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去抓他的刀。
他虽然已经多年不曾握起他的刀,但一旦握起它,他以前的习惯就又回来了。刀不留手,手不离刀。
刀不在手中。有人在旁边。
“傅先生是在找刀么?”一个声音温和地问道。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傅红雪昏迷得太沉了。他还没有完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傅红雪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躺着的。
他试着动了一下,便不再动了。他的手脚都是被捆着的。除此之外,傅红雪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至少有十三处大穴被人以点穴手法给点过了。
这十三处大穴,任何一处被制住,都会影响到人的行动。若是有其中任何两处被制住,人想要再有任何动作,就会很困难了。点穴的人看来很小心。他点了傅红雪身上的十三处大穴。
一个白白净净的面孔映入傅红雪的脸庞。面孔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面孔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腼腆。
“傅先生想坐起来么?”白白净净的青年低着头,看着傅红雪问道。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温和。
傅红雪动了动眼睛。
“哦,对不起。我忘了,傅先生现在不能动。”白白净净的青年好似红了一下脸,腼腆地说道。
“两位大哥,麻烦把傅先生扶起来一下。”白白净净的青年将面孔从傅红雪的视线中移开。随即,两个大汉走过来,在傅红雪身下的床底鼓捣了一下,傅红雪的上半身缓缓地随着半边床升了起来。
“这样就好多了。”那名白白净净的青年坐在床头不远处,微笑着对傅红雪道。
青年不仅样子生得白白净净,他的穿着也很干净。干净的外表,干净的穿着,配上他干净的笑容,温和的谈吐,一看就是个极有教养的人。
“麻烦两位大哥去把铁老总他们请来,可以么?”白白净净的青年对两名将傅红雪扶起来的大汉说道。
两名大汉对青年躬了躬身,走了出去。听他们的声音,是在朝上方走。
白白净净的青年微笑着看着傅红雪,不再说话。
不一刻,几个人走进屋内。这几个人中的大多数人,傅红雪在上一刻,或者说是在他昏迷的前一刻还见过。他们是铁鹞子、屠夫、燕正义和姜海朋。
除了这四个人,走进屋内的,还有两个人。两名老者。一名负剑,一名空手。
铁鹞子的脸还是青的。淤青。
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脸上被傅红雪划了那么长一道血槽,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痊愈的了。即使痊愈了,铁鹞子以后也会变成一只破脸鹞。
屠夫一看见傅红雪,眼睛里立即冒出了火。熊熊怒火。如果眼中的怒火可以烧伤人,傅红雪现在已经被烧透了。
燕正义看向傅红雪的眼神没有什么异样。他的神情,永远是那么从容。他只在接下傅红雪昏迷前的最后一击时愤怒了一次。其余的时间,他都很从容。他是西北五省的武林盟主。他有武林盟主的气度。
姜海朋的眼神很复杂。因为,傅红雪现在所躺的地方,正是他凤鸣庄的一个地窖。
千请神,万送神,最终还是把傅红雪这尊魔神给请到了凤鸣庄。凤鸣庄内,这几天可比旱龙来袭之前的那些日子更加热闹了。
负剑老者的眼神是冷冰冰的,冷得就像他背后所负的长剑一样。他的眼睛里没有怒火。他的心里也没有怒火。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杀机。
他叫李真基。凌风烟不仅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弟子。凌风烟还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弃剑楼楼主的人。现在,凌风烟没了。
李真基赶来的时候,连凌风烟的尸身都没能找到。他只找到了凌风烟的一柄剑。凌风烟和弃剑楼那两名老者的尸身以及他们身上所藏的其他的剑,都已经被旱龙给卷走了。
李真基已经知道,杀死凌风烟的人,是路小佳。但率先对凌风烟出手的,是傅红雪。而且,傅红雪还对凌风烟出手了两次。李真基相信,如果没有傅红雪的两次出手,路小佳杀不了凌风烟和那两名弃剑楼的高手。至少没有那么容易就将他们杀死。
杀死凌风烟的账,李真基算了一大半儿在傅红雪的头上。
现在,他眼中的剑就在傅红雪的身上刺来刺去,就像屠夫眼中的怒火在傅红雪的身上烧来烧去一样。
那名空手的老者没有眼神。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神采,没有丝毫的感情。他看着傅红雪,就像看着一根木头,看着一块砖头。
他姓钱。他没有名字。白白净净的青年叫他钱老哥。其他的人都叫他钱大人。在京师六扇门总衙之中,虞照昕、钟无悔和四大捕头叫他老钱。
他是京师六扇门总衙刑字组的人。他最擅长的,就是点穴。点像傅红雪这样被缚住的人的穴。为了将点穴的功夫钻研透,他连木头都点烂了很多根。被他点过的人,比凤鸣庄所有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傅红雪!”屠夫一进来,便对着傅红雪怒吼。傅红雪最后一次对屠夫和他的两名袍泽兄弟出手,虽然让他们给逃脱了,但终究还是导致其中的一名军中高手来不及躲避,被旱龙给卷走了。他们找到那名军中高手的时候,他的尸身已经被旱龙给抛到了五里地之外的地方。
“屠将军,请稍等。傅先生现在还不能说话。”白白净净的青年温和地说道。然后,他又温和地对那名姓钱的老者道:“钱老哥,麻烦您。能不能让傅先生开口说话?”
姓钱的老者对白白净净的青年微一躬身,走至傅红雪的身前,并指在傅红雪的肩上戳了三下,傅红雪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
“傅先生现在可以说话了么?”白白净净的青年极有礼貌地对傅红雪问道。
傅红雪的眼睛看向青年,没有说话。
“钱老哥,傅先生还是不能说话么?”白白净净的青年将目光看向老钱,温和地问道。
“吴大人,傅先生已经可以说话了。”姓钱的老者躬身对青年到。
“那就好。那就好。”白白净净的青年笑了笑,然后对铁鹞子拱手道:“请铁老总问话。”
铁鹞子摆了摆手,用怪异的声音说道:“铁某说话不方便。吴大人问就行了。”傅红雪的那一刀,不仅划破了铁鹞子的脸,还将他的嘴唇也拉开了。现在,铁鹞子说起话来,不仅脸上疼得厉害,而且还有些漏风。
白白净净的青年微笑道:“既然铁老总不太方便,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随即,白白净净的青年对铁鹞子、屠夫、燕正义和李真基等人拱手道:“铁老总和各位都是参与此事之人。我问话的时候,还要劳烦诸位做个见证。”
说罢,白白净净的青年转过身,看着傅红雪微笑道:“傅先生,我先做个自我介绍,也好让傅先生知道,问话的是谁。”
“我是六扇门总衙刑字组的人。我的顶头上司,是杜大人。”白白净净的青年说到杜梦晓的称谓,脸上立即露出尊敬的神色。
“我的工作,本来不是问话。不过,既然铁老总不方便问话,我只能越俎代庖,先问一问了。请傅先生见谅。”白白净净的青年抱歉地说道。
傅红雪静静地看着白白净净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
“锦衣兄已经说过了,傅先生不知道公子羽在哪里。我相信锦衣兄的话,也相信傅先生的话。”白白净净的青年笑道。
“不过,我想问什么,傅先生一定已经知道了。”白白净净的青年说完这一句,微笑着看着傅红雪,等待他的回答。
傅红雪还是没有说话。
“看来,我还是得问得更明白一些了。”白白净净的青年笑道。
“敢问傅先生,那件东西,是否真地在先生的身上?”白白净净的青年问道。
铁鹞子等人齐刷刷地盯着傅红雪,等待他的回答。
傅红雪依然没有说话。
“若是不在的话,还请傅先生说句话。只要傅先生说不在,我相信,不出几日,天下的人都会知道,那件东西不在先生的身上。先生也可以少掉许多麻烦,是不是?”白白净净的青年微笑道。
傅红雪仍旧没有说话。
“傅红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屠夫怒喝道。
“铁老总,抱歉。问不出来。”白白净净的青年对铁鹞子抱歉地说道。
铁鹞子扯着脸说道:“吴大人,既然如此,还请吴大人用刑字组的方法问吧。”
白白净净的青年脸上又露出腼腆的神色,说道:“如果是那样问的话,就需要铁老总和诸位回避一下了。”
姓钱的老者闻言,二话不说,对白白净净的青年拱了拱手,转头就走。他以前看过白白净净的青年用刑字组的方法问话。他不想再看。
白白净净的青年笑道:“钱老哥还请稍待。”
说罢,白白净净的青年对铁鹞子等人拱手道:“铁老总,诸位,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