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磨蹭了,我们快走吧。”
拜托,浪费时间的是你哎!
朱离看着莲华背起行囊,尤自不敢相信地问:“你,你真的带我走?”
“是啊。方才我忽然想起,本来我已经清除了鹿岭驿那里所有的气息,可是你天亮后又过来了一次,留下了你的痕迹和味道,频那鬼王一死,她的同党必将去那里察看,会追查到你头上,你已经不能留在那里了。”
“莲华,你真好心。怎么说来着?对了,是慈悲!”
“慈悲?”莲华忽然冷笑,笑意如刀刃般锋利,“什么是慈悲?如果你因我而死,会不会还认为我慈悲?”
“莲华?”朱离怔怔地看着他。
“跟着我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你可不要后悔。”莲华说得虽然无情,可是他的目光却如同雪夜里明朗的星光,冷冷的,却又可以让的人心情莫名地宁静下来。
——或许,我带你走只是因为你的遭遇有些像以前的我。虽然只有一点点像,也已足够。
“不后悔不后悔。让我来背行李吧!”朱离讨好地道。
“省省吧,你昨夜的伤还没好呢!莲华轻轻在他胁下一弹,朱离顿时哎哟哎哟叫唤着蹲在了地上。
“不会吧,伤口裂开了?”
“不知道,大概是刚才追你的时候跑太急了。”朱离呲牙咧嘴地道。
莲华轻吁一口气,蹲下身:野来,我背你。”
“这个,不要啦……”朱离迟疑着。
“废话少说,快点变成狐狸!”
“叩可?”
“总不会要我背着你这个大活人翻山吧!无论如何,狐狸总比人轻吧?”莲华没好气地道。
“蓬!”一团白烟冒起,一只红毛狐狸窜上了莲华的背,爬到他肩上。
“坐好哦,掉下去可不关我的事。”
朱离摇摇尾巴。
“阿嚏!追加一条,不准在我的眼前晃尾巴……阿嚏阿嚏!”
魔界,暗罗刹城。
城在云瀚缥渺间,那是一座极为巍峨雄伟的金铁之城。
暗罗刹城是魔界势力最大的三个魔族重镇之一,另外两大魔族则分别居于水倶留城与遮罗那城。介于人界与天界间的魔界,有着自己的领地,结界严明,守护森严,是人类所不能闯入的地方。而各个魔族之间的关系又是千丝万缕,恩怨纠缠。
一阵清风吹开腾夔宫的重重罗幕,到达最深处的寝殿时,却已细微得只够拂动房中那人的衣袖了。他的背影高大英挺,一头深蓝微卷的长发直垂到腰,一袭绣满暗金云龙的紫罗袍,腰间的白玉带上,斜系着一柄黑沉沉的宝剑。
清晨的阳光如碎金般铺满了他的寝殿,他的身上仿佛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他很年轻,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麦色的肌肤,剑眉斜飞入鬓,高鼻薄唇,那双墨蓝色的眼瞳如同暗夜的冰海,深不见底,寒光流动。
夜迦,除了他,暗罗刹城再无第二个男子能如此的气宇轩昂,英武尊贵。
在房中一角,有一面宛若装饰用的淡青色石壁,约三尺多高,镶在乌檀木的架子上。它的表面有着婉妙缭绕的美丽云纹,却又光滑如镜,晶莹如玉。一股清澈的山泉水不知从何处被引来,通过细细的翠竹管自石壁上方缓缓浸润流下。
夜迦走了过去,拿起挂在檀木架旁的一支尖利金针,往左手食指上点了点,一缕殷红的鲜血随即涌了出来,他将手放到石壁的上方,那泉水混合了鲜血,立时变成了淡红色。
夜迦口中喃喃念咒,最后轻叱一声野水镜华,现!”
石壁上的平缓流水旋即起了奇异的波动,一圈圈的涟漪慢慢向外扩大,当水波再次平静的时候,水面上出现了一幕影像。
那是如同临水而照时所看见的,倒影一般的事物。
夜迦一动不动地看着石壁,水面上,一个黑衣少年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肩头坐着一只红毛狐狸,四周云雾迷蒙。
夜迦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手指用力,血越流越多,那泉水也越来越红,莲华的脸渐渐清晰,是那么苍白俊秀,眼中含着深深的郁悒。
“莲华,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夜迦自言自语:“你对可爱的小东西还是那么心软,可是你这样子心有挂碍,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傻孩子……”他的声音忽然停顿,转身喝道野什么人?”殿外传来近侍的恭声答话野禀城主,那潞长老求见。”
夜迦收回手,轻轻舔了下伤口,一边品尝着那血腥味,一边看着水镜华上的影像消失在细微的漩涡中,泉水重又变得清澈。
“知道了。让他在殿前等候。”
“是。”近侍应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得一片喧闹声传来。
“怎么了?”
“禀城主,那潞长老好像要冲进来,他的手下已经与拦阻他的殿前侍卫起了冲突。”
“哦?从什么时候起暗罗的长老也变得这么不知进退了?”夜迦冷笑一声野他要进来,你们就让他进来好了。”他看似随意地在案上的青玉花瓶中掐了一朵素馨花,那朵花在他的手心颤动了几下,化作了一只粉蝶儿,翩翩地自窗口飞了出去。
近侍领命下去,片刻后,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近了。
夜迦自顾自负手看着窗外的白云飘过。
脚步声停在门口,传来重重的一声干咳。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是不是,那潞长老?”夜迦微笑着道。
门口站着个玄衣老人,虬臂怒张,正用力瞪着他。
“请问长老,你来见我,有何事相商?”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那潞长老重重摔出一个油纸包裹,直摔到夜迦脚下,纸破了,里面掉出几片尸首碎块来,血肉模糊。
“这是何物?”夜迦轻轻皱眉。
“你还装蒜!要不是你擅自动用千苑城主的命令调鬼王频那去杀人,她怎么会死得这么惨?”那潞长老吼道。
“调动频那可是千苑城主交待下来的命令,并不是我的主意。”夜迦微笑道:
“你还赖!频那临死前拼尽全力用千里传音让我知道了真相,若不是你故意绕过我派她出去,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她又怎么会死!
“频那既称鬼王,那手底下应该有两把刷子,何况她又带着不少鬼族死士,我怎么想得到她居然会败在一个孤身的少年手下?”夜迦笑容一敛:“还是,那璐长老的手下徒有虚名,枉费了我暗罗刹城的一番苦心栽培?”
“你!”那潞长老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暗罗刹城的规矩是,手下领命未达,即便是殉了职,他的顶头上司也要受责罚的?长老熟知城规,那是再好不过,你看这件事……”
“你给我住口!要罚也轮不到你来罚我!你只是副城主,我要见千苑城主!”
“哦,你是说我姐姐啊……”夜迦摇摇头:“她近来潜心修炼法术,除了跟我交代些城内事务,旁人一概不见。”
“我不信!你,你果然有问题,千苑城主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露过面了,难道你……”那潞长老将手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上:“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千苑城主,否则的话……”
夜迦不置可否,只是一笑。
“否则的话怎么样啊?是谁大清早的就在这里吵吵闹闹,害我不得清静?”一把慵懒迷人的嗓音响起,从殿后走出一位粉衣轻绡的美人来。
莲华传她眉目如画,笑意和煦,不见艳光四射,却有风华绝代。而在那如云的鬓发上,簪着一朵小小的素馨花。
夜迦与那潞长老一齐躬身行礼野千苑城主。”
千苑微微一笑?罢了,不要多礼。”她那剪水双瞳往夜迦脸上一瞟,转向那潞长老野刚才我好像听到长老说要见我?”
“属下惊扰了城主,请城主恕罪。”那潞长老跪了下来:“城主数月不见踪迹,各项事务均由副城主传达,属下以为……”
“够了。”千苑淡淡地截断了他的话野我这段日子一直在潜心修炼本门的特殊心法,不宜参与俗务,夜迦为我担起暗罗的内外事务重任,还常常耗费心神在我入定后护法,一片赤诚,功不可没,我不想听到别人说一句我弟弟的不是。”
“姐姐。”夜迦微笑着道:“其实那璐长老也是一片忠心,而且他折损了得力手下,心中悲痛,你就不要责怪他了。”
“那潞长老,你可听到了?虽然你们对我弟弟多有成见,可他还是处处为暗罗刹城着想,尽心尽力,你们以后还要多多扶持他才是。”
是“还有,请你转告其他几位长老,夜迦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我绝对相信我的弟弟。”千苑转身温柔地笑着看向夜迦:“我的好弟弟。”
“属下知道了。夜迦城主,请恕那潞卤莽冒犯。”那潞长老不知是不是真的消除了对夜迦的误解,对他声色和缓起来。
“那潞长老请不要多礼。”夜迦微笑着还礼。他知道,自己从小不在城中长大,任上城主副职后,强硬的作风又与墨守成规的诸位长老颇有抵触,隔阂已深,不是一朝一夕扭转得过来的,虽然千苑大力支持自己掌权,但那一声城主”叫得实在勉强。
“两位城主,若没有其他事情,那潞先告退了。”那潞长老抬头深深看了夜迦一眼,向两人施了礼,转身出去。
他快走到门口时,夜迦忽然唤了他一声:那潞长老。”
“城主还有什么吩咐?”那潞长老站定了,却并未转过身来。
“频那之死,是不是几位长老都知道了?”
“是的。”
“几位长老也都很牵挂千苑城主吧?”
“是的。”
“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前来闯宫要人呢?”
“那是因为他们说……”那潞长老忽然顿住,停了停,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夜迦,又低下了头,只听得他暗暗咬牙的声音:“我知道了……好,原来他们几个……”他再度抬头,向夜迦道:“属下一时糊涂,多谢城主点拨。”
“长老客气了。”夜迦微笑着道。然后他满意地看着那潞长老走出去的微佝的背影。
“这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随着一句莺声娇嗔,一双玉臂自后缠上了他的腰。
夜迦的笑意更浓,舒臂抱住那温香软玉的娇躯,凝望着她的眼睛野你今天做得很好。”
千苑笑了起来,她那端庄的仪态忽然飞去了九霄云外,她的笑容是那么媚,偎在夜迦怀里,丝毫没有个姐姐的样子。
“弟弟,”她的手指在夜迦的胸前划啊划:“你真好,连朵花儿都想得到给姐姐我送来,你闻过没,真是香啊。”
夜迦自她鬓上摘下那朵素馨花,指间一挫便已捏得粉碎?它经了我的法术,不多时便会萎黑,不能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