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状元是现在的兵部侍郎钟恪文。”
“武帝三十七年?”
“对。”
“怪不得市井传闻,兵部侍郎是真正的走运才得了状元。这么说这位季大人考的很差?”
“呵呵,他根本没参加考试。”葛正笑声中带着遗憾,随后便说道,“季怀安是麒麟郡一个平民家子,少年显才,被麒麟王看中带入王府作为当今圣上的书童。虽然入了王府便代表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但却毫无疑问的会贴上麒麟王府的标签。这样的人即便科考中大放异彩,最后的殿试也会被皇帝压下,最后落个闲差罢了。”
“更何况他本身才华已显,更不必为自己贴上这种标签。但他之所以进入王府,要求就是请王府的大夫为他母亲看病。在麒麟郡,肯资助他为母亲寻医的人不在少数,但民间医生怎比得上太医院出来的人。他母亲的病在民间医生束手无策的时候,太医院退下来的大夫查询片刻便已得知结论。这种病治疗的话也只是能拖一天算一天,但如果不治疗,不出一个月便会……,所以为了他的母亲,他进入了麒麟王府。
“只是在临近科考的时候,他母亲终于撑不下去了,所以考前他就回到麒麟郡,送他母亲最后一段路。这样,他这个考前状元最后连考试都没有参加。”
“既然如此,他何不参加下一次科考?”刘县丞急切的问道。
葛县令叹了口气,才慢慢答道:“我在国子监时与他打过交道,言语中他虽然比较关心国事,但却无心仕途。而他母亲亡故,想必更加让他心无可念了。之所以后来武帝又征召他,倒是和你们也有些关系。”
“噢,大人何出此言,卑职等都是大魏乡绅推举出来作为县令辅官的,别说殿试,连进士都没中过,卑职更只是一个秀才,焉能与大人们攀上关系?”刘县丞说。
“你可知,他曾经给武帝的平藩三策内容?”葛县令笑道。
“这,卑职不知道。”刘县丞恭敬地回答道。
“武帝曾经给我等讲过大概。下策,就是武帝曾经一直用的,逼着各地藩王露出马脚,然后由玄武军迅速平叛。武帝曾言,此策费民力财力不在少数,但最大的问题是会让百姓流离失所。并且,平叛后民心向背是否会引起其他的叛乱犹未可知。中策,就是这一策,让各地百姓有民望的人参与到当地政事之中,让百姓对这些人进行监督。刘县丞你以前没做过官,之所以会被推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让百姓参与到其中,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会知道造反对谁都没有好处,但也不会任由无能官员四处盘剥,这比御史言官有效得多,又不必增加花费,只是降低官府的一些权威罢了。但只要官府附和民心,得到的拥护又会非常多。”
“这场大雨造成灾祸,百姓没有激烈的冲击城门,城内百姓又没引起混乱,正是此间的好处。我做的政事透明,百姓知道没有粮食,就不会指着本官的鼻子骂街了。”
“是了。所以即便有人逃难避灾,也都是默然离开,因为他们知道,县衙为他们做了能做的,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了。”刘县丞回应道。
今日早间,雨停之后,乡绅便带着族人来到城门口,意图要粮。但葛县令前几日上缴粮赋的时候那几位都在场,在提前缴纳上也都同意,并为此还借给县衙粮食以保证城里的粮食够维持到秋收。葛县令只是实话实说,并保证会想办法尽快筹到粮食,几位乡绅便将族人基本上维持的非常平稳。
刘县丞作为推选官,比较满意葛县令的做法的,毕竟他也是本地乡绅一派。只是担忧的是,一旦起了冲突,受害的还是百姓,而隐藏的祸因就是葛县令是不是真心让乡绅参与治民的。
现在听到葛县令如此说,他才明白,朝廷虽然没有确切的政令,但还是在推行乡民自理。
想到此处,他正了正色,又问斜靠在墙边的葛县令:“大人,不知这上策是什么?”
“你可知道,那些藩王究竟想要什么,又怕什么?”葛县令反问道。
“依卑职看来,不过是权力和财富吧。”刘县丞想了想回道。
“那他们的权力和财富从哪里来呢?”
“这,卑职认为,这都是皇恩浩荡。权力和财富都是陛下赐予的。”
“你看,连你都如此说,这上策,根本难以推行啊。”葛县令叹道。
“呃,大人您还没说上策是什么呢?”
“呵,这上策,就是让这些藩王轮流当皇帝。”葛县令笑道。
刘县丞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正声说道:“这如何使得!”
葛县令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刘县丞冷静下来,看向窗外。大雨依旧在下,窗外自然是黑洞洞的,只能听见雨声。只有在打雷的时候才能看见大雨如倾盆一般。
在葛县令心中,敢向皇帝提出这个建议来就已经足够大胆了。
刘县丞看见葛县令不紧不忙的样子,遂想到这季怀安既然提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建议,而无论武帝还是当今圣上,都没有怪罪他,实在是蹊跷。
“大人,这位实在是太…太…”刘县丞有些词穷了。
“不要着急。其实你想想就知道了。当今圣上的身份原来是什么?”
刘县丞想起来,当今圣上就是藩王之子!
而当时提出来那些建议时,正是武帝无子嗣,在十一个藩王之子中挑选接班人,这些话武帝初看虽然会有些感觉儿戏,但细想的话也不无道理。
我怕的就是你们都想争皇帝,这下让你们都能当皇帝了,你们还争什么?
只是他始终想不通,究竟会怎样选择皇帝才能完全做到“轮流”一词,还不会让天下大乱的。
看着葛县令已经闭上的眼睛,刘县丞心中再有话想说,也憋在心里不好再开口。
素月泠看着徐阳向灶膛里添柴,火光泛起的时候反而打了一个喷嚏。徐阳听到后头也不回的说:“一会你先烤烤衣服,我去看看其他房里有没有人。”
素月泠心道:全院只有两个看护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理由找的好蹩脚。
不过好歹是个理由,他在这里我又不太方便,就不要追究这个了。
徐阳随便找了个房间,直接坐在椅子上闭目运功。
天亮之后,大雨仍旧未停。
二人随便找了点吃的,又从一件屋子内找到数把雨伞。徐阳又背起素月泠,然后素月泠打着伞二人继续向雨中走去。如无意外,今天晚些时候二人就能到达庆阳府。
一路上二人时不时的找话来说,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
对徐阳来说,素月泠是劝说素万城的一个重要筹码,本来可以不管不顾,任由事情发展,到最后素月泠也会被送进宫内。
但这件事一是对素月泠不公平,而是如果皇帝真的做了决定,甚至会刺激素万城拥兵自重甚至割据一方。
而素月泠只是不甘,便和一个陌生人逃走。若说心中不忐忑那是假的,但强大的感知力告诉她,这个背着自己的人并没有说谎。并且她毫不怀疑父亲决定后的坚持性,失去这次机会,自己就会永远成了一个棋子。
“素姑娘,说说你们师门吧。这天下门派,我去过不少,但从来没出过大魏,你们的门派什么样,能不能讲给我听听。”徐阳先开口了。
“我们的门派?我们的门派就三十几个人,掌门师伯、师父和小师叔是我见过的辈分最高的,听说还有个太师叔,不过没有见过。下面的就是大师兄,我还有挽月,惜文,明河等师弟师妹,最后就是厨房的张大厨和他的两个贪嘴的小徒弟以及一些在山上做杂务的人。”
“掌门师伯是个整天笑呵呵的人,对我们这些弟子无论是武功还是心境都非常关心,即使犯错,掌门师伯也不会严厉的惩罚,都是小师叔吹胡子瞪眼教训我们。我师父武功并不高,听师傅说她原来也不是天池派的人,她最拿手的就是医术。天池派每年都要派人到山下行医四次,这些人都是我师父指导的。小师叔整天喝酒,后院都是自己酿的酒,我们都偷喝过,不过都被小师叔教训了。听说那些酒有些是用各种珍奇异草的花酿的,也有用蛇虫鼠蚁泡的药酒,师叔怕我们和他原来的一个弟子一样,偷喝酒中毒身亡,所以才会那样对待我们。”
“至于我们这一代,大师兄是未来的掌门,是掌教师伯乃至师父和小师叔最喜欢的弟子,不过在我看来,大师兄每天跟个冰疙瘩似的,不苟言笑。明明很关心这些师弟师妹,但这些师弟师妹没有一个不怕他的。更气人的是,一个大男人,比我们这些师妹还爱干净,经常教训我们内务都做不好。真是气死我们了。”
徐阳听到素月泠讲到此处,一个或者一群女孩子被一个男人说不爱干净,哪个女孩子也不愿意听。徐阳虽然学了武功,但却从来没进过门派系统的学习生活,听到素月泠讲的话,倒是对武林中平淡的生活有一些向往了。
也许武林生活真的也会有趣吧。
接下来,素月泠将天池派从上到下,从掌门到熟悉的杂役都讲了一个遍。这一路,徐阳倒也感到了一阵轻松。
雨从粮仓到庆阳的路上越来越小,到庆阳府城外有人居住的地方的时候,徐阳将素月泠放了下来。
素月泠扶着徐阳,稍微跺了跺脚,这半日多由徐阳背着,腿早就麻了。
二人走到庆阳城门的时候,除了守成兵丁,旁边还有一些没有穿着甲衣但同样带着兵器的人,其中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副画在对着来往的行人仔细查看。
城墙上也贴着一副,还有人在那里宣讲。
“昨日有一盗贼,到衡阳偷窃,后被人发现追捕,沿莽山向庆阳行来。百姓如有遇见此人者,定要多加警惕,并及时上报官府。有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
远远望去,画上的人正是昨日乔装过的徐阳。今日为了进城,徐阳又改成一个青年农夫模样,又帮素月泠进行了易容成了一个乡野村妇,二人现在就如同走亲访友的夫妇一样,一点都不紧张。
兵丁拉着二人看了看,就放行了。徐阳带着素月泠不动声色的进了城,直奔庆阳府内的一个酒坊。
这里是天门的一个联络点,但也是一项正经产业。酒香四溢,来往酒商络绎不绝。
徐阳向门口柜台的掌柜出示了天门的身份令牌。掌柜的看了看,微微行礼,又大喊道:“有客到。天字大商,入后门,贵宾室。”
一个本来正在忙碌的工人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行礼引着二人穿过一道中门到了后院。到了后院又向另一个监工模样的交头接耳了一番。监工远远看来,心道:这二人模样普通,但既然被大人物介绍到这里来,一定要好好招待。这种事若干不成,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比干正事犯错还会严重。
远远行礼,走近之后热情的说道:“都是天门兄弟,二位既然来到此处,就把这里当家中一样就行了,二位请跟我来。”
“阁下是?”
“我是天门金坛庆阳分舵的二舵主,两位叫我洪老二或者洪兄弟就行。”洪二舵主朗声说道。
“二舵主,我夫妇二人受青衣魔手徐阳先生所托,前往东方办一些事情。路过这里又赶上天降大雨船运停摆,故而到此借住一下,还望不会打扰众位兄弟。”徐阳说道。
“不会不会,徐先生的事自然是大事,只是赶上这场雨,怕是耽搁不得。不若我派遣马车护送二位沿官道而下,如何?”洪二舵主忙道。
“倒也不必如此。我二人昨日到了临江镇,那些船夫都说在下雨就不敢撑船了,所以沿路而下,不过眼见之处官道泥泞,马车恐怕难以出行。所以只怕不能成行。”
“二位有所不知,这雨只下在衡阳以西,这庆阳府到现在只能说风调雨顺,庆阳以东的官道,只需稍微暴晒,走马行车完全没有问题的。”洪二舵主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二人所去之处,要沿长江东行,之所以想坐船是因为可以顺流而下直入长江航道,而非官道可行。”
“二位既然有如此打算,那就在后院住下,待衡阳水流减缓,我派人亲自护送二位。”
“如此倒是多谢了。”
洪二舵主打开后院的门,里面倒是有些妇女幼儿。洪二舵主打开后院的一间房门,说道:“二位若不嫌弃,就和我等住在同院之中,正好也有我等家眷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