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政斜倚着坐榻看着奉常寺编排的巫舞。每年上巳都是重要的巫祝之日,宫中的巫、祝、卜都穿着正式的祭祀衣物,为大秦的风调雨顺祈福。
“大王,哀家看今年又会是个好年头!”华阳太后凑近赢政,在一片鼓乐的喧嚣中柔声与孙儿拉家常。
“承蒙太后吉言啊!”赢政端起兕觥啜了口酒,看到座下诸位夫人都是貌美如花,淡淡一笑。赢政用目光搜寻了一番,没有看见阿犁,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阿犁抱着小敏坐在宫人堆里,心里很不高兴。
“赵高!你是怎么办事的,还不赶紧给花阳安排个好些的位置!”赢政声。
“大王,哀家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华阳太后心里不快,忍着气柔声。
赢政抬了抬眉毛:“太后何须这般客气!”
“大王,哀家看你着实喜欢这芷阳,今天是个好日子,哀家就为芷阳讨个封号如何?你看把花阳封为八子如何?”华阳太后做出满面风的。
赢政深思地看着华阳太后,他如何不知道祖母的想法。“不必了,寡人觉得这样很好!”赢政伸了个懒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田芩在一边也听到了大王和太后的对话,低下头,却留神得很。
“大王!让阳常住殷阳宫如何使得?大王这样会破坏后宫的规矩!自古以来,我大秦君王都是独住,王后都不能和大王同宫!”华阳太后的了。
“寡人现在就是独住殷阳宫啊,芷阳不过是殷阳宫宫人!”赢政笑笑,但是眼光锐利。
田芩心里一突,终于有些明了为什么大王一直没有给阿犁封号了。田芩的目光淡淡投射到远处抱着小敏正温柔浅笑的阿犁身上,知道虽然论封号她的身份很低,但是她在自己丈夫心中的地位已经远远高于自己这个不不尬的王后了。
华阳太后为之气结,觉得赢政说的都是歪理:“哪有住在偏殿,有自己侍女的宫女?”
赢政脸色一僵:“都是谁在太后面前乱嚼舌根?寡人非剐了他!”
“大王!哀家自己有眼睛!你看看,这个芷阳最近何曾穿过宫女的衣服?你把她打扮得快比咱们大秦王后都要珠光宝气了!”华阳太后大怒。田芩万分尴尬,略往外坐了坐,觉得自己这个王后好事总是摊不上,一旦宫里争斗,自己倒一身腥。
赢政觉得华阳太后实在是没事找事,偏偏揪着阿犁不放:“太后,芷阳的事情寡人就不劳您费心了,寡人自有分寸!”
“大王,我大秦可绝对不能出个绿眼睛的王子!”华阳太后一拍案几。
在鼓乐中,众位夫人和近臣并不知道大王和太后在说些什么,但是眼啾着太后大怒,大王脸色铁青,场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只听得巫舞单调的乐曲和含糊的祝辞。
“太后过虑了!”每个字都是从赢政牙缝里挤出来的。
“过虑?大王,你不是孩子了!若芷阳怀孕,你打算怎么办?”太后斜睨赢政。
“那也是寡人的孩子!”赢政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华阳太后。
“大王,到时候别逼哀家动用家法!别忘了,这后宫尚有大王也动不了的规矩!”华阳太后的语气相当强硬,“为维护我大秦血统的纯正,哀家身为太后可有赐死宫眷的权力!”
赢政猛地站起身,紧紧握住鹿卢剑,气得胸膛起伏。
阿犁吃惊地望着大王气冲冲的样子感觉小敏害怕地缩到自己怀里。楚夫人芈婷心里略端测到大王和太后争执的焦点,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太后,您放心,寡人有分寸!”赢政定定看着阿犁美丽的眼眸,慢慢拾回理智。赢政缓缓坐下,心里明白华阳太后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自周襄王出身狄族的王后隗氏因被废黜而引发狄兵攻周,并因此导致周王室衰落之后,中原与漠北民族并不通婚,双方长期处于紧张的对立中。秦国因在六国中于血统上算与胡蛮最接近,曾长期。赢政道犁的自己子,怕王子王的地。
“希望大王是真的明白了!”华阳太后眯起眼睛。
坐,道大王和太后,心里。
略抬起头,看着远处轻颦浅笑的阿犁,感叹上天赋予了阿犁美丽的没有的出身。
“姐姐,你说大王和太后在争什么?”魏夫人子慧很好奇。
楚夫人芈婷没有作声,心里有点吃不准大王和太后谈话的结果。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想唱歌了!”子慧略往后靠,看着碧蓝的心里。
“芷阳姑姑,等下你陪我到灞水洗头哦,都说在三月三洗干净之后,一年都不会生病!”小敏的小手抚上阿犁的俏脸。阿犁抓起小敏的手,笑得很温柔。
“芷阳,你只要有寡人一个人就够了!”赢政淡淡看着阿犁的笑颜,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王夫人,这样不好!”阿犁坐在鹿灵的车上心里很不安稳。
阿犁和王贲的正夫人鹿灵在宫宴场合中见过几次,鹿灵因为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被鹿公当男孩子养,所以没什么小儿女情态,见阿犁漂亮也很喜欢,所以两个人倒还算谈得来。
“告诉你了,现在得叫我王大哥!”鹿灵和阿犁都是穿着男装,但是那份风流婉转又怎是简单的一身男装就能掩饰。
今天鹿灵听说大王居然带着王贲和蒙恬等亲贵去咸阳最有名的酒肆翠华楼,心里大气,于是早早便到宫里寻了阿犁一并易妆出来。他们男人玩男人的,咱们女人玩女人的,鹿灵气鼓鼓地想。
“你啊,别那么没骨气,我们女人也不是一定要扒着男人才能活的!你知道你的夫君,我们大秦国君今天带着我的夫君去哪里了吗?气死我了!今天我带你出去玩,看看咱们繁华的大秦国都的风华!”鹿灵推搡了阿犁一下。
阿犁没有作声,但是知道这严重触犯了宫规。阿犁略掀开车帘,发现大路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长居宫中,阿犁看见这繁华的街肆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也就不再言语。五月天了,天色晚得迟,阿犁在醉人的清风下心情一阵舒畅。
“听说你在学琴?”鹿灵转头看向阿犁。
“是啊,云兮艮会弹琴,所以得空便教我。”阿犁淡淡一笑。
“我听说你可是一个好学生啊,扶苏公子听课你也常跟着,快成才女了啊!”鹿灵笑话阿犁。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这种鱼木脑袋也就是在一边凑趣而已!”阿犁略把手伸出车子,觉得温暖的晚风吹到手上分外惬意。
鹿灵自己不怎么喜文,白了阿犁一眼也就不作声了。
“到了!”鹿灵一把把阿犁推下车。阿犁抬眼一看,发现是一个的这是的,人我你,里还有眼睛颜色和你差不多的胡人,都是大月氏的商人,卖可好看的宝石了!不过咱们啊先去填饱肚子,等下我再陪你去看斗鸡、逛店铺!”鹿灵连推带搡地把阿犁弄进酒楼。阿犁茫然四顾,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渴望离开宫殿,但是真离开了咸阳宫,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了。
赢政穿着普通贵族的服饰坐在翠华楼最考究的一个包间中,座下昌文君、昌平君、王绾、王贲和蒙恬赫然在列。
“那御史的意思是现在罢免丞相时机已经成熟?”赢政目光阴郁。
赢政已经筹划罢免吕不韦颇久,但是每次都感觉朝堂之上他的门客势力仍颇为浩大,所以赢政让王贲选了个宫外的地方商谈此事。
“微臣已经查明,吕不韦与谬毐勾结罪证确凿,只要大王一声令下,我等有把握一举剪除吕氏党羽!”王绾躬身道。
“吕氏门客众多……”赢政有些沉吟,如果一下子扳倒吕不韦,
他门下门人作。
“大王放,现在朝局稳定,吕不韦不敢有异动!”昌文君沉吟道。
“家父让我转告大王,王家军必定不会容许任何乱臣贼子作乱!”王贲脸色一正。
“我蒙家军誓与大王同进退!”蒙括也是一低头。
赢政微微一笑,知道只要军部不乱,朝堂就不会乱。这一年中,赢政耐心地在朝廷中逐步把吕不韦提拔的人都安置到了不甚重要的官位上,到了今天,赢政感觉时机真的成熟了。
“好!他吕不韦一个不学无术的商人居然占据了我大秦的相位,寡人也觉得是时候一正朝纲了!各位费心了!”赢政露出温和的笑容。几位重臣立即肃然行礼。
“好了,大家别拘束。王贲啊,你给寡人推荐了这香艳之所,今天寡人请客!”赢政笑了起来。
王贲脸上一红:“大王别捉弄下臣了,我不过是看中这里僻静些!”
“王贲啊,寡人还不知道你!别装了,叫姑娘吧!寡人也想见识见识这大秦世家子弟最好的道道啊!”赢政斜倚着身子,一派轻松。
的都是年的臣子,王贲也就让了的姑娘上前服侍。
赢政淡淡扫了一眼上来的姑娘,觉得这些女孩子若论容貌根本与中人是是。
蒙恬一脸尴尬地坐在一边,看着大王和身边两个姑娘谈笑心。
“蒙恬,你别因为大舅子在一边就不好意思啊!”王贲美人在抱,见蒙恬浑身僵硬心中觉得好笑。昌文君一听,看着蒙恬的样子也笑了。
“不过说起来啊,我们这里也就蒙都尉最疼妻子,至今未娶妾啊!”昌平君笑道。
赢政颇有兴味地看了蒙恬一眼:“蒙恬,别怕,赢晴敢闹,就说是我说的!”
第一次听大王用“我”,蒙恬更加别扭。“公子说笑了!”蒙恬低头。
“这样吧,下次我帮你留意一下!”赢政淡淡一笑,哄身边的小姑娘喝酒。
蒙恬心里浮现起阿犁的倩影,喝了口闷酒。突然门被拉开了,赵高一脸是汗,在赢政耳边低语了几句。
“啪——”赢政一下子把酒觥扔到地上,勃然大怒。
满屋子的人愕然看着大王突然暴怒的表情,心下惴惴。
“出去,都快出去!”赵高赶紧赶那些陪酒女子出门。
“鹿灵!”赢政咬牙切齿。王贲大惊,一下子磕下头:“不知愚妻做了什么,大王如此生气?”
“她带走了芷阳!”赢政大喝。
蒙恬心下一沉,王贲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赶紧给寡人封锁东市!要是芷阳伤到一根头发,王贲,我唯你是问!”赢政心下焦急,不顾身份怒吼起来。
“东市?”王贲差点喷血。东市和这翠华楼所在的西市都是咸阳最为繁华的地区,尤其这东市因为聚居了不少外族商人,更有异国情,此市些。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寡人找?”
王贲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出去了。蒙恬心里实在不放心,和大王打了招呼之后也一起快步出门。
“这个鹿灵,这次祸也闯太大了!”王贲快马加鞭,心急如焚。
蒙恬分派了人手,也快速往东市赶去。蒙恬知道阿犁无论在蒙是王都么出门,不知市的。蒙恬心大急:“王贲,你别急,你从街西头开始找,我从东头找!”
“芷阳?芷阳?”鹿灵大急,刚才和阿犁在看咸阳最有名的斗鸡,她着下,她着的满,然的人了她和。
阿犁漫无边际地在大街上走着,心里有些焦急,却寻不到鹿灵。
“烧饼!卖烧饼!”
阿犁转头,看见一个温和的长者守着一个烧饼摊。
“小公子,来一个烧饼吧?”
阿犁猛然想起初遇大王那天,自己也曾无助地靠近一个烧饼摊。阿犁的眼圈有些红了,摸出一些钱买了一个烧饼。
“来,不急的话坐一下,慢慢吃!”一个老妇人给阿犁擦桌子,端上一碗水。
“小公子,这口井的水可甜了,您放心,煮过了,干净!”老妇人笑得很温和。
阿犁感激一笑,虽然方才已经吃得很饱,还是就着井水吃了口烧饼,真的觉得这水分外甘甜。
“每年上元,很多小姑娘会到这口井边等情郎呢!小公子有心上人以后可以约着她来这边,我让当家的给你们算便宜些!”老妇人笑得很尚兴。
“丁零——”,旁边桌子上一个人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看到阿犁坐在一边,手上赫然戴着铃铛。这个人看上去四十不到些,一脸英气,他略犹豫了一下,坐到阿犁跟前。
“小公子,冒昧打扰,我想问问你这铃铛哪里来的?”
阿犁吃惊地抬头,看到那个人身形魁梧,脸上隐现金戈之气,心下一惊。阿犁谢过老妇人,赶紧起身。
“小公子,我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故人也曾有这样一副铃铛,所以在下着实好奇!”那人大急,一把拉住阿犁的手。
阿犁当他是坏人,拼命挣扎,一时间铃铛疾响。
冒顿愕然抬头。“小老弟,怎么了?”尉缭惊疑地看着他。
冒顿蓝色的眼睛里露出奇异的光芒,他在秦国游历许久,这几日打算再取道上郡回匈奴王廷。“阿犁?”冒顿快步走到酒肆栏杆边,看到楼下一个小男孩在和一个年长些的人纠缠。
“可能是没付钱吃白食的吧!”尉缭淡淡看了一眼。
阿犁焦急地转头,在月光下她那绿色的眼眸分外显眼。
“他是胡人?”尉缭觉得那双绿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也很招眼。
“阿犁!”冒顿胸口剧震,快速奔了下去。
阿犁情急之下狠狠咬了抓住自己的那人一口,那人吃痛松了手。阿犁踉踉跄跄开始奔跑,心慌之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阿犁!”冒顿大呼。街上熙攘的人群减慢了他的速度,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抽出弯刀砍向挡住他的路人。
“将军,咱们该回去了,只怕这街上有人认得你!”那个中年男子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伤口,还想追阿犁,却被身边的侍从拦住。
“公子嘉再过两日会前往拜见秦王,我们还是先回客栈保护公子要紧!”那个侍从明显不是一般人,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中年男子一愣,闷闷点了点头,缓步走在这秦国繁华的街市上。
“小梅,那个孩子长得真的和你一模一样啊!”中年男子呢喃道,脸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