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五月端午,林淮身体愈发好了,此时他每天都可在前后院走上几圈,精神容光焕发,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死里逃生没多久的病人,却只是个普通的、身体有些孱弱的书生罢了。
李钰在前两天终于被林淮说服,回了镇上李家。兴许准备些行李,等过了五月端午,就要出去游学。
至于李钦,则如林淮所料,无论他如何劝慰,李钦坚决不走,誓要等林淮彻底康复,才肯离开。
林家自从林淮愈发康健后,家里就多了几分欢乐,只除了林母每日有些恹恹的,欢笑的样子也有些勉强。
——之前为一力促成林淮与赵家姑娘的亲事,林母满打满算花出去足有七两银子。这些银子数目不多,可在庄户人家看来,那真是好大一笔银款,兴许他们攒上几年都不一定能攒到。
林母的这笔银钱,可算是她的私房钱。早先安葬林父时,她都没舍得拿出来。之后日子更苦了,她就又偷偷当了早先林父给她买的银钗和手镯,原本只是为防家里揭不开锅,好以备万一,可之后林淮抄书挣得银子不少,她就又把这笔银子瞒了下来,好留做棺材本。
可现在那笔银钱几乎全花进去了,林母整日蔫蔫的,精神萎靡不振,整个人也迅速消瘦下来,看着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她这段日子过的颓废,相对的,不管是对家里事还是地里活,都不怎么在意关心了。每日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整个人开始变的神神叨叨。
眼下就到五月端午了,家里还一点东西没准备,林丁氏就有些急,抽空就问林母,是不是需要她去镇上一趟,买些材料——粽叶家里是有的,可糯米以及需要的馅料,家里却不全,还需补上。
林母只爱答不理的搓着麻绳,对于林丁氏的问话,全做没听见。
林丁氏有些气闷,可眼前这人到底是她婆婆,她也不敢不敬,最后也只能讪讪的离开了,可心里却焦灼的很。
端午是要给娘家送节礼的,若是届时不能按时将礼品送回去,她这面子往哪儿搁?
虽说是出嫁的闺女了,现在日子过得好坏完全靠不着娘家,娘家父母也都是好的,从不苛求她什么。可她不还有两个姐妹么?
姐姐倒是和她要好,妹妹却最爱掐尖要强。她虽没有和她比个高下的心思,可若连节礼都不送,下次见面,还不指定被她那嫌贫爱富的妹妹怎么寒碜。
林丁氏想起这事儿就上火,也就是此时,林淮走到前院,和林母说,“我准备明日去趟镇上。”
林母浑不在意的点点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左右现在你也大了,娘是管不住你了。”
房间内寂静下来,林母好久一会儿才回过神,方才儿子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神情顿时变得仓皇无措起来。
伸手想拉住林淮,最后也只是讪讪的收回手,眉眼闪烁的垂下,掩饰尴尬一样,将头发别到耳后,讨好的问,“怎么现在去镇上?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现在还每日药浴呢,那里就能受那苦了?听娘的,还是别去了,咱们家离镇上远,且坐牛车也得耗费好长功夫,你的身子熬不住。”
林淮似是对她之前的失态毫不在意,便又不紧不慢说,“要去书斋买些书籍回来,顺道和郝老板下两局棋。”
林淮“卖给”郝老板棋谱的事情,林母并不知情。
早先玉瓷是想将挣来的银钱分他一半的,林淮却拒不肯受。还给玉瓷说些大道理,什么“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换言之就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亦或是“富贵不淫,贫贱不移”。
玉瓷明白他的意思,也敬佩林淮的气节,然心里却不免有些气闷,忍不住暗骂林淮一句,“以前还以为他开明,没想到这时到迂腐了起来。”
林淮没有收玉瓷的分成,自然也没法多贴补林母银钱,是以,林母对林淮与郝老板相交,并没有表达出太多的喜恶。
但郝老板好歹是镇上笔墨斋的老板,对于他们这些贫民来说,郝老板是当之无愧的富人,他们理所当然要仰望他。因而,林母对郝林淮去笔墨斋买书,以及陪郝老板对弈一事,还是很支持的。
再说,早先儿子身体好转,郝老板不也来探望了么?这关系么,还得有来有往的处着,才能渐好。所以,这次儿子主动走出家门,去笔墨斋见郝老板,也是应该的。
她高兴的裂开了嘴角,想要起身去床下的陶罐里取些银钱给儿子花用,可动作随即就僵硬了。
林淮只当没注意母亲要做什么,便嘱咐了林母两句,让她好好休息,若是无事,也可去村头柳树下,与大曲嫂子他们聊天说话,便离开了。
林淮径直回了后院。
今天金九神医一大早就带着李钦去了后山找药材,此时后院只有他一人,很是安静。
林淮进了房间,便唤了声“玉瓷”。
玉瓷正背着个小竹篓,在后山采摘野菜,以及一些有药用价值的草药。这些东西她一时半会用不着,但处理好了放起来,也是有备无患。再来,她每日看书练字也会烦闷,出来走走也当散心了,顺道做些活儿,也是调剂心情。
玉瓷从画卷中出来,好奇的问林淮,“怎么了?”
林淮轻咳一声,嘴角微勾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玉瓷眼睛一亮,“出去?”
林淮点头,“我和母亲说了,明日要去镇上一趟,你要去么?”
玉瓷兴奋的眼睛弯做新月状,迫不及待的点头,“去,去,我求之不得呢。好久没出去了,我都有些憋闷了。去镇上么?真好,我顺便还可以买些东西。”
兴致勃勃说完这些,又有些忐忑的问笑的风华绝代的林淮,“唉,真的可以带我同去么?”
“只要你想。”林淮眉目含笑,“没什么不可以的,左右我还要去趟笔墨斋,届时把你栖身的画卷带上,也不会有人多想的。”
“那太好了。”玉瓷高兴的险些手舞足蹈,好在按捺住了。又匆匆的和林淮说了几句,便开心的回了画卷,掏出装钱的自制荷包,数起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