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友雅致朝着青衣道人冲去,途中他还以连续两道变线躲过了道门鹰犬射出的数拨箭雨,但他无暇去应付那些鹰犬。事实上他虽然看似毫发无伤,但连续施展替身障眼术、短距离的瞬移术和拔刀术还是消耗了他太多的灵力,识海中的灵池更是已经枯萎了十去四五。因此,他此刻的状态其实远不如自己之前所述的犹如进行热身战斗那般云淡风轻。
所以他必须要赶紧杀掉场上两名修行者中的其中一位。而且他也做出了选择。
巨石道人用尽全力猛地抡出左手石锤砸向高速急进中的东夷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救援他的师弟了,所以这一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抄前拦截对手,而是直指了一个极刁钻的位置:如果菊友雅致是抱着必杀青衣道人决心的话,那么这一锤则必定会后至砸中他的后背,继而重伤对手,这便是所谓的围魏救赵。
蓝色残影一闪便越过了那名机械般抓握着一根水火棍,已经毫无反应的高帽汉子。此刻菊友雅致的眼中也根本就无视这等小人物,再有两步路大约五尺的距离,他便能触到青衣道人了。
挑起一个略带戏虐的眼神,菊友雅致望了青衣道人一眼,看见他此刻正两手搭莲花台、拇指不停地在四指指尖及指腹间快速移动,神情僵滞,额头不停地淌汗,这副神情像极了是在心算着一道复杂的算数题然而又不知从何解起时的模样。你此时如此卖力,可是为了计算出自己的死相吗?菊友雅致的嘴角咧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表情愈发的瘆人恐怖。他探出的左手堪堪就能触碰到青衣道人的衣角了,一想到自己很快将一爪捏碎一名修行者的喉咙、然后将他的心剖出来将来用作下酒菜,于是他便愈加兴奋了。
菊友雅致双眼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突然笼罩上了他的心头;也就在这时飞锤已经从他的左后方高速抵近,裹挟着天地灵气的石锤表面微微泛着蓝光,发出着刺耳地撕裂空气般的尖锐声响。
菊友雅致心中不由泛苦,原本他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同时击杀青衣道人又能避开这一锤的偷袭,只是这股莫名的危机感另他有些心绪不宁,最终使得他不得不放弃掉了原定计划。
原本抓向青衣道人的左手换作爪握,直接一拐迎向了飞锤!
桃林中突兀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以菊友雅致为中心的地面更是升腾起了一圈强劲的冲击气浪,那气浪是由两股天地灵气从猛烈撞击到骤然压缩、爆裂直至最终融合、重返天地间的一个形成过程。这股气浪的直径范围宽达数丈,所过之处除了将数十棵桃树直接刮倒,也同时带起了数名道门鹰犬的身体如断线纸鸢般被震飞。
菊友雅致也同样被震了起来。同样兼修体师的他身体异常强悍,否则之前也不可能轻松的以手刀洞穿一名武者的身体,所以当他用自己凝聚有天地灵气的左爪轰向那柄飞锤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除了他自己以左手掌骨粉碎失去战力为代价毁去了这柄石锤外,巨石道人也同样因为失去了一件本命武器而使得识海心神受损,在爆炸的瞬间喷出了一口鲜血。
菊友雅致被气浪震起,借势一掠十数丈。
青衣道人身体同样倒掠而起,于空中散去两手诀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便死了。
一柄小巧的黑色菱形兵器划破气浪,极其诡谲而出人意料的一击得手,瞬间穿透了青衣道人的喉咙。
那件兵器名为苦无,乃是东夷武者独有的暗器。相比较大离国的飞刀暗镖等暗器,苦无的体积更小更隐蔽,这种设计所带来的最大好处便是使得它射速更快,在东夷国,苦无向来被视为是修行者的苦手,后曾被东夷三大氏族联合封禁,只在少数暗隐忍者之间流通。
所以菊友雅致此刻仍旧很得意,当然,能一气呵成地做到和巨石道人互换受伤、避开未知威胁的同时还能成功击杀掉青衣道人,他自然是有理由得意的。
单脚轻轻一点地、再一弯膝正准备再退,菊友雅致那张志得意满的笑脸却随之一僵。之前那股危胁感再次涌上心头,只是这时的他已经无法再逃了。
“阵师?!”
感受到自己身体正不受控制的被压缩收紧、包裹于一方狭小空间无法动弹的菊友雅致,下意识便联想到了那些弹指写意、随手便能施出强大阵法的阵师,只是,自己又何曾在这片桃林中感受过这等人物的存在呢?
“不错,为了困住你,使你入这囚笼阵内,着实耗费了我们许多精力。”
在他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有一道声音冷冷响起。
那人慢慢走至菊友雅致的面前。菊友雅致眼前一亮,万没料到此人居然就是那名先前那名曾被自己视为小人物的高帽男子。
那名阵师不知何时已经丢弃了那根破烂不堪的水火棍,尽管头上的高帽并未歪斜,他仍是举起双手将之扶了扶。
“为了逼你入阵,我的师弟们真可谓煞费了苦心。”
远处的巨石道人哈哈大笑着道,“东夷鬼子,你真以为一名算师就那么容易被杀吗?”
菊友雅致的身体进一步为阵法所压迫,原本温柔的天地灵气在阵法内却变得无比残暴与不安定,不断冲击肆虐着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更可怕的是,他还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居然也开始为外在同步,蠢蠢欲动着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于精神上,他则需要承受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威压,这股威压的力量强大到就好似它能够分分钟摧毁一个人的灵魂、使之步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菊友雅致的一只脚终于承受不住精神威压而猛然单膝跪倒,然而与这般受辱相比,巨石道人的话更是令其难以忍受。
果然,他很快又见到了另一名在他意料之外的人物。
“你以为除了你,别人就不会替身术了吗?”
青衣道人笑着从对面徐徐行来,边走边揉着喉咙。很显然,那里并没有伤口。
桃林另一头,萧遥等人仍旧在与道门鹰犬对峙中。
玄龙子对萧遥说道:“从一开始起那名算师便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帮助阵师遮掩住他身上的灵力不被我们识破,然后他与体师配合佯装不敌,继而诱使菊老鬼一步步进入阵师的囚笼阵内,最后则由阵师负责收官。真是好可怕的心计啊!”
锦服汉子的头领在一旁小声问道:“小姐,菊友先生怎么说都是我萧家的供奉,难道我们真的不去援手吗?”
萧遥颦着眉,嘴唇只是微微翕动,依旧无声。年方十四的她相比起同龄人确实要成熟老练太多,然而在这种可能行错一步棋便会满盘皆输的紧要关头下达任何命令本身就需要深思熟虑,而萧遥就如同一块璞玉,虽说潜质极好,也终究是差了些雕琢。
萧家此行确实做好了在万不得已时与道门撕破脸的准备,但这个准备也是建立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对方,且事后也不会有任何证据为道门掌握的前提下。在现在这种形势下为了一个外族人便与道门全面交恶,然后在将来某个时段再去面对来自世间最强势力的怒火与报复?谁会这么做?
“菊老鬼还是有可能自行脱困的。但此刻,我们绝对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玄龙子对锦服头领先前的提问有些不满,继续冷冷地说道,“谁如果再敢像菊老鬼这般不服管束,我保证会第一时间将之杖杀!”
沉重的龙头拐杖被提起又复重重落下,拐杖末端则狠狠地插入了混杂有积雪的泥泞土地中。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便表示他已经开始愤怒了。于是锦服头领连忙向其低头以示谦恭。
突然从宅子方向走来一人。高帽阵师、巨石道人与青衣道人皆是停下动作,一一向其稽首致礼,同样显得谦恭有加。
“见过师兄。”三人异口同声着说道。
但这人却只是向他们稍稍颌首致意,然后便径直穿过人群向萧遥等人走去。这人身材颀长,肤色白皙,脸上有着一撇稠密的一字胡,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国士风度。
直到走到玄龙子面前时他才停住了脚步。猛一拂袖,荡起一身紫色道袍的袖摆衣裾随之摆动。原来他便是之前那名绛云观的管事,也是负责守卫司徒母子安全的道士张澜。
“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张澜说道,“谁能想到久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真容的萧家大供奉居然会是昔年纵横江南道的‘玄龙王’单道恒,单先生呢?”
玄龙子咧嘴一笑,回道:“单道恒早已死去很多年,‘玄龙王’这个称谓也已经从天枢处的那份名单中划去,所以现在苟活在世上的只有一个名为玄龙子的萧家供奉。”
张澜也跟着笑了笑,说道:“也对,当年的单先生兼修阵、体、算师,修为直至万裕境,巅峰时更是号称可于江南道横趟无人可阻,行事作风也始终是正邪难辨。只可惜听闻他老人家后来修炼邪道以致走火入魔,最终还是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不知道玄先生如今修为如何?”
“还算好,总算上天开眼让老夫一只脚又勉强踏回了万裕境,”玄龙子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拱了一下,“要说教训一下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晚辈总还是不难的。”
“哼,”有些吃瘪的张澜撇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双腿跪倒的菊友雅致,回首说道:“玄先生总算深明大义,没有为萧家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个东夷人今日硬闯我道门划出的禁地,又连杀了多名我道门拥趸。我想,我将代替上天诛去这名异教徒,使他的灵魂重归星海,洗脱罪名也是重获新生。想必玄先生不会阻止吧。”
玄龙子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于是张澜又踱步走向自己的阵营,边走边说道:“修行者的修行,从本质上讲就是一个对天地灵气感念以致使用的过程,体师引灵气入周身,以获得强横的战力;阵师以灵气制造某种特定的小空间或将灵气转化为对行军布阵时的额外能力加持;算师以灵气感知外界世界,以冥想感念继而付诸种种奇妙变化;而剑师,却并不是世人以为的专修剑术的修行者,而是道门中的独有名词,指的则是我辈修习道术,以符入剑、以符剑控器的道门中人。”
张澜伸出右手,遥遥指向菊友雅致先前弃于一旁的那把东夷刀。
“你今天之所以失败,其实正是从弃刀那一刻开始的。”
东夷刀的表面很快有了轻微的震颤,缓缓地漂浮起来,起初还有些颤抖着不太稳,慢慢地它便开始稳稳飞上了半空,刀尖自行转向菊友雅致后停止。
“看我道门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