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独自走在江阳城的大街上，师兄弟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也不似平日那样一路莺歌燕舞，只是边走边左顾右盼的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得不说，江阳城不愧是九州最繁华的一座城，还不到中午，大街上已经人山人海。表演喷火的、踩高跷的、变脸的，比比皆是，这些五光十色的东西，看得林茂是目不暇接。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林茂走到了城北。
城北的街边摆着一个算命的小摊，摊子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身上的道袍打满了补丁，虽说老旧但也整洁。老人手持一杆古铜色的烟杆，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这个小摊前一个顾客也没有，显得十分冷清，在这琳琅满目的大街上，这小摊反而十分醒目。
林茂其实对算命这东西，并不太感兴趣，但眼看老人生意好像不太好，便想过去看看，要是算得准的话，就照顾照顾老人的生意。
林茂想着，便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小摊前的蒲团上。
“小友，这是要算一卦？”老人一见来了客人，喜笑颜开的看着林茂。
“是的老先生。”林茂答道。
两人在小摊前对坐，周围时不时有路人经过，口中还喃喃说道这个老疯子怎么又在这里骗钱，似乎是专门说给林茂这个冤大头听的。
林茂也没多想，反正自己也就是看老人不容易，想来照顾照顾生意，权当行善，老人算的准与不准，他其实也不太在意。
老人见林茂坐下，他也将手中的烟杆放在一边，上下打量起了林茂。
林茂知道算命的无非就是看看面向、看看手相，算算生辰八字什么的，便也任老人在一旁打量自己，没有作声。
“小友可知，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有自己的命轨？”老人看了半晌，问了一句与林茂的命相不关紧要的话。
林茂听得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每个人的一生，从一出生就已经被上天安排好了，除却开始和终结，所有人的生命，包括他的经历，他的际遇，他一生中所要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好比这江阳城的南门与北门，是生命的开端和结尾，你要从一端走到另一端，有很多种走法选择，而众人所走的不同的轨迹，我把它称作命轨，这么说，小友能理解吗。”老人笑盈盈的看着林茂。
“可以理解，那么按照先生的说法，轨迹交错处，便是那两人的相遇和共同的经历咯？”
林茂若有所思，答道。
“小友果然聪慧。”老人笑道。
“先生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但晚辈有一点不认同。人的一生会经历些什么，这些的确无法预料，但走哪条路确实自己可以选择的，而不像先生所言，是由上天安排。”林茂说道。
“哈哈，小友所言甚是。不过，却也不对。”老人又说。
“先生何出此言。”
“好比小友从琼州而来，其实绕过绿崖峰，渡江到青州，是一条更为安全，更为保险的路。而小友选择从绿崖峰而过，便会受到乔家的阻挠，这便是没有走上天安排的路，需要得到的惩罚。”老人解释道。
林茂闻言一惊，这老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程，莫非真是一位能够瞰破命途的高人不成？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也可以好好请教一番。
林茂定了定神，又问。
“若真如先生所说，那么上天为何要开辟绿崖峰一道，供人前行。”
老人见自己点出了林茂的经历，对方仍然淡定自若，看向林茂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小友的问到了点子上，我告诉你，原因有二。一，这条路老天不安排你走，却可以安排别人走。譬如乔家的人，他们走绿崖峰不是安然无恙吗。第二，老天需要这世间一些人逆天行事。”老人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林茂听罢笑着说，“我走绿崖峰而不走阳关道，便是逆天行事？那老天爷岂不是有些小心眼不成？”
“这是自然，比如你出走师门，这是错。难道你小时候砍了你师公的树，就不算错了吗？前者你会被逐出师门，甚至遭到师门追杀，而后者，你只会被你师傅责骂。对于上天而言也是如此，根据你逆天而行的程度，也会给你相应的惩罚。”老人说道。
林茂听罢有些不悦，他觉得老人好像在预言他将来会背叛师门一样。
老人似乎看出了林茂的想法，他嘿嘿笑了笑。
“生命会开端亦会终结，世人皆知。可其中的命运如何，却如浩瀚星河让人捉摸不透。我们这些算命的，通过特殊的方式，能瞰破一二，旁敲侧击的提醒别人，将来会遇到什么，要预防什么。为什么算命先生要看手相、面向、八字，因为这些，都是上天在你身上早已编好的故事啊。”老人说罢又拿起了烟杆抽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很是神秘。
林茂心中的感觉更加强烈，他觉得，老人这番话似乎在暗示他，出离师门这件事是自己将来会经历的，需要预防的。
“先生的意思是，我将来的确有可能出走师门？若真是如此，应当未雨绸缪，可这种主观意念，如何抹杀？”林茂怯生生的问道，他有些害怕自己会这么做。
“上天是公平的，你可以从中得到多大的好处，则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需要遭受多大的磨难，同样也能有相应的收获。”老人接着说道。
“但求老先生说的具体一些。”林茂哀求。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看，之前你可以冒着被贼寇骚扰的危险，走绿崖峰来青州，那么你也同样可以付出相应的代价，来应对你需要走的每一条路。天机不可泄露啊。”老人抽着烟，摇了摇头。
林茂听罢，便端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独自沉吟了很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茂才缓缓睁开双眼，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他看向老人，老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抽着烟，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多谢先生指点，晚辈受益无穷。”林茂低头拱手道谢。
“嘿嘿嘿，小友不必客气。”老人摆了摆手。
林茂掏出昨日师傅分发给每位弟子的半锭银子，递给老人。
老人说，自己算命从来不收取任何报酬。若是林茂好心，便去买一壶酒来，自己只有抽烟喝酒的爱好。
林茂听罢便匆匆买了壶酒，赠予老人。
“晚辈如今只是寒门弟子，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要好生报答先生今日点化之恩。”林茂说道。
老人见林茂急急忙忙的样子，便先招呼林茂坐下。
林茂不知老人还有何指点，又坐在蒲团之上。
老人打开装酒的葫芦，美滋滋的嘬了几口，又拿起烟杆吞吐了几番。林茂端坐一旁，静等老人开口。
“小友，我今日有一物要赠你。”老人喝了酒，脸颊有些红润了起来。
林茂一听，来了兴致，便问是何物。
老人从小摊的屉子里，拿出一块深蓝的玉佩。
林茂一瞧，咋从屉子里掏出这么个东西，就像是小摊贩买一送一，做添头的礼物一样。他从老人手中接过那块玉佩，拿在手里把玩。
林茂仔细看去，才知道这物件绝对不凡。
自己对玉佩虽说算不得懂行，但看个大概至少还是可以的。这玉佩通体幽蓝，两面都是平平整整，没有雕刻任何图案。拿捏在手中，犹如一块寒冰，那寒意没有让人感到不适，反而神清气爽，心若止水。刚刚对于自己命途的恐惧和迷失，也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从未听说，一块玉佩可以影响人的心神，林茂更加确定，这位老人，一定是一位隐世的高人。
师傅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仙人指路。将来在世间行走，如遇高人，一定要把握机会，虚心求教。所以当苏旷知道林茂与那位传说中的砚竹道人有关系时，不但不怒，心里反而很是赞成，若是林茂能在那个人手下学的一二，将来一定是受益无穷。
其实每个门派对于弟子从师态度不一，也有像青江派这样比较传统的，不允许弟子在外偷师学艺，否则严惩不贷。在这一点上，虎煌山算是走在了别人前面。
“多谢先生赐宝，晚辈无以为报。”林茂感激的说道。
“这块玉，名叫噤玉，是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块宝玉，有提神醒脑，润泽心神之妙，你可将它佩戴在胸前，能减少平日里不少烦闷。不过，切记一点，旁人问起，不要说这块玉的来历，更不需要说是何人所赠。”老人说道。
“那敢问先生名讳，若是将来晚辈飞黄腾达还可报答先生，命途中有所迷茫，也可请先生指点迷津啊。”林茂问道。
“呵呵，我姓莫，至于名讳不提也罢。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还有，谢谢你的酒了。”这老人说罢，也不等林茂多言，起身便转向城北，一路颠颠倒倒，潇洒离去。
林茂楞了一会，想起老人算命的摊子也不要了？这才低头一看，地上哪还有什么摊子，再往城北一看，老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他楞在原地，心想，真是一个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