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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荣光年代(5)

太阳的死很漫长,我们肯定是熬不过去的,所以,要趁着大海还没有彻底枯萎,马上阻止血日的进一步扩张。唯一的办法,就是帮它快快地死去,早早地超脱,这样我们兴许还能有救。自然,太阳熄灭之后,将会有无边的黑夜和寒冷,不过,大地深处有滚滚的熔岩和熊熊的烈火,还有生存的希望。眼下要过了这一关,再操心未来的事。

刚刚被彻底毁灭了希望的人又被给予了一线曙光,顿时一阵喧哗,有人大喊一声:“怎么干啊?”

于是,@一钡身,一直在站在他身后的YI迈步上前,大家的目光都一齐投向了这个盲侠客,只见他赤裸着上身,缓缓举起一张火红色的巨弓。橙色的黄昏中,那古铜色的高大身躯刚猛有力,神弓则如雄狮的獠牙一样摄人心魄。人们忽然发现,这个男人从未如一个。

@高举双手,坚定地说出了那个词语:“射日!”

人们热血喷张了,然后开始挥舞手臂,齐声高呼:“射日!射日!射日!”

望着那些困兽般的脸,被这情绪感染着,连@也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

其实,射日本来是YI-个人的狂想,不过这件事实在太有想象力了,比较而言,带着一对男女撞大运般飞向茫茫的宇宙去开辟一个新时代这种同样不靠谱的想法也略显逊色了。如此富于挑战和刺激的事,连@都动了心,最后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一搏。

YI本来的意思是,用金刚箭把血日给射下来,不过@否决了这个方案,他固然相信YI的力量,但g卩便是百炼成金无坚不摧百毒不侵旷世罕见绝世奇珍的金刚箭,飞近太阳这种级别的火炉也照样瞬间灰飞烟灭,所以得另寻他物,来承载YI的神力,而且,还需要为射日之后的事情提前作好充足的准备。经过三天三夜的仔细计算,@安排出一套详细的方案,选定了每件事的合适时间和合适地点,便开着天船,去作准备了。

YI则和伊放勋一起,带着族人向着西南方向而去,根据@的推测和YI的记忆,那里有世界上最深的洞穴。一路上,遍地枯骨,大家忍饥挨饿,坚挺着前进。郁闷时就想想即将开始的伟大计划,绝望时就在干燥的大风中怒吼两声。所幸,这世上总有老鼠这样顽强的生物,不论怎样干旱的地方,也能见到它们的身影,于是就成了稀世的美味,支撑着大伙熬过了几个月。来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石落无音的洞穴时,每个人都晒脱了两层皮了。原来,幽深的洞里竟然住着一群蝙蝠和各种诡异的爬虫,令众人望而生畏。这时,@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这次他坐着一艘更庞大的天船,船上载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仔细查看了洞穴的结构后,@就发给大伙十几盏奇怪的灯,然后顺着洞一路走下去,穿越层层黝黑可怖的隧道,直到一阵热浪袭来,来到一片开阔之地,远处是一块陡然跌落的深坑,里面是火红色的滚烫熔岩,正在缓缓奔流。@告诉大家,等到太阳熄灭之后,群星就将离散,天空将一团漆黑,大地会盖满冰霜,以后就只能在这里生活,围着熔岩池取暧。众人来不及伤感,就开始没日没夜地修建起了地下世界。

在那些最紧张刺激的日子里,@的计划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没人能够跟的上他的思路,他的种种奇思妙想已经超出了大家的理解范围,而@也无暇详细解释。但绝望的人们把他奉为神明,并且隐约感觉到,他们正在参与一件了不起的、绝对超凡的工作,所以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狂热地、不知疲倦地、玩命一样地干活。那时的伊放勋已经老了,鬓角发白了,他早已忘记了以前的梦想,也像其他人一样亢奋异常,专】致志地负责@交给他的所有工作,体会到一种不同于攻城略地的、更加令人舒畅的愉悦。只有YI还是依旧不怎么言语,在这个潮湿、阴暗、有点令人窒息的洞穴世界中,远离人群,听着人们的呐喊声、吆喝声、吞吃蝙蝠的咀嚼声、精疲力竭之后口雷一样的鼾声,闻着汗水的味道、蝙蝠粪便的味道、熔岩中硫磺的味道,独自沉默着。人们也对他满怀恭敬,从不来打他。

于是,变戏法一样,地下世界飞速地有了雏形,而地面上,也奇迹般地架起了几十架高耸入云的银色支架,支架顶端,撑开一张张巨大的锅盖,朝向天空。据@说,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他凭一己之力,在世界的另一端,架起了同样多的“天帆”,于是大家都折服得五体投地,说不出话来了。

“真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能派上用场呢,哈哈。”望着这杰作,@兴奋地搓着手。

YI听别人给他描述着种种奇观,然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大家心中都想问的问题:“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呢?”

@捋着白胡子,眯着眼,仿佛回想往事一般,慢悠悠地说,“者卩是前一拨人留下来的。

因为血日的缘故,原本是隆冬的时节,依旧如盛夏般,人们围着篝火,更是汗如雨下,大家一边稀里哗啦地流汗,一边跳着狂放而悲伤的舞蹈时,嘴里兴之所至地喊着节t白,以此祭奠目卩将熄灭的光明之神。

举行完盛大的仪式之后,@带着YI,飞向射日之地。

火红色的沙丘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天船在热浪中缓缓飞行,从上面看去,就像一滴铮亮的水银在沙海上滚动。

飞船在一块形如蘑菇的巨大裸岩上降落时,天色将晚。裸岩经过风沙的磨洗,已经千疮百孔,看上去随时可能崩塌。然而对于这两名不速之客,裸岩却仿佛毫不在乎,一如千百年来那样,依旧默默伫立,俯瞰着连绵的沙丘,等待着远方来的风将它一点点蚀没。缓缓沉没下去的巨大红日在褶皱的沙浪上投下千万道光与影,白胡子老头和盲侠客就坐在温热的岩石上,想着各自的心事。

“如果海水都蒸干了,大海就将变成深谷了吧。”过了一阵,YI才打破了沉默。

“嗯。”

“那么,所有的陆地都连接到一起……”不等@回答,YI就接着说,“如此一来,只要有足够的力气,就可以一直走到任何地方了。”

“嗯。”

“唉”,YI叹息了一声:“我曾以为自己走遍了大地,见到大海浩渺无际,便以为到了世界尽头,如今才知道,大海另一边还有土地,我走过的地方,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天空的另一边,也还有亿万个世界,我见过的景色,者卩算不上万紫千红中的一片花瓣。”

@没有说话,血日的一大半都已沉沦下去,热浪却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刮起了一阵风,卷动着沙丘斜坡上的流沙,如纟因雾般轻舞飞扬,无数沉默的沙粒构筑起的巨大沙山,却几千年不曾移动过。

“也许有一天……”YI自言自语似的。

顷刻之间,一片浓郁的黑浪袭来了。两个人刚刚钻进天船,遮天蔽日的沙暴就席卷过来,沙砾狂欢着,掀起几千丈高的沙浪,吹得天船摇摇晃晃。

在这一无所见的世界里,一只痩弱的骆驼迎着呼啸的风,孤独地走着。它已经几个月没有吃过东西了,饿得不成样子,所以只不过靠着一种惯性在艰难地迈着步,直到耗尽了仅存的一丝希望,它才决定留点力气来最后看看这个世界,从容地品味一下死亡的滋味,于是扑通跪倒在地了。它吃力地盯着这个狂暴而乏味的世界,对大块沙砾拍打的痛楚无动于衷,任由一层层的沙落在身上,慢慢地将它埋葬。

不知过了多久,沙暴终于平息,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似的,沙漠的夜空撒满了璀璨夺目的星斗,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听不见一只骆驼的悲伤。

太阳如往常一样升起的时候,这片沙漠里最后一只动物也奄奄一息了。临死之1,它似乎做了个梦,梦见那块蘑菇一样的岩石上,长出一只明亮的光球,光球闪耀着,接连喷出三道红色的火焰,急速朝着天空飞去,于是它忍不住好奇,吃力地抬眼,看见那鲜红的血日边缘开始露出一块影影绰绰的黑斑,渐渐向着中心移去,仿佛是臃肿的血日身上溃败出的一道黑色伤口。它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不由惊恐了一下,这一下就耗尽了它的最后一点气息,然后,它带着困惑和不安,无力地闭上了眼。

人们推测,YI张弓射日的时候,必然是浑身发着耀眼的光,亮得让@也不敢正视,所以没人亲眼见到他那怒发乱舞的模样。在大地的另一端,人们看见三束流火腾空而起,电光火石一般窜向血日,箭无虚发,全者卩击中那正在努力吞食着血日的阴影,在黑影上开出三朵火花,于是那阴影猛地颤抖了两下,便颤颤巍巍地朝着它背后的那轮硕大无朋的红色太阳飘荡而去。

从那以后,人们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白天,天空中有一个黑影,朝着血日一路远去着,一路变小着,也一路偏移着,渐渐地,它变得轮廓不清了,似乎也发起了亮光,并且离开了血日的正中,朝着巨大轮盘的边缘而去,人们一度担心它会从血日的身边擦过,然而,正纟卩@所料,血日终究是太庞大了,影子偏离开血日边缘一指宽的时候,终于又开始被血日吸引着再次朝着中心飞去了。

这样旷世的奇观,大家都被震撼地忍不住痛哭流涕了,仿佛幡然醒悟自己犯下了滔天罪孽,纷纷趴在地上,对着正当空的血日不断地叩拜,有的甚至磕破了脑袋,血流满面,惨不忍睹。被这情绪感染着,到处都是一片鬼哭狼嚎,然而一切已经晚了,那小小的影子朝着血日不可挽回地飞去了,最后消逝在一片艳红色之中。眼看着影子即将撞上太阳,@马上组织起少数还清醒的人,把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众人连推带扯地赶回了地下,他自己则最后一个离开。离去前,@回过头,看见红色的天空中,血日中心出现了一个相对黯淡的斑点,便叹了口气,钻进洞中。在他身后,几十架天帆缓缓打开。

如今,只剩下等待。@终于有时间给大家解释。他说,当太阳、月亮、地球排成一列的时候,便有所谓的“吞日”,所以那黑影便是月亮,而YI就是借月射日。YI在燃烧自己、射出金刚箭的瞬间,强大的反推力压迫着他的身体,把他脚下的沙土冲出两个山谷一样的深坑,激起了一阵沙暴,横扫了整个沙漠。不过,沙土很快又把那两个沙坑埋起来了,所以人们是找不到痕迹的,不过当时整个大地微微一颤,地上的人都感觉到好像一艘大船在海浪上轻轻颠簸了一下。就是这一踏,永远改变了地球的旋转。根据他的估计,月亮击中血日之后,太阳会喷发出大量还未烧完的“气”,如浪潮一样向四面八方冲去,然后就此冷却成一团团稀薄的云雾,在天空中这么亘古悬浮着。没有了太阳的宇宙,周围的星辰将失去自己的轨道,各奔东西。如果他的计算没有错的话,借着YI那一踏,以及这股持续很久的气浪,天帆就将推动大地,在地球运转早离太阳残骸最远的时候,就会脱离它运转了几十亿年的轨道,朝着深不可现、幽眇无际的宇宙深处,缓缓飞去。

这下大家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把整个地球,都变成了一架巨大的天船了。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最初的“天浪”激烈而凶猛,安放在地球两端的两组天帆,轮流着自动张开、闭合,一点一滴地推动着这颗土黄色的星球,如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一样向着它从没梦想过的空间,晃晃悠悠地漂去。

饱受惊吓的人们躲在幽深的地下,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就是在那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已经年老体迈的伊放勋忽然大声叫喊着,跑出了洞穴,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毫不怀疑他被天浪烧成了灰烬。没有太阳的日子,人们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所以等到天浪平息了,大家再次走出洞穴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切恍如隔世:对于已经看惯了红色天空红色土地的眼目青来说,眼前这个昏暗的世界就仿佛是退了色一样,简直近乎黑白了。阴霾的天空上,除了一团形状模糊的小小光晕,一无所有。灰白色的土地暗淡无光,久违的寒风也吹来了,赤裸着身体的人们瑟缩着,心中涌起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莫名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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