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已经很是寒冷，不是北方的干冷，而是带着南方独有的湿气，湿冷，渗透人的皮肤，有些沁心的凉。
穆景笙回到宿舍的时候，因为走得有些急，身上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他一直不是这样会着急的人，极少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慌张，让他有如此急切想要知道的欲望。
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有回来，穆景笙打开电脑直奔学校论坛，他并没有费很多的时间，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个关于云欢的帖子。
他急切地想要点开帖子来看，但是在鼠标对准的那一刻，他却突然犹豫了。
有一种叫做患得患失的情绪浮现上脑海，穆景笙想，如果不是她，怎么办？
往事如同一场用不完胶卷的电影，而他和云欢的过去，就像是被精致剪辑的情节，一点点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记得她的模样，少女高挑瘦小的身影如同电影里被定格的镜头，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为经久不变的烙印。
穆景笙点开帖子的时候，手指有些颤抖，然后等屏幕上出现了少女的样子的时候，他突然就安静了。
觉得一瞬间，他的整颗心，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不用多看，只一眼，穆景笙就认出了少女的眉目，她站在空旷的林荫道上，素净雅致的眉目，如同定格在古老过去里的一幅水墨，温柔却不失棱角张扬。
他的血液一时之间急剧地倒流，全身有了一种酥麻的感觉，动也动不了。
世界那么大，八年前，他在那样的境况之下丢掉了她；而世界那么小，八年后，他们还是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校园重逢，有了一个新的交会点。
穆景笙起身的时候，谢意青的电话就在这一刻打进来了，他捏着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接了起来。
“哥，妈让我们回去一趟，我在南门等你，你快点来。”
谢意青说话的速度很快，没有等穆景笙回话，一下子就挂断了。
穆景笙一身孑然地站在窗台前，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眉头轻蹙，偏头看了看电脑上面那少女的相片，还是迈开了脚步朝南门而去。
远远地就可以看见站在路边的谢意青，她的肩上斜挎了一个背包，年华正好的少女，身段窈窕，眉目精美艳丽，惹得过往的男生不断地侧目。
而她很是自信地仰着头，高傲地接受别人投来的艳羡目光。
这就是谢意青，美丽得有恃无恐，骄傲自信，总相信这世上，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必定能得到。
穆景笙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些小小的异样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不是那么好。
谢意青也很快就看见了穆景笙，她轻快地迈开脚步迎了上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挽住他的胳臂。
“哥，你来得比以前迟了一点哦。”谢意青嘟起嘴来抱怨，声音娇俏，更多的是撒娇。
穆景笙的脚步未停，不理会谢意青的抱怨，淡淡地问了一句：“找我回去有什么事情？”
他是很少回去的，要不是他那美丽的母亲偶尔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叫他回去，他是不太喜欢回去的。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天生的抵触和不亲近。
谢意青不以为然地说：“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她又想你了呗。”
本来走向出租车的穆景笙，听到谢意青这样的话，倏然停住了脚步，把手从谢意青的手臂之中抽回来，“你自己回去。”
谢意青看见穆景笙冷淡的态度，有些生气了，嚷嚷地说：“为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大，引来了路人的注目，云欢本来是低着头的，也不由得抬起头来，就看见谢意青涨红的脸，以及站在谢意青面前，背对着她的高挑精瘦的男生，身材匀称。
他们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男生说话的口气却还是很轻很淡：“我给她打电话就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谢意青扯着嗓子对着穆景笙吼，漂亮得如同瓷娃娃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声音却一点也不小。
云欢本想从他们的身边绕过去，却不得愿，因为下一刻，她听见谢意青喊出了一个名字。
谢意青连名带姓地喊：“穆景笙，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子出现了，而你是不是急着去找她？”
都说女人是最为敏感的动物，谢意青更是，她和穆景笙在一起生活八年，纵然穆景笙把自己的过去藏得很严密，她还是能窥见一二。
人心是一个谜，而谢意青，却善于去揭开。
云欢把书本抱在胸前，双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双脚似乎都粘在了地面，怎么也动不了。
身上的血液，在一时之间，都失去了温度。
穆景笙站在那里，不吭声，也不反驳，云欢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忐忑不安的她几乎想要嘶喊。
而她能发出的声音，却是极其嘶哑细小的，她喃喃自语：“穆景笙。”
云欢听见自己的声音，尾音都失了声，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的声音很小，但起到的效果显然是很大的，谢意青挑起眉望过去，昏黄的灯光下，云欢清瘦的身子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而谢意青，却突然觉得如临大敌。
这是女人对女人的一种敌意，她几乎立刻就断定了云欢来者不善。
穆景笙转身的速度，是极其缓慢的，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云欢一直盯着他的肩膀，然后逐渐是他的脸。
看见了，真的是她的少年穆景笙。
在过去的那八年里，每当云欢觉得自己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常常会想起穆景笙，她会想象他们重逢的场景，眼泪，拥抱，喜悦，然后想完之后，突然就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
而此刻真的遇上了，她却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一句：“穆景笙，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死了。”
看，云欢就是这么恶毒的一个女孩子，外表和善，内心却有着邪恶的小宇宙。
穆景笙恍惚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他走上前几步，伸出手指去轻抚她的脸颊，手指冰凉，云欢才知道，原来自己掉了眼泪。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死？”他的话语，轻柔得那么自然而然。
云欢突然觉得很是委屈，看，穆景笙怎么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姿势。
仿佛这些年，他们分开，只是云欢的一个恍惚错觉。
因为对当年的事情无法释怀，云欢赌气地说：“可是，在我心里，你穆景笙早在八年前，就死了。”
“我知道。”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语气还是极其的温柔动人。
云欢伸手拨开他的手，向后面躲了几步，眼前的男子，就是他的少年穆景笙长大后的版本，可是，云欢为什么还是那么怀念她的少年穆景笙。
他说过，永远都不会丢下她的。
想到这里，云欢的心就冷了，想想这些年她受过的委屈，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一直在她身边的少年却无影无踪，她就原谅不了穆景笙。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当年你一声不吭地走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穆景笙，你什么都不知道。”
云欢的脸色很是难看，看见穆景笙变得深沉的脸色，再看看站在他的身边一脸戒备的谢意青，云欢觉得气恼极了，抱着书本匆忙而去。
女孩子的心理是极其复杂的，云欢希望穆景笙能够追上来，哪怕什么也不说都好。
可是，他没有。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云欢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穆景笙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看她。
谢意青的双手紧紧地缠在他的臂弯上，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亲密得旁若无人。
一整个星期，云欢都在郁闷之中度过，忧心忡忡的。
看见她这样，宿舍里的其他女孩子也不敢多么放肆，不敢提穆景笙，不敢提谢意青，每次云欢一从外面回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立刻就停了下来，各自睡觉去。
这样的情景持续到周末，还是顾韵最终受不了云欢的沉默，云欢一下课回来，她立马像块牛皮糖似的缠上了云欢。
云欢被她这么热烈的拥抱方式给吓到，睁着眼睛看着她，但是也没说什么。
“欢欢，快点收拾一下，就差你了。”顾韵一边说一边推着云欢往衣柜的方向走去，然后打开衣柜，开始翻找云欢的衣服。
云欢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顾韵翻找了好几遍，都找不到合她心意的衣服，云欢的衣服不多，况且款式都不好看，顾韵蹙眉抱怨：“欢欢，你天天做兼职，也没见你买过什么像样的衣服，钱都哪儿去了？”
她瞪着眼睛看云欢，后者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上，根本不知道顾韵想要干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云欢有些戒备地看着顾韵，总觉得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顾韵看见她这模样，向天翻了一个白眼说：“你还以为我会把你卖了不成？你忘了，今天苏莱生日，她请客吃饭，她们先走了，我留下来等你的。”
顾韵这么一解释，云欢有些迷茫了，今天是苏莱的生日吗？云欢在脑海里仔细地搜索了一遍，开学的时候一次卧谈会，云欢记得，苏莱的生日，不是在冬天的。
云欢看了看顾韵说：“苏莱的生日在夏天，怎么跑到冬天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寝室的灯光昏黄还是怎么的，云欢好像看见顾韵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红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脑袋不看云欢，声音却很是坚定地说：“你记错了，她的生日，明明就是在冬天的。”
云欢正在思考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还没有得出答案，顾韵就已经又推着她往洗手间走了，她随手从衣柜里抓了一件衣服，把云欢推进洗手间，然后把衣服塞进去，不置可否地说：“快点换上去，吃个饭而已，哪有那么多废话？”
洗手间的门被顾韵拉上，云欢站在里面一脸错愕，刚才顾韵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没什么底气，硬是撑出来的气场。
可是顾韵把门拉得紧紧的，云欢出不去，再看看手上的衣服，还是顺从地换上了衣服。
反正今晚没有兼职做，想起自己也好久没有参加这群姐妹的聚会了，云欢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穿上衣服，准备当个透明的小吃货，管顾韵那丫头有什么诡计。
周末的校园似乎比往常都要冷清得多，用苏莱的话说，周末了，有男朋友有女朋友的都去约会了，没男朋友女朋友的，都宅了，哪有人傻帽地冒着寒风出来吹风？
顾韵拉着她往校门跑，脚步轻快，云欢不得不尽最大的能力迈开脚步，才能堪堪地追上顾韵的脚步。
而顾韵一边走一边还抱怨：“欢欢，你怎么就那么慢吞吞呢？”
云欢想要学着她平时的样子翻翻白眼，但还是忍下了，“小姐，是你跑得太快了行吗？”
而顾韵却压根不管云欢的抱怨，不断地盯着手腕上的表看，嘴里喃喃自语：“糟糕，时间快赶不上了。”
说完之后，又拉着云欢死命地跑。
“什么时间赶不上了？”云欢一脸疑惑地跟在她的身后小跑了起来。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等到顾韵拉着她终于跑到苏荷的时候，云欢觉得自己胸腔里的肺都要被震出来了。
苏荷是她们所在学校的一对情侣开的小饭店，据说这对情侣是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恩爱有加，她们都颇为羡慕。
苏荷的格调颇是高雅，价位又很是实惠，这成为学生们聚餐的一个很好的去处，顾韵来苏荷，云欢倒是没有什么疑惑。
以前云欢没有来过苏荷，只是隐约听说了师兄师姐的爱情故事，心里总是有些羡慕的，听说师兄姓苏，师姐名字中有一个荷字，两个人便用了“苏荷”当餐厅的名字。
这该是一种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处在云欢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肯定是很羡慕的，谁不渴望能遇上良人？
“她们在包间里呢。”顾韵走在前面，转过头来和云欢说话。
顾韵推门进去的时候，云欢几乎是第一眼便看见了穆景笙。
男子坐在昏黄的角落里，金黄色的灯光落在他柔软的发上，男子的轮廓，有一种冷峻的深邃感。
一身灰色的衣裳，不是很惹目，但是，云欢却能一眼便看到了他。
坐在他身边的苏莱脸颊红扑扑的不断地和他在说话，而他却只是偏着头认真地听着，脸色平静，并没有搭话。
云欢站在门口，脚就像突然长出了钉子，死死地钉在原地，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顾韵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灰溜溜地回头看着云欢说：“那个，欢欢，今天是穆师兄请客吃饭，怕你不来，所以才骗你说是苏莱生日。”
说完之后，就迅速地溜到座位上坐下了，一直低着头，不敢再看一眼云欢。
这个时候，原本两两三三在愉快地说话的女孩子们也停住了口，都不敢再说话，都端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云欢。
穆景笙是最后一个抬头的，男子在暖暖的灯光下抬头，黝黑深邃的眸子对上云欢的眼睛，他语气平稳地和她打招呼。
“来了。”他说。
云欢的脸色变了变，不说话。
穆景笙继续说：“坐下吃饭吧。”
云欢用目光扫过苏莱和顾韵她们，她们心虚地纷纷低下头去，云欢心里气极，不过是一个星期而已，她的五个姐妹，就已经被穆景笙给收买了？
她冷眼看穆景笙，字字句句冰冷：“穆景笙，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你休想。”
当年的事情，就是长在云欢的血肉里的一根刺，随着八年的年岁增长，早已经在她的血肉之中腐烂，然后不可治愈。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了，云欢明显不打算给穆景笙面子。
就在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样收场的时候，穆景笙却很是淡然温和地说：“饿了吧？先吃饱再说。”
除了云欢外，在场的其他女孩子都是一脸的哑然，传闻中医学才子穆景笙生性冷淡，从来不曾为了谁低声下气。
而此刻穆景笙的语气，分明就是一种低低的祈求。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包间的门进来，女子亲切地过来拉云欢的手，皮肤细腻。
云欢偏过头去看，眼前的女子素色衣裙，长得很是秀气，云欢并不认识她，而那女子却笑着看着云欢说：“你就是云欢吧？果然是很好看的女孩子，也难怪我们的阿笙念念不忘了。”
女子温柔的笑中，带着几分的调侃，云欢不明所以，但是听见她这么说，脸颊早已经火热火热，脸红了。
“欢欢，这就是清荷师姐。”
最了解云欢的，还是木小宁，一看就知道云欢不认识清荷，便插话解释了一下。
云欢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就是被全校无数女生追崇的清荷师姐？
苏洛师兄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被无数的女生所惦记，当年她追苏洛师兄的事迹还被无数人津津乐道，而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一段爱情，硬是被她守下来了。
云欢莫名地对眼前这个笑得温柔无比的女子产生了好感，遂很是乖巧地唤了一声：“师姐好。”
“莫要这样叫，总疏远了情分，我和阿笙是好朋友，你叫一声清荷姐，总没错吧？”她很是温和地看着云欢，手已经牵着她往穆景笙那边走了过去。
云欢被她这样说，觉得很是尴尬，不自然地挪动着脚步，被她牵着手，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她站到了穆景笙的身边。
清荷已经坐了下来，顺手拉着她坐到了穆景笙的身边，一时之间，云欢就和穆景笙近在咫尺，呼吸都变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很快地，顾韵她们见风使舵，看见云欢已经乖乖地坐了下来，几个小妮子也就闹哄哄地叫唤服务生上菜了。
气氛很快又活跃了起来，各自闹哄各自的，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之中，唯独云欢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感觉身边的穆景笙一直在看她，她把头低得越来越低。
耳边传来清荷和穆景笙的说话声，隔着云欢，两个人都能交谈甚欢。
清荷问穆景笙：“怎么，是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不高兴的事情了？”
话语中有漫不经心的哂笑声，穆景笙低低的声音浑厚：“你今天倒是好兴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起来？”
“那可不，你穆景笙的八卦，可不是时时都能抓到的。”清荷立马回答，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弥漫了开来。
说完之后，清荷又偏过脸来看云欢，亲昵地环着她的肩膀乐呵呵地问：“欢欢，来，和我说说，阿笙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不肯原谅他？”
在这个当口重提旧事，云欢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穆景笙是怎么和她宿舍里的女孩子以及清荷说的他们之间的事情，这些人，真真假假的，像知道，又像不知道。
云欢分不清楚了。
一顿饭吃下来，云欢只管埋头扒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而让云欢没有想到的是，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同宿舍的女孩子们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陆陆续续地都走了。
等到她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云欢尴尬地发现，偌大的一个包间里，就只剩下她和穆景笙了。
气氛一刹那变得有些不自然，要是以前年少时，她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感觉的，可是现在，他们再遇见，似乎两个人，再也没有了那个时候的赤诚了。
“我们一起走吧。”穆景笙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拉云欢的手，云欢条件反射地躲开，徒留他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就像是一个奇怪的磁场，排斥中，却也渴望被靠近。
穆景笙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轻柔地笑了笑，伸手过去从椅背上帮云欢拿起了外套，细心地帮她穿衣。
云欢被他这样亲昵的动作给惊吓到，有点手足无措地抢过外套，逞强地说：“我自己来。”
出了苏荷之后，就是一条很长的林荫道，大路两边种了高高的梧桐。
云欢想，到了春夏时节的时候，这些高大的梧桐抽出新芽，枝叶茂盛的时候，一定有种遮天的气势，向中间靠拢，然后整条林荫道，都是树荫。
不过很可惜，现在是冬天，南方的冬天很安静，梧桐落光了叶子，那硕大的树干光秃秃地横在半空中，随着北风摇摆，颇有一股凄凉的劲头。
云欢低着头走在前头，穆景笙就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身边，落后半步，齐齐地迈着脚步，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
林荫道很长，来的时候云欢走得急没有发现，现在慢慢地走，才有些后知后觉，特别是身边还有穆景笙，她觉得自己全身都不太顺畅。
“其实这几年，我回去找过你的，院长说你被带走了，我按照院长给我的地址去找你，邻居说你搬走了。”
穆景笙突然缓缓地开了口，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云欢的心，有了几分的释然。
她别扭地不肯开口，心里一直介怀的是当年他说的不离不弃，那时候她不懂，只是单纯地相信，而穆景笙走了，让她很是受伤。
穆景笙的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膀，目光有微微的恻然，“欢欢，当年我离开时因为自己没有选择的自由，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命运。”
“那现在呢？”云欢突然站住了脚，迅速地回过头来，圆溜溜的黑眸死死地盯着穆景笙的眼睛，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穆景笙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站住，差点就撞了上去，堪堪站住脚跟，和她不过相隔咫尺。
他和云欢对视，少女黝黑的眸底，有种经年累积的执着和倔强，那是一种经历了人生磨折后的沉默，他的心微动。
“现在，我只遵从我自己的选择。”他回答得很坚定。
穆景笙慢慢地抬高了头，目光越过云欢望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深邃的眸子里，慢慢有了一些情感，他说：“这几年，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遇见你的，很坚定地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云欢看见穆景笙有些飘忽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些感动，他还记得她，而且，记得很真切。
她不是矫情的女孩子，很多时候，她更愿意让一些事情变得透明。
所以，她低下头问：“那以后，你还会不会不要我？”
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一个倔强的孩子，那么执着自己喜爱的那颗糖果最后会不会到她的手掌心。
穆景笙的心颤了颤，少女殷切的希望如同一把火，在他的身体里点燃，然后快速地点燃他的血液，血液都在沸腾。
他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摇头说：“不会。”
云欢很快地低下头，努力地睁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小时候，穆景笙曾经和她说过：“想哭的时候就努力地睁大眼睛，你会看到这个世界由清晰变得模糊的整个过程。”
她一直记得他的话，然后在那漫长而艰苦的八年里，每一次想要哭，就迎着风努力地睁大眼睛，眼睛模糊了，却没有泪。
回到宿舍的时候，苏莱凑了上来问：“欢欢，怎么样？你和穆师兄冰释前嫌了没有？”
云欢抬起头来看着苏莱，再看看其他人，很显然地，在她不知道的某些事件里，穆景笙已经和她们说过他和她的事情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穆景笙送她到楼下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欢欢，你相信命中注定这回事吗？”他看了看她，竟然轻轻地笑了，“我相信，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悲欢喜乐。”
“我们在一起了。”云欢和苏莱这样说。
“这么快！！！！”齐齐响起来的惊讶声，宿舍里的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云欢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很快。”她低着头双手交叠在一起摩擦着，眼睛里都是笑：“可是，你们不知道我心里的感觉，那是一种最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的感觉。”
好像是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想了想，兀自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莱肩膀垮下，哀嚎地说：“啊，受不了，欢欢，你竟然这么豪情。”
其他人附和地笑话了一下云欢，最后在狠狠地敲了云欢一顿饭之后，才结束了这段话题。
那天晚上云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就像一场用不完胶卷的电影，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里放映着这些年的往事。
醒来后，感觉胸口处空荡荡的，很是难受，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和同年龄的女孩子不一样，别人谈恋爱都是甜甜蜜蜜喜悦无比，而她的心情却很是平静，没有什么新奇的感觉，只觉得，穆景笙，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在后来很多年，她会想起和穆景笙那么容易走在一起以及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会唏嘘不已。
就像苏莱说的那样，太快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还来不及珍惜，就已经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