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蝉鸣阵阵。
高峰上垂下的瀑布像银河一般落下,笔直而湍急,激起千波万浪。巨大的落差将这水潭中的石块都打磨的光洁圆滑。清浅的水潭边,生长着几株果树,碧色的崖面上,布满了幽绿松软的苔藓。
宸渊端坐在潭水中最大的一块鹅卵石上,赤着上身,闭目承受着千尺高的瀑布毫无缓和的笔直冲击下来。
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
背后的血痂早已愈合脱落,新生的肌肤完好如初,竟是连疤痕也没留下。这不免让宸渊有些愕然,更多的则是欢喜。想想任谁也不愿身上伤疤累累,狰狞可怖。
如此修行是他最新研究出来的方式,他认为修为的提升,以及源力的积累固然重要。但是关于自己肉身的锻造和淬炼也不可放下。
他曾听帝叔叔说过,武者的修行并不局限于单一的境界提升。有许多站在大陆巅峰功参造化的强者,不仅参透了源力终极的奥妙所在,即便是不动用源力的情况下,只单凭肉身的恐怖力量,举手投足之间,也能令得这世界天地塌陷,山河破碎。
自山巅倾泻而下的瀑布,冲击着宸渊的身体。可他依旧纹丝不动,似乎早已适应了这巨大的冲击力。五天,仅仅五天时间,宸渊便能在丝毫不动用源力的情况下,轻松撑过三个时辰。
猛然睁开双眼,汹涌澎湃的源力如同江河决堤一般倾泻而出,瞬间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蓝色的源气护罩。垂下的水流竟自然而然的分开,一滴都不能渗入护罩之内。
呈盘腿姿势的宸渊,猛地跃起一丈多高,迎着向下的水流硬生生的在空中倒翻了个身,旋即落入清澈的水潭中。
“哈哈。”他仰天大笑一声,手臂上因为用力攥紧的拳头,青筋凸显,低头看时,小腹处八块肌肉线条分明,肌体越发强健。
“小渊,过来吃点东西。”张婶站在水潭边缘,远远的喊了一声。
看着宸渊在水潭中,因为疾跑而激荡的水花,此时这潭水早已不能减缓他奔行的速度,她微笑着甚感欣慰。
这几天她不止一次的看到,宸渊因为承受不住水流的冲击力,而失去知觉的昏阙在水潭中,过一会便又强撑着身体,挣扎着自水潭中爬起来,一声不吭的再度爬上巨石。
少年坚韧而固执。
一口气把鲜美的鱼快速吃完,又将鱼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宸渊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憨笑道:“谢谢张婶。”
“你这孩子,跟张婶客气啥。”张婶微笑着嗔怪道。
“嘿嘿,张婶,您今天怎么有空在家啊?”
张婶闻得这话,脸庞略微有些发红,轻笑着摸了摸肚子,宸渊立刻恍然大悟——张婶有了身孕。
“哈哈,原来张婶有了小宝宝啊,小渊先道个喜咯。”宸渊狡黠的笑着说道。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你那叔叔啊,笨拙的很,旁敲侧击的说了好几次,他才明白过来。这不现在,死都不肯让我再去镇上做工了。”张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似乎因为这个小生命的突然降临,这些年心中的阴霾也消散不少。
“那您既然有了宝宝,自然就不要再整日劳顿了,”宸渊说完这句话,看着只剩下鱼骨头的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也不要再给我送吃的了,小渊少吃一顿饭没关系的。”
张婶责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小,还在长身体,你伯伯一出海,很晚才回来,你大娘又十天半月的不回家,中午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嘿嘿,是啊,我来了好几天了,都没见过大娘,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做工。”
“她啊,”张婶冥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她不在风尘镇,应该是很远的镇子,往返都需要好几天呢。她年纪大了,也不愿来回走动,所以你看不到她也是正常的。”
“唉,这样说来,年伯岂不是时常都在孤独中度过,深夜很晚回来,家里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命途多桀,老来丧子,妻子又不常在家中,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作伴……”
说到这里,她悄然的抹了一下眼角,似是又想起了伤心旧事。忽然沉默,不肯再说下去。
宸渊没有言语,只是暗自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道:我一定要帮张婶和整个渔村讨回公道。
张婶离开之后,宸渊再不多想,踏着潭水走向崖底。
湍急的水流自上而下,如同水幕一般遮挡在崖底外围三尺处。他陡生一个信念:逆流而上,承受着水流的冲击,爬上这座高峰!
此时已是六月下旬,还有几天便是六月底,转眼便是玄城例行收取商币的日子,他现在只是天始一重天的境界,虽然源晶内源力充盈,已经积累到他拥有足够冲击二重天的能力,但他与那玄清之间的差距,还是判若鸿沟。他只想在月底来临之前,再变强一点,才会多一分胜算。即便战败,他也要让玄清知道,暮落渔村还有血性之人,他要激起渔村所有人的信心——玄清并非不可战胜。
鼓足了信念,宸渊一步一步接近怪石嶙峋的山体,因为瀑布的遮挡,他看不清哪一块突兀的石头能令他落脚,但他还是伸出手臂,一把抓住能够到的第一块石头,借力一跃,承受着水流的冲击,艰难的向上攀行。
一步,两步……爬到三米的高度,一块碎石落下,少年自悬崖上跌落下来,坠入潭水中。滚滚声浪轰鸣,震耳欲聋。甩了甩头发,一把抹掉脸上的水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峰,便再度如同游鱼一般,逆流而上。
一次,两次…数十次的失败之后,宸渊颓然无力的挪步到水潭的一块巨石上,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恢复了一些体力,宸渊斗志昂扬的再度攀爬而上。有了前面的经验,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往上二十米每一块能落脚的岩石的位置。然而越往上,水流越是湍急,终于在爬到三十米的时候,脚下一滑,再度顺着山体滑落,在距离潭水五米高的位置腾空落入水中。
‘嘶’倒吸一口凉气的他,如同身后着了火一般,双手快速摩擦着自己的屁股。潭水太浅,只有两尺上下,五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而且是仰面朝天,浅潭无法缓冲如此大的冲击力,自然屁股要摔个八瓣开花。
幽深的目光再度看向高度足有百丈的峻峰,宸渊萌生了退意。
“这点苦都忍受不了?何时你才能变强?”
“谁?”
一道喑哑如同被车轮碾过一般的声音传来,径直传进宸渊的耳朵里。他环顾四周,却见那疯子何丘,不知何时驻足在水潭边上。
临近迟暮的年岁,苍老的面容之上深深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深陷的眼眶尽显岁月的沧桑。一身粗布麻衣依旧破烂,须发皆白又纠缠在一起,好像很多年没有梳理过。可就是这样,他的目光还是紧紧锁定着他,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清明,倏地又空洞起来。
“何老伯,您没事了?”宸渊吞咽了一下口水,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精神瞬间恢复正常的何丘。
“还我儿命来!”何丘红着眼踏入潭水中,自背后缓缓掏出来的,赫然是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啊!杀人啦!”
宸渊高喊一声,不要命的朝着山体跑去。这个老伯看样子,永远都好不了了。可他为什么总是追着自己不放呢?来不及多想,宸渊几个跳跃之间,迅速爬到二十米的高度,在一处仅仅能容下自己半身的山坳中落脚。
一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不过他的嘴角却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