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人在一起吃面，萧娅娅的脑海当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安晏。
今天晚上，她本来是约了安晏见面，按道理来说，现在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安晏才对。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王海海呢？而且是她十分讨厌的王海海。
就在昨天，她甚至发过誓，她再也不想见这个人，再也不想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可是，结果呢？结果总是出乎意料，甚至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话又说回来，安晏和王海海，他们又有多大的区别呢？除了外表，这两个人，几乎可以算作是一个人，几乎同样的性格，同样的少言寡语，同样的无趣又无聊。王海海和安晏，他们两个明明很相像，但是，连她自己都想不通，她怎么会喜欢着其中一个人，又讨厌着另外一个人？这可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啊！
除非，她是在以貌取人！
娅娅将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搁在碗沿上，海海低头吃着面，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快就吃完了？要不要再来一碗？”
“滚！”
王海海疑惑地抬起了头，他看到娅娅冲他翻着白眼儿，他这才发现她碗里的面条还有很多，她几乎没吃几口。海海感到抱歉，面条这种食物果然不适合今天去吃。他小声地说：“今天这面条确实很一般，要不我们再换一个地方，去吃别的？”
“一般吗？”她看到海海已经快吃完了，心中暗自好笑，便懒洋洋地说：“不用了，我觉得挺好的。”
娅娅客气得有些反常，海海却感到一丝不安，他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她说完，故意歪着头，瞥了王海海一眼，那表情分明就是：我有事也好，没事也好，又关你什么事呢？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海海愣了一愣，摇头苦笑着说：“既然你不想说，那么......我也就不问了吧！”
娅娅看着王海海，脸上突然闪过失望的神色，她一边冷笑一边发问：“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吗？”
海海一脸的疑惑：“哪样？”
“本来呢，你想和另外一个人完成一件事，可是对方没有配合你，反而给你出了一点点难题，让你受到一点点阻碍。而你，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你没有应对的办法，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是吗？”
海海一知半解地摇了摇头，他坦承：“你说的话，我不太明白。”
“我说你半途而废，你这人，总是半途而废，这回明白了吗？还没明白？好吧，我举个例子，就比方说刚才，你问我‘怎么了’，其实，我并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回答你，我不过是犹豫了一下子，我正在想，我该怎样回答你。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而你却改口放弃。这让我很难堪，也很扫兴，我会觉得你这个人很虚伪，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关心，而是在说客套话。”
“啊？你是这样想问题的吗？......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太为难，所以......”
“所以，你就选择为难你自己。你以为你是一番好意，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你知道后果会怎样？那就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但没有增进，反而会产生隔阂，甚至会造成更大的误会。从此以后，我们都很难再交流。”
海海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尴尬地说道：“这话说得......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夸张吗？我对这方面深有研究，自信比你懂得多。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是沟通。假如有这样一个女孩儿，你很想去了解她，然后你问了她一个问题，但是，她没有立刻回答你，或者是故意敷衍你，看起来，好像是她很抗拒，实际上却不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愿意回答你，她只是对你稍有戒心，首先，要判断你这个人的人品如何，是否可靠，值不值得信赖，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真心，换来哪怕一点点的伤害。可是，一旦你被这个女生肯定，那么接下来，她就会以诚相待，几乎是掏心掏肺的那种。所以，对于那些想打听她心思的男人，不管是谁，她首先要做的，一定是拒绝。”
“你这话有点夸大其词危言耸听，我活了这么大，从来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过就对了，你参加高考的时候，出题老师会将答案提前告诉你吗？同样的道理，这是女生给男生出的第一道必答题，女生以为这是送分题，但是很可惜，大多数的男生完全不懂这一点，他们都会像你一样，直接选择放弃。”
2.
王海海向后仰了仰身子，想继续听她说下去，但是，娅娅的话却到此打住。海海沉默了片刻，最后微笑着说：“你左一个‘她’，右一个‘她’，在我听来，都是在说你自己。”
“不仅仅是我，其实彦歆也是这样的，我们交流过，我是知道的，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她......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娅娅有些得意，她继续说道：“你们分别了十年，这十年，她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她之所以回来找你，最初就是信任你。既然她一开始那么信任你，可是到最后，却又什么都不告诉你，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不值得她信任？”
“对啊！看来你也不是特别傻啊！你有时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就是因为你，你的所作所为让她缺乏安全感，就是因为你，总是随随便便放弃，她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点的安全，你......还觉得我说的话夸张吗？”
“哦......”海海一顿，他好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也许你说的对，她确实不信任我，我承认，这就是事实，可是我......我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仰起了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面馆儿屋顶上那一盏陈旧的沾满灰尘的吊灯，开始自问自答：“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一切都晚了。一个人偷偷喜欢着别人，他已经三十岁了，太迟了，一切都不正常了。”
“呃......我觉得，你在一开始的时候还算是正常，其实啊，每个人都有过暗恋的经历。通常来说，暗恋别人的人，可以分为两种：其一是，外表丑陋的人；其二呢，就是有些心理变态的人。我有时候真为你感到庆幸，因为你属于第一种。你对自己的外表感到不满意，你担心自己配不上彦歆，因此变得自卑，不敢表白，这很正常。另外，你开始暗恋彦歆的时候，你还是一个高中生，或者，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个时候呢，你正值青春，有大把的时光，你经得起暗恋，苦恋，甚至是失恋的折腾。可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成长的过程，是谁都少不了的一段经历，毫无疑问，这也是正常的。不过，随着青春消逝，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暗恋都应该终结。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你依然在暗恋着她，却没能表白？十几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在原地，做着同样的事情？那是你自己的原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我不想深究，我也不想再把你划分为暗恋人群的第二类。总之，十年前，你是个正常的人，暗恋带给你的快乐，痛苦，以及自卑，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十年后，还在暗恋，那就有些不合适不正常了......呃......毕竟啊，暗恋这种事情是属于青春的嘛！”
“你说的对。”王海海对娅娅说的话表示了赞同，他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也想过放弃——那些暗恋中的人也真是奇怪，他们除了继续暗恋，还有另外一条路，就是放弃——再没有别的选择。你之前劝我，将自己的内心告之对方，乞求对方的垂青，试探对方是否也喜欢我，若是喜欢，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便可以死心了。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他表白。”
“为什么呀？”
“因为害怕吧。”他直言不讳地回答。
“你怕她？”她感到难以置信。
“不，我不怕她，我怎么可能怕她呢？我怕的是将来，想到未知的将来，不管是好，还是不好，都会害怕。不如一直维持现状，保持这样的状态，不也挺好的嘛？！”海海说罢，低下了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倦。
娅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你真这么认为？可是，你以后怎么办？日子还长着呢！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是啊！暗恋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这其实和对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以选择开始，也可以选择结束，这是我的权利和自由。所以，我一开始就选好了，不管最后怎样，我都打算这么做，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彦歆结婚也好，就算她将来离婚了，我能做的，就是成全她。我不会轻易改变，更不会轻言放弃。暗恋这种事情，真的是要用一生去完成的。”
3.
王海海的一番言论，让娅娅既感到震惊，又感到失望。已经好几次了，她试图劝说王海海去找彦歆，大胆的说出这些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可是到最后，她都失败了。她很不甘心，因为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成功地说服王海海了，但是到最后，又都不了了之。
她越想越生气，最后狠狠地说道：“你这人真的是挺傻挺没劲的，我以为你这个人情商为零，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你的智商也没高到哪里去，你以为自己领悟到了什么高深的道理，但是，这些道理有什么用呢？这些所谓的道理，只会耽误你的一生。我真替你感到难过，同时，我又为彦歆感到庆幸，你忘不了她，她却轻而易举地忘了你。”
娅娅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但是，那都是残忍的事实，海海脸色灰白，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
娅娅看着他，心生一丝后悔和自责。她想：他和彦歆的事情，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八竿子打不着啊！那么，我替他操什么心啊？
她想到这里，便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其实......”
“我没事，你说的都对。”海海豁然一笑，接着说道：“可惜，我没有办法按你说的去做，更何况她现在是这种境遇，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去说......去说那种话呢？那样，有些不道德吧？”
“怎么就不道德？你喜欢她，不让她知道，这样就道德吗？”
“可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说不过我的，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软弱，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了。”娅娅打断了海海的话，紧接着，她看了看手表，斩钉截铁地说：“时间太晚了，恐怕我要回去了，你也不用再送我了，我一个人可以回去。”她话音一落，便起身向外走去。海海结了账，立刻追了出来。
4.
起风了，氤氲的雾气渐渐地散开，顺着黑暗的大街小巷溜走了，娅娅一出门，就有些辨不清方向，海海追了上来，说道：“还是我送你吧，平安夜也不见得有多么平安。”
娅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边走边说：“随你的便，总之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和你说话。”她虽然这样说，可是还是放慢了脚步，等王海海靠近了，两个人开始并排在街上行走。不过，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娅娅还是忍不住说道：“说话吧，我讨厌这种沉默。”
“对不起。”海海闷声闷气地说。
“说什么对不起啊！想说对不起，你应该去找彦歆才对啊！算了算了，我也不替你瞎操心了，还是说些别的吧！”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随便你吧！但是，回不回答可不一定哦！”
“呃......你说每个人都有过暗恋的经历，难道说，你也暗恋过别人？”
娅娅微微一怔，但是很快，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说：“有啊！”
“真的？呵呵，那是什么时候？初中还是高中？还是大学？最后怎么样了？依你的性格，你一定表白了吧？”
“你猜。”
“我猜？这我怎么能猜得到？”
娅娅突然站住了，很认真地说：“真有这样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你认识。”
海海也站住了，他呆呆地问：“我认识？”他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到。”
“好吧，我给你一点提示。其实，我暗恋那个人的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开始工作了，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偷偷喜欢上了他，于是，我每天都会跑过去看他，在他的书店里呆到很晚。后来，我一直坚持，坚持了将近四年的时间。这期间，我当然想过表白，可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说出口。你猜到是谁了吗？”
“嗯。”当娅娅说到‘书店’的时候，海海马上想到了一个人，娅娅说的那个人就是安晏。她所说的那四年的时光，不就是在“路过”书店度过的时光吗？他曾经确实以为，娅娅和安晏就是一对情侣。海海想了想，说道：“可是，为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
娅娅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呵呵，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面嘲笑我吧？你一定在想「这个人，她自己都办不到，还在喋喋不休地教化别人，真是可笑」。你是这样想的吧？你不用急着否认，我告诉你，虽然你没有表白，我也没有表白，但是，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是男的，而我是女的，有些事情，只能男的去做，而我们女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去做的。不过，我今天确实是打算要表白的呀！”
海海跟在娅娅的旁边，认真地听她说话，当他听到娅娅说到要去表白的时候，他心里一惊：“啊？那么，你今天见到他了吗？结果如何呢？”
娅娅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结果，今天，我们本来是要见面的，就在‘路过’书店，但是，那该死的交通，我被堵在路上快两个小时。”
“啊？H市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拥挤的交通？就算是全市的人都出来过节，也不可能出现两个小时的交通拥堵。”
“是啊是啊，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今天的大雾天气，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好几辆车发生了连环追尾，所以整条街都堵了，我也被堵在了路上。”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你错过了和他见面的机会？但是，两个小时以后，你们还是可以见面的呀？难道是他没有等你？该不会是你有意躲着他吧？因为我明明看到书店的灯亮到很晚，那难道不是他在等你？”
娅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口气说道：“你想象不到，连我都想象不到，今天晚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许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什么是安排好的？”
娅娅想了想，最终也没有回答。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的面前出现了一课高大的圣诞树，她认出了这棵树，正是屹立在咖啡店外的那一棵。
她说：“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
5.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点，平安夜已经过去，圣诞节又来了。
“祝你圣诞节快乐。”海海说。
“圣诞节快乐。”娅娅说着向咖啡厅内望去，咖啡厅已经打烊了，里面一团漆黑，只有门口的那棵圣诞树上面小彩灯争相闪动。将这个黯淡无光的夜空点缀着。她突然记起，临出门的时候，彦歆委托她买蛋糕回去的，可是后来，她接了安晏的那个电话之后，她就把买蛋糕的事情给忘掉了。
她看着那棵树上的那个紫色礼盒，有些懊恼地说道：“真希望那个礼盒里，就是一块加了蜂蜜的蛋糕。”
“你等一下。”海海说完，来到圣诞树的下面，他想将那个盒子摘下来，他连着跳了好几次，终于抓住了上面那枝被压弯了的垂下来的枝条，将上面拴着的盒子取了下来。然后，将盒子搁在耳边轻轻地晃了晃，他惊喜地说道：“你那天猜得没错，里面真的放了东西。”
“真的吗？我要亲手将它打开。”娅娅也兴奋地说道。她伸手抢过来那只盒子。
当盒子被娅娅打开，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里面竟然是一个色泽鲜艳的万宝螺，娅娅抓在手里，比她的手都要大许多。那既不是海海想象的蛋糕，也不是娅娅认为的苹果，而是一个谁都不会想到的万宝螺。
“到底是谁放一只万宝螺在这里呢？”娅娅问。
“不知道，一定是他们挂错了礼盒。哦不，用你刚才的话说，这或许也是安排好的。”海海回答道。
“嗯，是啊，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哈哈。”她又笑了起来，她脸上的忧郁早就没有了，眼睛又眯成一条线。她看了看海海，又说道：“王海海？是不是因为你叫王海海？”
“啊？什么意思？”海海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这是海里的东西，所以，我认为这个和你的名字有关。”
“呵呵，也许吧。”海海也笑了。
王海海这个名字，真的好普通啊！可是，娅娅这么解释，他觉得，他的名字里有了特殊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