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散尽愁容去,故人依旧情比金
陈文宾回到陈军营地时,陈国人已经在热火朝天的在收拾行囊,准备渡江了,一直以来淮水上游弋的都是陈国的水师。
“臣有负殿下所托,齐国人只给我们一天的时间撤退。”
“是他的风格,打小就拽得很。没事,礼物送出去就好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和大军一起渡河吧。”陈叔宝并不介意陈文宾打了折扣的外交成果,反而让人觉得,他一开始就只是要一天而已。
“殿下,还有一事。兰陵王很是关心殿下的伤势,特意送给您一瓶阿胶雪莲膏,据说专治金创之伤。”说完,陈叔宝奉上了那瓶精致的药罐。
陈叔宝刚一接过来,樊猛就很警觉的提醒道:“会不会有毒!”
“即使被他毒死,我也心甘情愿。”不过,陈叔宝似乎并没有要使用它的意思,而是将它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可能这将是白妞唯一留自己的东西,他格外的珍惜。
听他这么一说,一直作为他的亲卫,目睹过高长恭俊俏脸庞的花非凡心中涌起一阵醋意。
“殿下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可惜呀,人家未必看得上你,你这么黑。”
那个年代,有龙阳之癖的男男模式在贵族间很流行,尤其在江南,花非凡能有这样的揣测倒也并非无端。
“胡说八道。既然我这么黑,你还跟着,找你的白马王子去。”
“你当我傻呀,放着王爷不要,去找王子。”
陈叔宝懒得和她耍笑,转身去部署南撤事宜。毕竟这个时候,比起谈情说爱,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入夜后,一切准备就绪,对岸来接人的船只也到了,陈军纷纷开始登船南渡。
这时,在陈军驻地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两个人骑着马在月光下,远远得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是齐军在监视么?”
听完报告,陈叔宝初不在意,既然许诺,对方自然有权利监督。但稍过一会,他立马意识到什么,翻身上马就向那两人奔驰而去,众人都敢错愕,只有樊猛条件反射的挥鞭追了过去。
借着月辉,陈叔宝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那个在夜幕凄风中,深情远眺陈军营地的果然是齐国的兰陵王,他此来,自然是来送行的。
两人下马之后,互相凝视了好一阵子,千言万语一时都凝噎在喉,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还是陈叔宝没忍住,冲上前去,狠狠抱住了高长恭,眼泪夺眶而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痛哭过了,但这个时候,这十多年的委屈和难受,却可以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肆意的宣泄和畅快了。
“别哭了,好歹也是郡王了,还跟孩子一样。”高长恭轻拍着陈叔宝的背,抚慰道。
高长恭略大陈叔宝一点,别看他长得像个女孩,却继承了高家好勇斗狠的家风,从小就特别能打。陈叔宝不同,看上去黑壮黑壮的,好像特别能打,可他平时喜欢的是弹琴歌舞,有些小女生的娇弱性格。所以,小时候,他们和别的孩子打架,陈叔宝总是被重点照顾,打得最惨的,因为打架也是以貌取人的,等对手发现,原来那个长得白的才是狠角色时,却已为时已晚。
“对了,黑傻,你腹部的伤好点了吗?我送你的药,别不舍得用,要是管用,再问我要。”
“我还没娶媳妇呢,哪能让你一枪送上西天。”陈叔宝抹去眼角的泪水说笑道,“你呢?白妞。那年,你走了也不和我道别,害我难过好一阵子。这些年,你过得好么?快和我说说。”
白妞、黑傻一开始虽然是嘲弄的戏谑之语,可是在当时,因为出于安全考虑,所有的人质和他们的孩子都不许以真实名姓和籍贯示人,所以这些小名也就被大家留用了下来,其实他们也给别人起过绰号。
“唉!我也想和你告别,只是来不及了。那年我父皇被部下刺杀而死,我二叔继位,掌握大权。北周以我血统不纯为名,要我二叔送个皇子,也就是我堂弟来替回我。我二叔初登大宝,忙于巩固国内势力,不想同北周这样的强国交恶,同时,也担心外国利用我是先帝之子的身份威胁他的皇位,就急急忙忙的把我接回了齐国。这些年,我二叔、三叔和四叔相继称帝,他们都猜忌宗室,为了保全我和我母亲的性命,我就请命离开京城邺都,去了还是前线的洛阳。生活虽然艰难,好歹安全无忧。后来,周军围攻洛阳,朝廷为防守将叛变,就启用我这个落魄宗室做了督军,于是,我就上了战场,打了几仗,颇有微功,就做了现在的兰陵王。你呢?你过得好么?”高长恭回想这些年的坎坷,还是有些伤神。
“我么,你走后没过多久,我也回江南了。那时,陈国的皇帝还是我伯父,他老来得子,生了个小太子。北周一听,就派人要求用我父亲和我来替小太子。我伯父当然不肯,提出交还两国质子的替代方案。当时,陈国和齐国的关系很微妙,战事几乎一触即发,周国想要推波助澜,推动齐、陈两国交战,于是同意各自交还人质。回国后,我一直跟着当扬州刺史的父王在扬州做王子,直到我父王成了我父皇,我逐渐有机会参与军机,才得以混成现在的淮南王。”陈叔宝一点都不想对高长恭隐瞒。
“黑傻,你有个幸福的家庭,这很好。我不过是皇帝的侄儿,郡王已经到头了。你是皇帝的亲儿子,而且还是嫡长子,将来做亲王、皇太子、乃至于继承皇帝都不是不可能的。如果遇到难处,一定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
听到高长恭自己还在被皇帝猜忌,却仍旧毫不犹豫的为自己着想,陈叔宝分明感受了小时候一直帮他出头的白妞又回来了。
“皇位?我厌倦了朝廷的争斗,没想过做什么皇帝,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王爷。你比我难,你功劳越大,你四叔对你的猜忌越深,你这个郡王也做不安稳。以前都是你替我出头,现在也让我帮你一把吧。只要你开口,我会全力说服我父皇,至少率二十万大军渡江,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把你拱上皇位。”陈叔宝越说越激动,紧握着高长恭的手说。
“从小你的鬼主意就是多。可是,我现在和你一样,也不想做皇帝。齐国刚刚经历了两场大战,再也承受不了一场大规模的内战,那是会亡国的。只要齐国国运昌隆,我就对得起父皇,对得起高氏的列祖列宗,至于我个人的命运,那就由天定吧。”
“好吧。你不想做皇帝,我也不想做皇帝。我们就做两个为国尽忠的郡王吧。你想齐国昌隆,也简单。齐国是北方大国,北周才是你们的心腹大患。北周扶植西梁,窃占益州,对我们陈国也是仇深似海。不如,我们就像春秋时,楚国和晋国的故事,先由我们两个大臣就此联合,然后再推动两国结盟反周。灭了北周,北齐收复关中,统一中原,我们陈国夺回荆襄和益州,与两国都大有益处。”陈叔宝很认真的说道。
“你是陈国的皇长子,能有这样的政治能量,我不过是个不受信任的边将,恐怕很难。国家大事,我不敢许诺。但如果是你需要我,无论我做得到做不到,我都会来帮你的。”
“好吧,那我们就不管什么国家大事了。我也向你许诺,只要你一个口信,虽千万里,我也一定到。”
两人都被对方真诚感动,抱拳握紧,就此盟下誓言,不离不弃。
“你的队伍走得差不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这时陈军最后一批士兵也开始登船了,樊猛已经在示意陈叔宝要走。只是陈叔宝心里只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哪里装得下樊猛的那个挥手。高长恭虽然也很不舍,但他并不愿坏了陈叔宝的事,于是主动催他走。
于是,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
临走前,高长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知道小凤凰在哪吗?”
小凤凰,那是两人儿时最深刻的记忆。她是个小女孩,应该说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也是人质或者人质的孩子,谈不上是他们的朋友,基本上她和谁都不是朋友,只是在他们被其他孩子欺负时,比他们还柔弱的她总会出来维护他们,照顾他们,甚至还被牵连,受过伤,但她从来不说什么。
“我不知道!”听到这个名字,陈叔宝止住脚步,茫然失措,那个娇嫩柔弱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又出现在眼前。
“好吧!如果找到了,派人告诉我。走吧,我看着你离开。”高长恭脸上写满了失望,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本来是两个男人之间暖暖的兄弟之情,就因为一个女孩,变得有些不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