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另一头匆匆行来二人,差点与正巧从立柱后闪身而出的司徒惠楠撞了个满怀。
二人中走在靠前的是一名身穿珠白绫罗的貌美妇人,她在看清楚眼前小胖子的面容后便立即展露笑脸,轻启双唇尚未出声,却被突然扑来的司徒惠楠一把抱住了蛮腰。
司徒惠楠忘记了一件事情,此刻已经初识成功的自己相比起半年前的自己,力气已经大了数倍,结果这一扑一抱便瞬间带起妇人向前掠去了丈余远。妇人一声惊呼,落地后仍是有些晕头转向。
司徒惠楠松开手,仍旧一脸傻乐地望着妇人。
他大声说道:“虹姨,你怎么才来呀?你都不知道没有你的这半年中,我可被娘亲拾掇惨了。虹姨,你以后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吧?”
白衣妇人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自己心口,待感觉稍稍有些气顺后才小声回答他道,“你这孩子呀,我看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折腾死的,你就行行好,让你虹姨多过几天平静生活吧。”
司徒惠楠再次使出了他那无敌天下的耍贱神功,一边将自己肥胖的身躯使劲贴向虹姨磨蹭,一边嘴里重复着“以后会听虹姨的话”,“不要再生楠儿的气啦”之类的话。
妇人自然受不了他这般腻歪。不久就讨饶道,“行行行,那你就先让我和张真人见过小姐吧,只要小姐同意我自然会留下的。”
司徒惠楠这才发觉现场还有一人,连忙回头望去。
一名原本肃然站立着的中年道人立即将右手拂尘搭到了左手肘腕,空出左手打了个稽首,微微低头施以一礼。
“张澜见过公子。”
身着一身崭新大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并没有受到司徒惠楠的回礼,于是他重新立正身子,脸上仍旧轻松自然,没有丝毫不愉快的表情。
要知道大离道门中人的着装,向来是以朴素整洁的青色道袍占绝大多数。而能够穿着黄紫的道人十有八九便是出自中州圣宗和燕北绛云观,‘黄宗紫观’便是区别二者的最直观方式。
眼前这名紫袍中年道人身材颀长,肤色白皙,标志的国字脸上棱角分明,浓眉大眼,一撇一字胡性感稠密,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国士风度。
“张真人,我们快进屋去吧。”
在年轻妇人的催促下,中年道人只得收拢浮尘、长话短说道,“掌教大人时常会想念夫人及公子,大人临行前曾让张澜带话给公子,希望能详细掌握公子目前的修行情况,呃,还请公子稍待片刻,容张澜先去见过夫人。”
“哼!还说什么想念关心,还不是和以往一样只在乎我的修行。”
看着二人一同走进书房后,被完全搞坏心情的司徒惠楠返身边走边轻声嘟哝着,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这片宅子有东西两进厢房,司徒母亲的房间及书房都是在西厢房,而司徒惠楠的房间则是在东厢房的最北角,厢房外各自承接着一片小院,曲巧蜿蜒的古典走廊穿梭其中。
进入房间后,小胖子一头倒在了床上连翻了两个身,在恢复成仰卧姿势又将双手一起垫在脑后时才慢慢吐出了一口胸中郁气。
“张澜、荀瑜、方世平、夏侯煜……司徒静。”
他在脑海中把绛云观内重要人物的名字悉数过了一遍,名单中最后的那位,自然是他的父亲。
司徒惠楠突然睁眼大喊道,“你们别来烦我好不好啊!”
都说投胎是门学问。能够出身自将门、侯府、深宫及道观中的孩子则向来被百姓们戏称为投此四大出身便可胜却几世奋斗。但围城外的人们又何尝能够体会到,那种一出身便被众星捧月般的供起、被无数目光关注及期许下所带来的压力。很显然,小小年纪的司徒,已经有些倦了。
房间北侧的窗口突然传进了一声被硬物砸中窗框的闷响,司徒惠楠霍然起身,竖耳倾听起来。果然不多久后窗外又响起了一道同样的声响。尽管感到有些奇怪,但出于在最近数月来养成的习惯,他仍是毫不迟疑地立即跃到窗口并一把掀开了木栅窗。
窗外五尺开外竖有一圈木栅栏,正对着窗口位置的栅栏后则是一堆半人高的小土丘。土丘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坐一站,同是穿着身洗至略微发白的学堂塾装。曲膝而坐的女孩长得娇小可爱,头顶两个羊角小辫一正一歪,将她身上的灵动可爱衬得愈加明显。她的五官也生得极标致,虽未完全开化却已有了几分绝代佳人的雏形;尤其当细看她的眉眼时,那种美丽甚至会让人生出一股自渐形愧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夜间于辽阔草原仰望浩瀚星辰时;就好像于岸堤边远眺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一样能让人心中油然赞叹。相形之下,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孩看上去就要平凡许多了,尽管他相较起许多同龄男孩时仍可算是英俊帅气。
有着一头干练短发的男孩斜背着一个小挎包,此刻他正侧着身、捋高了袖管将手中握住的第三块石子朝准那扇木栅窗掷了出去。
然后他们便一起看到了那扇窗正巧被打开,便听到了一声吃痛的喊叫。
小女孩一声惊呼。
司徒惠楠单手捧着额头,探头出窗外张望了一眼,愤怒喝道:“谢东来!你大爷的!”
土丘上的男孩也是一脸尴尬,隔了两息后才轻声问道:“胖三疯,没砸疼你吧?”
司徒惠楠刚想发作,却突然瞥见了坐在地上的小女孩,顿时眼前一亮。他随即哼了一声,负手挺胸装出了一幅无所谓的神情。
“我可是一名修行者了。这么一块小小石子能耐我何?”
女孩也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然后微笑着向司徒翘了个大拇指。
于是司徒惠楠愈加得意了。
男孩突然问道:“胖三疯,这每天一起相约去上学的暗号你怎么还会弄错,窗口三声石响你便出来,开窗做甚?”
司徒再次沉脸大怒道:“你大爷的!春节放假还没结束好吧!我怎么知道是你和秋儿来了!”
男孩挠了挠脑袋,心知有些理亏。于是岔开话题又问:“哎,胖三疯啊,你真的是名修行者啦?”
“如假包换!”
“那恭喜你了!”男孩笑了笑,一脸真诚地望向司徒道,“今天我和秋儿来的目的是想向你道个别,等塾堂开学后,我们就不再去了。”
……
张澜虹姨二人与司徒母亲分别见完了礼,张澜于客椅入座,而虹姨则同以往二十多年一样,自觉地站到了她的侧后方。身为从小服侍司徒母亲的贴身丫环,二人感情自然亲厚,所以原本以为相隔半年多再次见面时总免不了些嘘寒问暖的场面不但没有出现,小姐她更是只在自己进门时望了一眼便再也没有抬头看自己。心中少不得有些失落。
张澜说道:“最近道门同观内一切太平,掌教请夫人不用担心。”
司徒母亲似乎是写作有了灵感,自顾埋头书写,对他的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张澜继续说道:“这次大离军方配合道门围拢寿安县的行动相当迅速且有效,目前已经得到了包括禁军、攘东边军和建州地方军超过二万人的支援;而道门也已先后调遣了四十余位阵师,分别由圣宗管事章燮章真人和贫道指挥。目前我们道门修行者正在和各路军队加紧演练配合,以期能在战时使用出由一名阵师带领五百军士的独立方阵……”
张澜说得口若悬河,然而司徒母亲的反应却更加冷淡,竟是连再嗯一声的反应都欠奉。
张澜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又道:“夫人,还有一件小事或许会令您感兴趣。建州华家第六十七代嫡长孙,也就是您的堂弟,华家下代家主华忠权之子华宁宇,以中军辎重参赞的身份加入了这次寿安军事行动。”
司徒母亲终于有所触动,停笔问道:“辎重参赞是什么职务?需不需要到前线去送死?”
“回夫人,辎重参赞简单说就是一个负责记录调拨粮草数目的小官,相当于主事的副手,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去到前线,也没什么危险。”
司徒母亲哦了一声后便又继续埋头写作。
张澜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大离四大豪阀家族之一的建州华家果然就如传闻中说的一样内部矛盾重重。且不说该家族诞生至今只出过一位修行圣人,即华家的老祖宗、仍是现今华家保护伞的‘羽衣卿相’华本初。除了他以外,华家其余能修行至万裕境的子孙竟然也屈指可数。而司徒惠楠的母亲华小菁,其父本是华家当代的嫡长子,却因为‘好吃懒做’而被剥夺了家主继承人的身份,若不是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女儿,想必在华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吧!那么,也许掌教夫人和她的堂弟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同样不太融洽呢?
想到这里,张澜于是故意试探道:“只是刀枪无眼,战争中会出现什么状况谁也说不准,没准您的堂弟也会……”
司徒母亲漠然皱眉,一脸不快。
“他是我的亲……我的亲人!你懂吗?!”
张澜惶恐道:“是,是,是,是张澜多嘴了。宁宇大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叹了口气,道:“烦请张真人保护好我这位堂弟,小菁多谢您了!”
张澜慌忙起身鞠以一礼,道:“夫人言重了!”
书房内三人皆不再言语。
才直起身体的张澜像是作出了什么重要决定般,再次对着司徒母亲郑重鞠以一礼。
他说道:“之前一礼乃是拜见掌教夫人;而这一礼,乃是张澜真心诚意地拜谢大离女子剑仙为我大离国运、道门将欲做出的贡献与牺牲。”
司徒母亲手中的笔骤然一停。竟是有些语声发颤的问道:“他都知道了?”
“是,掌教已经确悉了夫人的计划。”
“那他……是怎么说的?”
张澜没有作声,一旁虹姨有些面色慌张地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老爷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自从你和少爷走后他每日都茶饭不思,尤其是近日,他每日都会待在房间内打量着小姐的衣物发呆……”
‘啪’的一响,司徒母亲手中所握毛笔应声折断,虹姨也跟着住了嘴。
“司徒静,就是这样都无法让你舍下你的千秋伟业,不能让你抽空过来看我一眼吗!?”
她的双手猛然握拳。
于是,书桌上的纸笔砚台等物突然四散溅起,一股股无形劲气从她后背倾泻而出,而她身后的家具摆设盆栽等物皆是被这股劲气一触而碎,粉末飞舞!
那中年道人张澜急忙一步踏去二人中间、挡在了不懂修行的虹姨身前!同时他识海中也是灵力尽出,双手并起中食二指掐诀、筑起了一层护体罡罩将自己和虹姨裹挟其中!
然而那层罡罩表面与劲气乍一接触便被撞出了数块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缝,显然要承受不住了。
张澜猛一跺脚,从他身下又猛地荡出了一层紫色光晕,原来他已是名融象境的修行者!同时他又一把搂住了虹姨,竟是打算拼上自己的全部来保护好这名掌教夫人的贴身侍女、抵抗住掌教夫人因这次‘无心之过’而带来的攻击。
却仍是被逼得连连后退至墙角!
就在张虹二人十分危及之时,好在司徒母亲及时恢复了理智。她站起身敛气静识海,房间内原本四处肆虐的劲气就此荡然无存。然后就在下一瞬间她身下的太师椅终于无法承受重压,骤然碎裂成了齑粉!
圣宗姬无涯曾戏言,大离女子一怒,可令匹夫退避三舍。
那如今,大离女子剑仙一怒,却真可谓是气吞万里伥虎!
桃林中正在休息等待的一行七人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强劲的灵力波动。那名瘦高老者原本正在盘腿打坐,被惊醒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于是起身向前行去。
另一名被女孩萧遥称呼为玄爷爷的矮胖老人正靠着棵桃树看似酣睡,此刻则突然睁眼问道:“菊老鬼!你想干嘛?”
瘦高老者从后背衣袍内摸出了一把东夷长刀扛于右肩,头也不回的说道:“去会会你们大离国的女子剑仙!”
(这一章有一半是为了网友浅清秋赶写出的。其实,赶写这个词与我当前这种写作速度来讲是十分不搭的,就写文而言,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下限在何处了,当心意不顺或者没时间写已经再无法成为偷懒的借口时,很明显我需要寻找新的借口。很巧,在和浅清秋的聊天中我自己瞎编了一个理由,然后自己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我的文只是为了写给对自己重要的人看的,既然我还能陪伴你们很久很久,所以就不用很急了吧。。。好吧,请您无视这段话,其实就是为了凑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