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回心丹呢，回心丹，回心丹......”
似乎是找到了生机，阿娆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色，又把心思投入到水泊中，寻找着那一颗遗落的回心丹。
“在哪里......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找不到，或者也可能已经溶在水中。杂乱的现场，只有三个人依旧心疼地看着地上胡乱拍打着水花的女孩。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怎么办！”泪湿的脸庞，零乱的衣衫头发，阿娆失去了最后的方法只得再次向身边的人求救。
“周申，周申，你有办法的对么，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救救他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他死掉，不要他死掉！周申，你帮我，你帮我，好不好，好不好？”
“好，我帮你。”看着已经哭红了双眼的阿娆，周申无法拒绝，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采取缓兵之计了。
“阿娆，你先起来。”
周申再次触碰到阿娆的身体想把她扶起来却遭到了阿娆剧烈的反抗。
“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阿娆已经崩溃了，只是紧紧的抱着李中凡的身体，护在怀里，不接受任何人的触碰。
“阿凡，阿凡......”
轻柔而小心翼翼的呼唤声渐渐低了下去，可能是阿娆太累了，也有可能是她太疼了，雨势不见好转，阿娆却已失去了气力。
不知过了多久，阿娆终于不堪重负的晕厥了过去。
“嘀咙嘀咙......”远处传来了急救车的铃声，在场的三个人终于缓下了一口气。
抛却了手中的伞，周申小心仔细的将阿娆拢到怀里，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接下来盖到了阿娆的身上，遮住了她下身一片染红还未凝结的血迹，随后又将她抱起朝急救车的方向走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在，一直在，永远在。
“阿娆，你还在睡呢......快点醒过来吧，好不好......我是妍儿，我好想你......”
很想很想那个阳光明媚的你。
从被送进医院那天算起，已经是第十九天了，阿娆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不见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这些天，虽然妍儿也在伤病中，却还是担心着阿娆的状况，每天都会来和她说话。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但是作为半个旁观者的安妍儿却没有任何作为路人的无谓，或者是作为半个参与者的轻松之感。
李中凡因为失血过多，而且血型特殊，来不及救治就已经死亡了。而李依倩，即使没有牵扯出十八年前阿娆母亲的惨案却还是因为李中凡车祸那天的事情被判了刑，现在被关在监狱里，沈濯一次也没有去探望，估计是失望难过极了吧。
现在，除了吴凯铭因为伤势的原因，没有机会来看阿娆。周申，陈泽，沈濯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守着阿娆，还有周建山，唐家莉和陈嘉立三位老人也是隔着三两天就往医院赶。
“周申瘦了，人也变得憔悴了......阿娆，你知道么？”
你好幸运，好幸福，所以，一定一定要快点醒过来。
即使失去了李中凡，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妍儿。”
“嗯，你来了。”
走进阿娆病房的周申又捧着一束花来看阿娆了，因为是夏季，买不到阿娆喜欢的桃花，他只能选择了同样是粉红色的玫瑰花。
“嗯，这里我看着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将阿娆床头两天前插在花瓶里的粉色玫瑰花拔了出来，换上了新买的玫瑰花，周申转身对安妍儿说。
“好，那我回去了。”
送走了安妍儿，周申拉开阿娆病床边的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阿娆安静的睡颜，神色温柔。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让周申无比享受此刻的宁静。他希望阿娆快点醒过来，继续健康快乐的生活，但也不介意她就这样一直沉睡着，他会一直一直守着她，陪着她。
她还在睡，没日没夜的睡眠。
或者她在逃避残败的现实，或者她在那个封闭的世界里找到了她的李中凡，也可能她在梦里回到了那片充满药香虫鸣的山谷，那个一切都还那么美好的天地。
夜幕时分，城市的灯火绚烂多姿。
拿出抽屉里的故事书，周申在桃花签的帮助下顺利的找到了下一个故事。书页翻回到第二本，那是今年阿娆重新开启的故事，读到了第一百四十六章。
周申以前没有看过的，阿娆的童年时光。
在阿娆师傅的笔下，小时候的阿娆是一个调皮捣蛋，捉虫戏水的孩子呢。可是她却从不接触有一定深度的河流，比如说桃花林尽头的那一片温泉池水。几乎每一次看到了深水流域，阿娆都会害怕，就连小木屋前的那一条小溪流也是在师傅的帮助下，才渐渐适应并且接受了水流。
“九岁那一年，阿娆不小心掉下了温泉池，扑通的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
书里的描述让周申想到了那天法庭上，李依倩对于十八年前阿娆母亲遇害案情的陈述—十八年前，也就是一九九七年的七月十六号。沈濯因公于几天前外出办事，江毓的产期将至，就在十六号晚上那一天，江毓因为与家里的佣人发生了口角不慎被推了一把，惊动了胎气。李依倩就着这个事端将江毓送往了当地的医院，但是在去往医院的途中遇到了车祸。李依倩乘坐的那辆车就在江毓的后面行驶，车祸阻挡了交通，从李依倩的车上以及肇事车辆上走下了五名大汉将江毓从车里拽出来拉到了江边大桥上。
那时候的道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条件的，没有铁架制成的防护栏，柏油桥面上有的只是几个砖头水泥砌成的较为低矮的石墩子。
当时江毓就被压在桥面上的石墩上，上半身几乎已经悬空的被杀手固定在翻涌的江面上。风雨侵袭着在场的所有人，也在江面上翻涌了波涛。
李依倩撑着伞走下车，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杀手控制住的狼狈不堪的江毓，当时她已经快要生产，疼痛的感觉几乎让她说不出话。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当时她几乎惊住了在原地，她不知道李依倩对她有这样的怨恨，竟然达到了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为什么？”
李依倩撑着伞，笑得有些怪异。
“你不知道李嫂的怨怼是我指使的吧？你也不知道沈濯的出差也是我安排的吧？还有中凡，你那么喜欢他，我作为他的亲生母亲，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将他抛弃呢？”
李依倩阴阳怪气的脸靠近江毓，向她发出了一连串的提问。
“所以，你真的那么恨我......”
极致的疼痛已经让江毓无法思考，李依倩的话就像尖锐的针尖一般，一下一下的刺在她的心上。
原来对李中凡的厌弃是为了换回沈濯的歉意和挽留，而沈濯的外出和李嫂的为难也是为了制造出今晚的这场灾难吧？
“恨！当然恨！怎么能不恨！”李依倩的嘴脸已经几乎扭曲，扔掉了手中的伞，李依倩上前狠狠的拽住了江毓湿透了的头发，狠心往后一拉，“你什么都有了，而我只有他！我是一个孤儿，从小我们俩就在一起相依为命，我们说过要结婚要生孩子......可是偏偏我却发生了意外？偏偏在那个时间，你出现了！”
手里的发丝一卷，江毓被拉离了石墩，刺身的疼痛蔓延到五脏六腑。
“你不该出现的！你怎么可以抢走他，沈濯是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
那时候，他们两人从孤儿院走进了校园，遭遇了一系列难以言喻的嘲笑和冷暴力。一直都是沈濯在她身旁安慰着她，保护着她，即使在漫天流言，遭遇着全世界人背叛的情况下，沈濯也依然是那副坚硬的姿态守护着她。
他们说好了用功念书，要逃离出这个糟糕的环境，要去开创属于他们的新天地。他们会结婚，会有孩子，他们会一直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果然，在万人念书难的年代，他们双双考取了重点的大学。捏着手里那份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两个人兴奋的整晚都睡不着觉。
他们去了大学，开始了崭新的生活，接受了新兴的知识和想法。那时候的他们，健康明亮，意气风发。
然而好景不长，大一下学期的那个晚上，李依倩从学校外面打零工的小餐馆回学校却遭遇了一场意外。她被亵渎了，她怀孕了。她害怕极了，然而沈濯在发现她的不对劲后则是循循关怀。纵使担心害怕，李依倩还是将实情告诉了沈濯。
考虑到李依倩还年轻，不能让这一场意外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两人当下便决定去医院打胎。像同学和朋友借了不少钱，又从打工的小店向老板预支了近两个月的工钱才终于凑足了手术和医药费用。
两个人忐忑的走进医院，然而预先的检查结果却如一个晴天霹雳正中两人心头。
属于RH—阴性血血型的李依倩，不适宜打胎，否则便要做好终身不育的准备了。
怎么办？怎么办？
李依倩依然记得，当初沈濯的话，他的决定。
“依倩，为了你自己，留下孩子吧，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也会娶你的。”
沈濯的声音坚定有力，但李依倩还是看出了他眼里的那抹悲伤和疼痛。抱着他，李依倩在医院那条寂静的走廊里哭红了眼，哭哑了声音。
他们紧紧的拥抱着彼此，就好像拥抱了整个天地，他们只有彼此，只有彼此。
放弃了手术，李依倩向学校递交了退学申请，在沈濯租下的一件小房间里安心待产。那一段时间很匆忙，沈濯一边忙着学校里的事情，一边腾出时间在校外打几分工只为赚些钱，凑足给李依倩补身子的费用。
小房间的闭塞和阴暗阻断住了外面的阳光，却无法抗拒沈濯给她带来的温暖和感动。
后来，孩子顺利出生了，沈濯给孩子取名—李中凡。
沈濯说，希望这个孩子一生中肯，平凡，安乐。
孩子慢慢长大，两个人俨然成了一双年轻的慈父祥母。沈濯很是努力工作，大学毕业了之后便给他们换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
可是后来，江毓却出现了。
那样一个明媚耀眼的女子啊！李依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边，她几乎可以预见后事的发展了！
他们相爱了，他们在一起了。
没有老故事里那样的情节，但江毓的父亲江伯宁却还是出面进行了阻拦。然而挨不过女儿的心，江伯宁最后也只是做出一般旁观一半默许的态度。
相比李依倩给沈濯带来的拖累，江毓则是给了沈濯积极的帮助。或许也有江伯宁爱屋及乌的保护，沈濯的公司渐渐起步，渐渐发展。
她多恨啊！看着身边已经四岁的乖巧俊俏的儿子，她却生出了意思怨恨。于是，她将李中凡送进了孤儿院，一个人留下书信远远会到了那个他们一起长大的小城。
她知道沈濯会内疚，所以她必须要做到最绝，以最凄厉的方式狠狠击中沈濯的心。
近两个月的时间，她几乎已经快要绝望，快要放弃了，沈濯终于带着江毓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有那个被她扔下的儿子，李中凡。
她哭了，也笑了，她知道，她成功了。
江毓太善良，她就知道，她一定会给她带来惊喜的。而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时机，除掉江毓。
那一年，江毓怀孕了。于是，她的机会来了。
“依倩，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求我？别，千万别......江毓，你不该存在的，包括你的孩子！”
说完就给控制着江毓的男子使了一个眼神，随后松开了拽紧她头发的手。男子收到示意，又将江毓的衣襟拖住，把她往桥边送去。
“不！”
性命受到了威胁，江毓无法防抗，只能拼命的往前伸出双手希望可以抓住一丝救命的东西，胡乱的晃动却在最后那一瞬间拽到了李依倩正要离开的衣襟。
收到了牵掣，李依倩不耐烦的一甩手将江毓的手打偏，失去了最后倚靠的手只在滑落衣襟的那一瞬间触及到了一根冰凉的丝线，弯曲的手指勾住了细线，细线也缠着滑落的手指而断裂，而后随着江毓一起掉入了江流中。
那就是阿娆脖子上悬挂着的那一刻花珠吧，是当时李依倩遗落的那一颗珠子，当年沈濯送给她的核桃花珠。
当年阿娆的师傅救下阿娆母亲的时候，大概认为江毓手里紧紧攥住的那颗珠子是很重要的物件，所以才随着她身上的那一块玉麒麟一起取下留给阿娆的吧。
阿娆怕水，这也应该是因为江毓可怕的经历对肚子里待产的阿娆产生了潜在巨大的影响，母子连心，未出世的阿娆也感受到了危险和惊恐么？
合起故事书，周申看着躺在洁白病床上呼吸平稳的阿娆，陷入了沉思。
“你来了。”幽闭的询问室里，李依倩已经恢复了平静。
之前的冲击和伤害似乎已经在十多天的缓冲下，得到了些许的平息。
“......”隔着一张方桌，对面的沈濯也是一脸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哀戚之色。对于李依倩的开头，他似乎并不想回应。
“她还好么？”也不在意沈濯的反应，李依倩又开口问了阿娆的情况。
“......”
“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来见我的，”看着眼前自己深爱的男人，李依倩微微一笑，又道：“沈濯，我以为我很爱你的......也的确，我很爱你......”可是，怎么一切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摇摇头，李依倩不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沈濯。他好像苍老了许多，青丝白发夹杂在一起。
静静的，幽闭的空间里还有一个警卫员在监视着他们。
许久无话，警卫员终于开口提醒他们时间。
他还是对自己没有任何的话语吗？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李依倩不再留恋的起身，跟着警卫员的脚步就要离开。
“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想原谅你，下辈子，我们不要在遇见了。”
原本以为此生就要以这样默然的姿态别离，不想沈濯还是开口道出了诀别之意。
不原谅，还有，永世不见啊......
泪水模糊了双眼，最后还是不敢再回头。
那就这样吧，沈濯，对不起。
十九天了，阿娆的病房里陆陆续续都是那一些人在轮流守候，而今天却迎来了新的人。
看着疾步走进病房里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阿娆病床边上的沈濯脸上变了颜色。
“小毓！我的小毓！”
“江爷爷。”一旁的周申起身迎着老人的身子，紧紧搀着他。
“她是沈娆，江阿姨的女儿。”扶着老人坐到病床边上，周申道。
“爸！”一边早就站起来的沈濯，走进老人恭敬问道，言语间带着哀戚之色。自从江毓去世以后，他就再为未见过江伯宁了。当时在江毓葬礼上的一番争闹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可是当时老爷子神色哀戚，悲恸万分的表情却仍旧历历在目。江伯宁将他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了他，而他却辜负了一个伟大慈父的心意，伤害了他的女儿。
老人就是江伯宁，此刻他眼里心里满满都是躺在病床上静悄悄的阿娆，完全听不进任何的声音。当时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和一个久未见面的故交在外出游，消息延后几天转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是满心的激动和欢喜赶回国内要见他失散多年，曾经还以为是未降生便不幸离世的外孙女。
没错，是他的外孙女。
和江毓五分相似的脸，还有胸前安静摆放着的那块玉麒麟。
“小毓，是你想念爸爸，所以就回来看我了吗？”苍老的手颤抖着将阿娆的手小心握紧手心里，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有眼里写满了对阿娆的爱怜。
看着江伯宁这样白发苍苍，情不能自已的情态，周申和沈濯交换了眼神，默默退出了病房，不愿打扰老人家此刻的心情。
两个人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好久，断断续续的听着房间里微弱呜咽的声音渐渐停歇，推开门，江伯宁已经趴在阿娆的病床边睡着了。
周申想将老人扶到休息室，沈濯却阻止了周申，从椅子上提了一条薄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一直守着阿娆的，你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这里有我就好。”看着这一对离散多年终于重逢的祖孙，沈濯淡淡开口。
对于沈濯的关心，周申并没有行动，而是拉开病床另一边的椅子坐到了阿娆旁边，也不理会沈濯。
知道周申对阿娆的情意，沈濯也不再说什么，默默的坐下来静静感受着着一室的温情。
傍晚时分，欣慰喜悦而激动的心情还未得到平息的江伯宁在梦中醒来，睁开双眼，视线渐渐明朗。阿娆安静的睡眼映入眼帘，江伯宁的心稍稍放下。
掠过阿娆，旁边便是周申，他似乎很累，也趴在床边睡着了，而窗边的沈濯也是同样倚靠着椅子假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