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难为情的想躲回画卷去,却又猛地听到林淮问,“玉瓷,你可有小字?”
玉瓷一怔,不知话题跳跃度为何为这般大。他们方才不是在讨论棋谱的事情么,怎么突然就说到“小字”上了?
小字么,她自然是有的。
出身书香世家的她,家人为她配备了一切属于书香世家的女儿应有的软硬件条件。不管是古色古香的名字,亦或是学习古礼的教养,或是“琴棋书画诗酒茶”的学识,亦或精古玩、字画的眼界,这些都不缺,自然也不会在小字上出了岔子。
“是那两个字?”林淮好奇的问。
玉瓷抿唇笑,“琼琚。”
林淮一怔,没想到玉瓷的小字会这么简单粗暴。
“琼琚,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你给我一个木瓜,我便回你一块儿美玉。这是出自《诗经·国风·卫风》中的一首诗,就连文睿都倒背如流。
林淮忍不住有些怔愣。他知道玉瓷出身书香世家,知道他祖父和父亲都是名人雅士,原以为他们会在玉瓷的小字上多番斟酌,取个高雅至极的小名,却不料,竟是琼琚二字。
不过,细思起来,这两字岂不是很贴切?
他面前的姑娘姓玉,可不就是一块儿稀世美玉?他照顾着他,不也渴望能打动她的芳心,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报他以“琼琚”?
林淮轻笑,“我的字为景宴,是先生取的。”
“我知道,之前李钰唤过你的字。”玉瓷轻笑,“同样出自一首诗。”说着将句诗及后半阙缓缓读来。完了俏皮的眨眨眼,“倒是没想到,你还有一颗为官入世的心。”
林淮对这个问题毫不避讳,“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玉瓷,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书生。想要一腔热血报效朝廷,亦想当一任父母官,为百姓做些好事、实事,虽不求百世流芳、名垂千古,但也想不白来这人世一遭。”
他的话真挚诚恳,态度严肃,玉瓷都感觉到那股发自肺腑的感慨与郑重。一时间,心神都受到了冲击,她险些冲动的握着他的手给他鼓励,“你会的,林淮,你会科举入仕,成为一个好官,兴许还能为官做宰,百世流芳。”
可是,这样的目标太远大了,即便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天子骄子,尚且求之不得,林淮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小子,当真能创造奇迹么?
他一个未曾踏入仕途的书生,只怀着满腔热情,便想要报效家国百姓,可再清明的吏治下,也免不了贪污腐败,也有暗疮毒瘤。官场黑暗,林淮这个从未见过富贵的书生,会不会甫一进官场,便被金银的色泽晃了眼?他能一直保持初心,走到最后么?
玉瓷是不太相信的,可看见面前这张清隽舒朗的面容,看见他眸中漆黑幽沉的色泽,听见他问她,“玉瓷,你信我么?”
玉瓷便受了蛊惑一样,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我信你,林淮,我信你。”
林淮轻笑起来,他漆黑的眸中有一簇光,亮的如同星辰,那气质清贵从容,偏偏嘴角勾着一抹戏谑的浅笑,带着让人窒息的男性魅力。
玉瓷便被那轻笑声惊醒,猛地回过神来。
她先时还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自己方才一直盯着林淮发呆,且许诺了什么话后,玉瓷懊恼不已,嗔瞪着林淮就要起身回画卷。
林淮却又不紧不慢的说,“玉瓷,这棋谱,我拿去让人出版可好?”
玉瓷一下怔在原地,“出版?”
林淮点点头,莞尔的笑看她,“难道你想抄写了,好一本一本的卖?”
玉瓷愣愣点头,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玉瓷,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棋谱是可以印刷的么?”林淮爽朗的笑出声来,见玉瓷恍然大悟,林怀才又继续,“不若和笔墨斋合作吧,你们五五分成。你出棋谱,笔墨斋负责印刷,而后销售,五五分成很合适。”
岂止是合适,只怕是她占了大便宜了。
印刷不仅要费纸张、墨水,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以及贵重的排版工具。若是笔墨斋没有配套的印刷工具,他们再麻烦第三方劳作,怕是单只这一样,就要分走三层利。
而如今,笔墨斋出技术,出人力,还负责销售,总共才占五层,确实是她占了便宜。
玉瓷有些不安,“笔墨斋会同意么?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林淮摇头,“不会。届时就以我的名义和笔墨斋合作,郝老板会同意的。”毕竟这其中还是有很大利益的。身为一个商人,以及一个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郝老板自然会看出这棋谱的价值所在。
事情便如此确定下来,接着玉瓷回了画卷,林淮唤了李钦过来。
李钦一进门就吵吵道:“二郎哥,你刚才看的什么书,怎么那么高兴?我在九爷屋里都听见你笑了。”
后院的两间房修盖时用的全是好料,且使了特殊的技巧——以空瓮累墙,使瓮口向着室内,以致“贴邻不闻”。因而,哪怕两间房是紧挨着的,也几乎听不见隔壁的动静。
当初林父盖这里的房子时,到底还存了些林淮以后会康复的希望,便决定让两间房互相隔音些,这样一来,即便以后林淮成了亲,有了子嗣,把隔壁房间收拾成书房读书,也不会被打扰。可惜,他一下去了,林淮守孝至今,亲事也耽搁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定下人家。
李钦在隔壁就听到林淮笑声,可见林淮方才真的很高兴,他是想过来问问二郎哥在看什么书的,可却被金九老头制止了——那老头压.榨他,把他当药童使唤,让他给他碾药呢。
李钦最是坐不住,碾药这活儿对他来说太受罪了。好在二郎哥不久后又召唤他,他可算是脱离了苦海。
林淮将棋谱交给李钦,又将事情详细一说,就让李钦去镇上。
李钦瞠目结舌,“二、二郎哥,我可从来没谈过生意,要是,要是被人哄骗了可怎么办?”
林淮勾唇浅笑,“放心,没有将事情全权托付给你,不过是让你代为请人罢了。郝老板见了这棋谱,便会亲自来一趟,届时我再与他详说。”
李钦捏着手里的两张棋谱,总算放了心。继而,就冲林淮挥挥手,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镇上。
“不用急着回来,且在家住一晚,明日再归即可。”林淮说完这句话,突然顿住,又问李钦,“知贤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