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坚挺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内，黄泉的眼睛已然还望着那方向，仿佛这冷傲的杀手又出现了。
许过客拍了拍黄泉的肩膀，道：“该继续上路了。”
少年怔了怔，耳边忽然传来绿珠的声音：“喂，你明明可以杀了他，为何改变了主意？”
少女娉婷而立，眼中带着一抹疑问却也有着一抹羞涩，这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第一次这么问黄泉。
“他人很冷傲，但却不适合做杀手。”黄泉沉吟，“我那一刺得许大叔指点，威力俨然超出同境界之人，我是能杀他，但是杀了之后又怎么找到和我同境界的对手？”
“不杀他，他势必会失去信誉，再也不能做杀手，那样以后我们肯定有机会再见，只看那个时候我与他的实力又会是何种模样。”黄泉神情悠远。
“萧尧若是继续做杀手，你是担心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吗？”绿珠俏生生问道，风拂过长长的发，有些扫在了少年的鼻尖，原来不知何时，她竟是跳下马车走到了黄泉的身边。
“杀手拿赏金杀人，最终也会被人所杀，能得善终的杀手又有几个？”少年低沉着声音，眼神缥缈，又想到了那冷傲的萧尧。
一时绿珠神色也有些悲戚，两人再没说话，她只是侧头看着黄泉，看着眼前这人沉思的模样，只觉心里小鹿在撞，一时竟有些痴了。
许过客几人骑在马上，皆是会心一笑，小儿女情思，大多如是。
风铃叮咚，车帘晃动，车内朱依水紫纱遮面，水雾迷蒙的眼中没有丝毫表情。
接下来，众人一路走来倒是没有遇人堵截或是埋伏，几乎令黄泉已快忘了他们随时会面对强敌，而这只因为这一路太过太平。
这几天，绿珠大多数时间都在黄泉身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已然多了抹异样的神采，每每如此，黄泉都有些别扭，他很想如和酒仙前辈所说那样不想现在有所羁绊，但是他自己的内心却隐隐有些想要接受这羁绊。
黄泉的别扭与绿珠的直爽都被三个江湖老前辈看在眼里，彼此却是没有去多说什么，只是在只有三人的时候才各抒胸臆。
“美人恩情，最难消受，这小子有英雄的影子，这样下去，我只怕他……”郭凤笑脾气最直，说话也简单直接。
他话未说完，酒仙已截口道：“你怕他就此消磨下去？老怪物，你以为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也难怪你一生无爱。”
酒仙说完已是哈哈大笑，掏出酒壶饮下一大口。而许过客神色在这一刻却是有痛苦浮现，显然他已想到了那两个女子。
“哼，难道你就有所爱？”郭凤笑神色一冷，夺过酒壶，牛饮一大半。
酒仙费尽力气才夺回小半壶酒，脸上写满了心痛，但语气却是有些教人心里发堵：“眼看她飘飘如仙，眼看她踏进红楼，眼看她已嫁做人妇……”
“倒没想到酒仙老前辈亦是性情中人。当浮一大白！”许过客此时已然恢复正常，闻言拿着牛皮袋与酒仙的酒壶一碰，哈哈笑道。
“依我看，情之一字，虽然害人不浅，却也对人有益，这年轻人之间的事由他自己吧。”
许过客吞下酒液，结束了三人的私谈。
三人回转，就见黄泉正与红裙女子朱依水比划剑术！
绿珠站在一旁，看着双方你来我往，虽知这两人都有分寸，却总是压不下蹦跳着的心，而这颗心里装着担忧。
当——
两剑相击，黄泉的手有些发麻，这小半个时辰比划下来，他的手臂已然有些发酸，而朱依水的气息依然平稳，那双素手依然修长好看，剑势却是十分的稳重。
果然不愧是东海剑客的孙女，这适合男子修习的大开大合的剑术在朱依水手中使来也是气势十足，而且这少女的修为竟然是炉火纯青境界初期！
阳光下，朱依水收剑，亭亭玉立，红裙微微荡漾，使她看起来犹如一朵盛开的花，娇艳无比，一头紫发齐肩，双眼水雾迷蒙，教人只觉神秘无比，眼睛下是一抹紫纱，看来恰如九天之上的仙女。
“好一个飘逸的女子！”几人赞叹。
“小姐，这都小半个时辰了，你也累了，都先休息一会儿吧——”绿珠见两人身形分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边说边走近。
忽然，朱依水的眸子扫向绿珠，绿珠的脚一下就定住，再没有动半分，久伴朱依水的绿珠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显然还不想停下，她那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你我比划，自开始到现在，剑术都是委婉而不凌厉，势沉而无杀意，这样比划于剑术于修为都收益不大。”朱依水轻语，仿如仙音。
黄泉苦笑，这朱依水很少出马车，一切起居都是绿珠照料，哪知这次一出马车就提议要与自己比划。他哪经历过这阵仗，闻言便立马答应，按他想，这东海剑客的孙女不过是一时兴起，过了兴致自然就能结束了。
哪知一比划下来，双方竟然不相伯仲，而且更主要的还是这少女的修为比他要强一分，是以这一番比划下来他也是在尽全力，只是双方非敌对，他出剑自然少了抹杀气，而少女的剑虽然也没杀气，但她的剑术势大力沉，比他也要强上一分。
“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改日再比划！”黄泉话落，要抱拳行礼。
刷——
朱依水身形一动，长剑一下就搭在了黄泉正要有抱拳动作的右手上，她盯着黄泉，素来水雾迷蒙的眼睛里有了丝冷意：“用你那一刺。”
这眼神冷的要命，少年全身都仿佛僵硬了。
叮——
朱依水的长剑点在黄泉的剑柄上，然后滑过剑身，接着一挑，黄泉的右手已抬起，长剑直指朱依水。
朱依水凝视着，缓缓退步，退出两丈后，双眼又恢复水雾迷蒙，轻声道：“出剑！”
黄泉静立着，有些苦笑：“你且小心！”
黄泉再看一眼窈窈挪挪飘渺如仙的朱依水，缓缓闭上眼睛，左手为抬，右脚向后退半步，俨然是他如今还没遇到敌手的那一刺！
人还没有冲出，剑还没有刺出，剑上已有青色气流在流动！
几天下来，黄泉现在俨然已是炉火纯青境界初期了！只是根基还没稳住，青色气流有些稀少。
绿珠眼中满是担忧，这边厢看黄泉，那边厢又扫过朱依水……
“小心！”
黄泉突然睁开眼，凌厉一喝，长剑已然刺出，剑指……朱依水袖摆！
朱依水的眸子里水雾忽然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在这一刺未出之前，她已想好了怎么躲闪或是怎么反击，但是这一刺真正刺出来之后，她发现她先前所想的一切竟然来不及做出来，因为它实在太快了！
果然是好凶猛的一剑！
朱依水的眸子里多出一抹神采。而此时，黄泉的剑已到了腰间！
“啊……小姐——”绿珠大呼，就要冲过去，却被许过客瞬间拦住。
噗嗤——
一截红袖飘落在黄泉脚下，朱依水已走向马车，虽有绿珠搀扶，却难掩那一截落在外面的藕臂上的雪肤。
临进马车前，朱依水回眸，看了眼怔住的黄泉，忽然道：“这一剑还算像模像样，若是你的每一剑都有此威力，你的游侠之路必然已近功成。”
说完扒开车帘，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人已进入马车内，绿珠再看了黄泉一眼，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终是没有什么话说，坐在车辕上低着头。
黄泉拾起红袖，只见上好的金丝在那截红袖上绣成了一株高贵的牡丹，他一时不由呆立。
“比划过了，也该继续上路了，有些事情你想不通便不用去想。”许过客从黄泉身边走过，轻声低语。
接着是郭凤笑与酒仙，只是这两人的眼神看向黄泉时都有些令人费解。
他再看了一眼那红袖，忽然鬼使神差的塞入怀中，这自然没有被他人发现。
一行人再赶路，据许过客所言，再走一日就到栖霞山庄，一时黄泉神色有些低沉，他知道到了栖霞山庄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要分别，不只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提防敌人，就连许过客也要抵挡那些找他报仇的人。
这就是江湖啊，纷争永不断，江湖人只能在其中挣扎！
“果真是一入江湖深似海，再想回头没盼头……”黄泉低语，一手提缰绳，一手弹出长剑，剑身上反射出自己的面容，比之在家之时，已然憔悴了几分！
翌日午时，已到栖霞山庄下，几人本想前去一观，却被许过客拒绝。
“虽说此时节，栖霞山庄的枫叶正红如血，看着是极美，但我许过客的敌人只怕已经在等候，你们再去可是徒惹麻烦！”许过客笑道。
黄泉心里微酸，却是抱拳道：“大叔，保重！等这事了了，我来找你喝酒！”
许过客挥手，目送几人远去，心里却是有些苦涩，低声呢喃：“这一别，再想见面，恐怕难了……”
话落，人已转身，独自上山，紧紧捏着那包袱，心却飞向那一处种满美人蕉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