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鸠盘茶爱上了世家子弟卢雪亭,却不小心陷入蛊女的阴谋中。莲华揭穿了她的身份,却因为她的真情而放过了她……
飞翔在夜空的黑影,轻轻落在了保平镇的一处宅院内。屋内传的人们已经睡下,它将翅膀收拢,再度站起的时候,已是个娉娉婷婷的美貌女子了。
她理了理鬓发,整了整钗环衣裳,又回首望月,殷红的唇边还沾着点血迹,倏地伸出丁香粉舌舔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就是鸠盘荼。
鸠、盘、荼,读起来轻轻的,含着点恨的意思,却又是干脆的,还带着点儿媚意,就跟我一样。
我就是这样个带着恨意的美貌魔女。
我对我的美丽很在意,也许魔女都是这样的吧,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别的值得珍惜的东西,所以手里仅有的一点资本,更要抓得牢牢的。我的朋友频那,她就很嫉妒我的美丽,虽然她也长得那么好看,还给自己改了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名字,但是,她的男人毕竟是不要她了,所以她的那份妩媚,也就总带着几分残。
哎,频那好像许久没来找我玩了,虽然她来时我们总要吵架,但现在我竟有些想念她。她上次来看我时曾说,最近过得很快乐,还叹息着道,如果她要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来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永远留在那边的山里,那可比呆在暗罗刹城快活多了。可是,没有拘束地杀生很快乐吗?我不知道……我不像她,杀生不能让我有任何快乐,杀生只是我获取食物的方式而已。
对,食物。我的食物比较好找,我的胃口也不大,所以我是很挑剔的,年轻男女的心与肝最美味,其次是眼珠与舌头,因为年轻有活力,所以血气充沛,又香又嫩,非常有益身心。
频那曾说,看我吃东西的样子,真不像个淑女,还说男人一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她真傻,我吃东西的时候,怎么会让我的男人看到?
我心爱的那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卢雪亭,我现在,就和他生活在一起。
一大清早,鸟儿尚在窠里呢喃,保平镇东头的卢宅,秀丽贤惠的当家人卢少奶奶,却早已收拾打扮停当,端端正正地坐在珠帘下,吩咐着管家当天的事务,末了,淡淡地问了一声院李叔,少爷起了没?”
“回夫人的话,少爷还在那边屋里,还没动静呢。”李管家恭声答道。
“这样啊,李叔,你让小六在外面伺候着,我叫厨房里煨了参汤,少爷起来后,趁热给他端去。”
“是,少夫人。”李管家尽量让声音中充满美誉与同情交织的情绪:“少夫人真真是贤惠得不得了,少爷也不过是一时被迷了眼,过几日就丢开了。那等来历不明的女子,要是老爷在家的话……”
“行了,李叔,你先下去吧。”卢少奶奶打断了他的话头,自身边的丫头手里接了冰糖莲子羹过来。
李管家告退之后,卢少奶奶手捧着那五彩团花的小盏子,却失了神。
再过几日?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她的男人还是迷那女人迷得要死,不知道多少人在自己耳边絮叨,当初就不应该让那女人进她家的门。
半年前她的男人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到她房里叙话,末了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野惜惜,我在外面买了个丫头,挺干净伶俐的,带回来给你使唤吧!”
惜惜看了看他,他的神情居然有点不自在,她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当下就明白了,只是微笑着“带上来看看吧,要是好的话,你留着也罢。”
听她如此一说,他的脸上就有了喜色,忙不迭地叫小厮带了人上来。
那娇怯怯的女子袅娜地走了进来,桃花脸,杨柳腰,穿一套鹅黄色绣花裙褂,更显娇嫩,乔张作势地要跪她,被她笑着叫丫头拦下了。
“这姑娘倒真是长得招人疼,雪亭,你待要怎么安置她?”
卢雪亭一直在旁窥看她脸色,见她不气不恼,自己倒有些讪讪的院我叫李叔收拾下了后院的屋子,先让她住那里吧。”
惜惜点点头,索性贤惠到底野雪亭,不要亏待了人家。对了,你叫什么?哦,是宝琴啊,你要什么吃穿用度,只管开口跟我要,你好好服侍少爷就行了。”
宝琴轻声应了,她又随手指了两个丫头给宝琴使唤,让人先带她下去歇息,然后转过头,含笑问?雪亭,这么个尤物,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卢雪亭只是跟她含糊了几句,不过是路上搭救的落难女子,好巧不巧地倒攀上他这个高枝儿。
“惜惜,你真的不在意?”他一径追问她。
惜惜只一笑,雪亭啊,你到底是将我看低了,为了这么一个人,就想我顾惜惜撒疯泼醋,她,还不配。
成年吃斋念佛足不出户的老夫人知道了,气得叫了雪亭来骂,又要将那宝琴赶出去,也是自己劝住的,原以为男人偶尔花心一下也无妨,过了这新鲜劲,他自然会想起自己的好来,可是……顾惜惜暗暗地咬着牙,她本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是那么的在乎,恨得心里都要滴下血来。
那宝琴真有那么好么?她真的比我好吗?
顾惜惜喝了口莲子汤,让丫头坠儿帮她轻轻按摩着肩膀。除了这个女人外,烦心的事还不少。平日里都是自己操持这一大家子的事,前几日又不见了几个小厮与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跑了,里外遍寻不见。又有亲人听得讯来上门吵闹,咬定是被卢家转卖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花费了不少银子打点,麻烦,真麻烦。
她想得出神,忽听得外面回廊上传来喧闹嘈杂声和奔跑声,
皱了皱眉,正要叫坠儿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李管家已踉跄着滚爬着进来野少夫人……大事不好了!”
失踪了五天的丫环银锁,静静躺在花圃里翻开的泥土下,李管家哆嗦着道“花匠老陈今儿想给这里翻翻土,没想几锄子下去,就看见了一只手,忙叫路过这里的小赵帮着挖,结果……”
顾惜惜一双缀锦绣鞋踏在泥上,看看身边抖作一团的管家、花匠、小厮,漠然道野还有别的人看见没?”
“没,没,我刚才去叫您时,让小赵守在园门,没人可以进来。”“很好。”顾惜惜居然笑了笑野李叔你再去叫两个人守在园子外面,老陈和小赵,你们继续挖。”
“继续挖?”
“我们不见了四个丫头小子,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顾惜惜用鞋尖点了点地野他们都在这下面呢!”
四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挖土的花匠和小厮满脸是汗,几乎连锄头都拿不住了。
顾惜惜低头看看尸体的脸和手,轻轻咦了声“李叔,你来看看,怎么他们埋在土里这么久,还没烂呢?”
“是,是啊,这事忒奇怪,看他们的脸就像是睡着了似的,不像死人。”
“李叔你见多识广,说说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个……老奴不敢说。”李管家把腰弯得更低了。
“但说无妨。”
“传说中了蛊毒而死的人才会是这样,而且,身体应该是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
顾惜惜居然俯身去捏了捏银锁的身子,皱眉道“果然,软得跟棉花一样。”
“少夫人,您这……”
顾惜惜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眼前的三个人?你们三个听好了,今天的事谁也不准泄露,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全家连坐,谁也脱不了干系,好好地闭紧嘴,我自会重重地赏你们。”
“是,是,少夫人,我们万万不敢说的。”
“那好。”顾惜惜淡淡地道野那就辛苦你们把他们埋起来吧,记得埋深点,别又让人挖出来了。”
她的声音如金似玉般冷峭。
“少夫人,少夫人……”顾惜惜抽身往回走,只听得李管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什么事?”
“这个……您打算怎么办?”
顾惜惜顿住脚步,半晌,轻叹一声野我还能怎么办?家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难道要把所有人都吊起来拷打逼问不成?”
“少夫人,您不觉得奇怪吗?恕我直言,这事可是从那女人进了家门后才发生的……”
“李叔!”
李管家扑通一声跪下野少夫人哪!我是为了卢家着想啊,这事不查清楚的话,早晚要出大乱子,您就想想办法吧!”
顾惜惜叹了口气野李叔请起,我也知道那女人来路蹊跷,可是你看少爷宠得她那样,我能动她一根汗毛吗?”
“少夫人,要不,我去请个法师道士来瞧瞧?”
顾惜惜沉吟着野请进来只怕不妥……要不,明天我带女眷们去附近的清风观,只说是去打醮还愿,你安排法师在旁看看是不是有异样,要她真是个下蛊弄术的妖精,就收了她!”
“是,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老奴这就去安排。”
辛苦你了,我会记得你的一片忠心的。”顾间昔微笑着道。
天亮了,莲华自沉睡中醒来。
身边有轻轻的呼吸声,他几乎立刻要一跃而起,然后才想起,那是朱离。
小狐狸像个红色的毛球般蜷成一团,枕着丰美的尾巴偎在自“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这小狐狸,是睡迷糊了吗?莲华轻轻地拍拍他野乖,别哭,别哭了……”
朱离用两只小爪子抓住他的衣襟,拼命将头往他怀里钻?爹爹……你的毛怎么不见了,呜……”眼泪鼻涕口水糊满了莲华的前襟。
莲华叹了口气,揪住朱离的后颈将他提起来,面对面瞪着他:“你!哭够了没!”
朱离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是他:“啊”了一声,抽噎着道?我梦见爹爹了,呜……以前爹爹也是揪着我的耳朵叫我起床的……”
“乖,别哭了。”莲华放他下地:“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快去水边洗个脸,我们还要赶路呢。”
中午时分,两人已来到了保平镇,莲华带着扮做小书童模样的朱离,穿过热闹的镇子。
莲华见朱离不住地东张西望,微笑道?你是不是很少来人间啊?要不要我买个糖葫芦给你吃?”
朱离哼”了一声,挺起胸膛?我可是常在人间市镇里玩的,我见识过的东西不比你少!”
己胸前,睡得好香。
莲华微笑了,自己好像有很久没有和活物睡在一起,所以已经不习惯身边有别人的呼吸了。伸手摸摸朱离光滑的背毛,小狐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翻了个身,露出圆滚滚的肚子,摊开四肢,继续大睡。
莲华又好气又好笑,看朱离的样子,好像许久没有这样子安眠了,有些不忍心将他叫醒,可是不叫他的话,行程会被耽误啊。
“朱离啊,起来了好不好?”莲华轻提他的耳朵。
“呜……爹爹……”朱离忽然叫了一声,然后呜咽着哭起来,“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哎,你拉我干吗?”
“那个……那边的糖葫芦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朱离说着,吞了口口水。
朱离双手各执一串糖葫芦跟在莲华身后,一边大嚼,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你现在要去哪里啊?那个什么鸡盆兔,不是要晚上才出来吗?”
“是鸠盘荼!”莲华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刚才不是有路过客栈吗?”
“我们不住客栈,你先前不是见我跟人打听么?这里有个清风观,我们就去那里借宿。”
“哦,我明白了。”朱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明白什么了?”莲华微有诧异地看着他。
“莲华,我没想到你这么穷……呜……早知道我就不让你买糖葫芦给我吃了……”朱离牵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
“放手!”
“哥哥,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会少吃点的,呜……”朱离抱住莲华的腿,大哭起来。
莲华揪着朱离的耳朵野喂!”
朱离抬起头,号啕大哭的脸上居然没有泪水,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死狐狸!你故意整我是不是?”莲华咬牙道,顺手敲了朱离一个重重的爆栗。
“呜……哥哥不要打我啊,我会乖乖的……”朱离一边大声哭叫,一边小声道:“再给我买个糖人就放过你!”
莲华揉了揉太阳穴,看看周围人们投来的鄙视目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野好,我答应你。”
朱离冲他挤了挤眼睛野成交!”
“嗝……”
朱离躺在清风观的后园廊上晒太阳,秋阳温暖,朱离摸摸吃得滚圆的肚子,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嗯,这样的日子舒服似神仙哪……哇啊!谁,谁踩我的尾巴?”
“是我。”莲华的脸在他头顶上方出现。
虽然是那么清秀严肃的脸,倒着看还是非常滑稽的。
“你快给我变回来!这里人来人往的,居然睡着个狐狸,你不怕被道士剥了皮去?”莲华冷哼一声,把脚收了回去。
“被看见也没关系啊,反正莲华会救我的,对不对?”朱离在地上打了个滚,变回人形,笑嘻嘻地道。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莲华虽然板着脸,但是眼中已露出笑意。
“对了,你刚才说去跟道士打听镇上有没有异常的情况,问出点什么来?”
“没有,这里虽然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市镇,却太平得很,只不过……”莲华沉吟着:“据说明天镇上最大的骡马商行卢家,要来这里打醮做法事,还交代下来,要观里请几个道行高深的法师,可能有点问题。”
“那我们准备怎么办?”
“刚才观里的师傅跟我说,人手不是很够,所以我答应留下来帮忙做些杂务。”莲华微笑道野明天你也一样要帮忙哦!”
“啊?不要啊,你这是虐待狐狸啊!”
第二天,观里的三清殿中,钟磬齐响,香雾缭绕,卢家大少爷雪亭跪坐在蒲团上,昏昏沉沉,几个打扮各异的法师围着他,各式法器挥来舞去亮着相,还有为他把脉看舌苔的,乱成了一团。
顾惜惜安静地坐在一边,只是唤了李管家过来问野宝琴呢?”
“我说这里空气浑浊,叫丫头带她去后面喝茶休息了。”李管家答道。
顾惜惜点点头,幽然道?李叔,你看看,几天不见,少爷越发憔悴了。”
“是啊……少爷的脸色的确不太好。”李管家叹着气。
“这么久了,法师们有什么说法没?”
“好像还没个定论,只说是少爷身上有邪气,神志有些昏迷。”顾惜惜低叹一声,道野我去后园走走。”
后园已经有人在了。
宝琴站在花丛中,拈着一支绿菊花,向顾惜惜微笑着行礼:
“夫人,您也出来了?”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更加明艳娇美,的确是个非常让人心动的丽人。
顾惜惜点点头,道野我在里面闷得慌,来这里透透气。”
“夫人,这朵花很美,我为您簪上吧?”宝琴讨好地道。
顾惜惜一偏头,淡淡地道“我可没这个福气,妹妹你还是自己戴吧。”
宝琴眼波流转,抿嘴笑道“说起来,女人的福气还不是男人给的?像夫人这样的大家闺秀,手里又掌着卢家偌大一个家业,若再说没福分,那宝琴岂不是鞋底下的泥了?”
顾惜惜冷笑一声,方要答话,从回廊上来了个小道僮,战战兢兢端着个热茶盘子,没留神脚下一绊,便全都脱手向她们飞了过去。煦暖的秋阳下,晶莹蒸腾的水珠飞洒,宛如一场琉璃雨。
顾惜惜只来得及转侧了身子,以衣袖遮面,茶水淋漓在那件水墨重瓣白茶花的衫子上。
小道僮惊呼一声,手指着宝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远远跃开,站在了花圃的另一头。
“妖怪啊!”小道僮惊叫一声,转头就跑。
“喂!你给我站住!”宝琴追过来想截住他野你不准胡说!”
“他没有胡说。”一个冷淡的声音接道野这里的确是有妖怪。”三人的目光齐向发声处看去,花园的月洞门前,站着个白衣少年,清俊韶秀,风姿如玉。
“你是谁?”顾惜惜问。
“我叫莲华。”少年面无表情地道。真可惜,这样的翩翩美少年,要是肯笑一笑,那该有多好。
莲华往一旁让了让,身后李管家与坠儿扶着卢雪亭走了出来。
“惜惜……宝琴……”年轻英俊的卢家大少爷,此刻脸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样子,望向花丛中那一双佳人,柔声唤着。
“雪亭!”
“少爷!”
两人想迎上去,却被莲华的一声冷喝阻住了脚步野站住。”
莲华看向卢雪亭,道方才我解了你身上的蛊,驱散了你身上的邪气,现在你信不信我?”
“信,当然信!”卢雪亭忙不迭点头。
“好吧,我跟你说,你身上的蛊,是你的女人给你下的曰你身上的邪气,也是你的女人带给你的。”莲华悠然看着卢雪亭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绿,缓缓道:“你想必知道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