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图书馆清场的轻音乐响起,阅读区内三、五个读者陆续离开,片刻的噪杂后,又恢复了安静。
“终于下班了,哈哈。”同事杨扬兴奋的站起身抻抻懒腰,原地跳了几下,边活动身上其他关节,边叽叽喳喳的和正在关机的玉瓷抱怨,“你说天都这么晚了,那些人还在图书馆看书有什么意思?按我说,真要是想看,就把书借回家,躺在床上或是靠着沙发上看,那才叫舒服,真不会享受。”
似模似样的唠叨完,又故作高深的看看收拾桌上东西的玉瓷,挤眉弄眼笑,“要我说,他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玉美人是我一个人的,才不会看上他们那些凡夫俗子。他们还想磨时间抱得美人归,简直做梦!哈哈哈。”
玉瓷长得美,美的没有攻击性,美的秀丽纤柔、娴静清婉,是那种宜家宜室的美,典型的华夏古典美人,抿唇一笑,看得人浑身舒畅。也好在她本人低调,没事儿基本不出门,不然,指定天天被人围堵。
不过,人长得美,再怎么低调也藏不住。这不,市郊图书馆因为玉瓷的缘故,天天读者爆满,都晚上十点了,还有那痴心汉等在阅读区,期望能被女神看上两眼,当然,若是能护送女神回家,就更好了。
可惜,玉美人洁身自好,虽看似温雅有礼,待人亲和,实际上却疏离的很,想和美人进一步接触,那都是做梦!
杨扬摇头晃脑,低声八卦刚才那位绅士,一边和玉瓷一道整理桌椅,将被读者放错位的书籍归位。
“那位吴先生长得倒是不错,人中清晰,天庭饱满,眉眼温润,气质也好,除了身高有些欠缺,别的倒是不错。听楼下赵姐说,这先生是公司高管,开的是辉腾的车,身家挺丰厚,算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了。瓷瓷,我觉得吧,这个人你可以考虑一下。”
玉瓷:“……你真不准备换个工作?比如婚介师?”
“说什么婚介师,直接说媒婆不就得了。”杨扬哈哈笑。
玉瓷唇角微翘,轻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反倒提醒杨扬,“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公车过来了,别再晚了。”
玉瓷工作的地方,在市郊一家私人图书馆,工作清闲,工作地点离家也近,是她比较满意的工作。杨扬家也在本市,不过是在市区,和图书馆有些距离,她现在下去,刚好能赶上途径图书馆的最后一班公交,否则就要打的回家了,大几十块钱呢,杨扬这个小抠能心疼死。
果然,一提这个问题,杨扬嘴巴立马闭上了,手里的动作也快起来,却还是等到图书馆大致整理好,玉瓷去关最后一扇窗户了,才拎着包包火急火燎的往下跑,嘻嘻哈哈与玉瓷挥手告别,语气里有着掩饰不去的小愧疚,“瓷瓷一切都拜托你了,别忘了锁门啊!我先走了,你下楼时小心点,等到家了我们再聊。明天早起我给你带我妈做的炒年糕,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了,嘻嘻,瓷瓷再见。”
玉瓷笑着锁门下楼,想着外表大大咧咧,心思却良善细腻的小姑娘,忍不住面上扬起笑意。即便是夜晚,这浅笑在灯光的照耀下,依旧绚丽明媚,像盛开在日光下的玉兰花,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然而,不过瞬间,玉瓷的脸色却倏地一变,她眉头蹙起,手脚有些微颤,腿脚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斜倚在墙上,随着“砰”一声轻响,缓缓倒下。
玉瓷感觉身体一轻,那种陌生又熟悉的,灵魂要离体的感觉又来了。
玉瓷从小体质不好,经常昏迷三、五天不醒,家里父母长辈为此操碎了心,多少中西医都看了,仍旧找不出症结,病状也不见好。后来还是祖父请托一位旧友,才和一位年已过百的得道高僧牵上线,之后经诊看,才知原是魂魄离体之症。
高僧的具体言辞,当时还只是幼儿的玉瓷自然不知,只事后没少听父母和姐姐念叨,说她八字轻,不能劳累,不能去有“脏东西”的地方,不然就会“犯病”。
这话自然是真的,即便从她带上高僧送的桃木牌起,在她有记忆以来,就不曾犯过病;但每逢劳累过度,身体疲乏至极时,就会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似一不留神,自己就能乘风归去。
然高僧也说过,这块儿桃木牌最起码可保她二十五岁前,魂魄不再离体,可她前几天才刚满二十四岁……
玉瓷心思电转,内心焦灼,面上的神情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甚至是有些好奇的动了动轻飘飘的手脚,略带些审视的俯身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长发美人。
从来没这么仔细的研究过自己的面容,更没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原来她长得真挺好看的。虽说比不上家里冷若冰霜、优雅大气的姐姐,但不可否认,她是另一种风格的大美人……
无所事事的研究了半晌,又尝试着回到自己的身体无果后,玉瓷飘在半空中,有些无聊。心里就琢磨起来,这里是图书馆最上边一层,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人会上楼了,看情况要等到明早上班,才会有人发现她昏迷不醒了,到时候别把人吓着才好;至于家里父母和姐姐,那两夫妻出国度第三十次蜜月了,姐姐则住在市区的公寓,除非今晚给她打电话,不然,是不能指望他们第一时间发现她“失踪”了。
才想到这里,玉瓷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拽着她飘在半空中的魂魄要离开。空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黑洞,那里阴风阵阵,吹得玉瓷的魂魄都变了形。
身体几乎被撕碎,玉瓷面色也变了,她虽然不知道眼下的变故是为何,却直觉感到不能被拽离,不然恐怕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她挣扎着要回身体,可只是做无用功罢了,下一秒,玉瓷的魂魄便被撕扯进黑洞,她在剧痛中陷入昏迷。
*
玉瓷再睁开眼,浑身冰冷,她条件反射的紧了紧穿在身上的衣服,等等,衣服!
玉瓷垂首一看,只见身上的衣服,那里还是她白天上班时穿着的羊绒大衣,却是一件撒梅花苏绣小袄,与之配套的是下着一件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边则裹着一件御寒的斗篷,而她正两手拢着斗篷,右手中还撑着把油纸伞,用来挡住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玉瓷有一瞬间懵然,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她的,而这具身体,很明显也不是自己的,周围一片死寂,好似除了她之外,这个空间再没有第二个活物。
诺大的震惊和惊骇袭上心头,任凭玉瓷再怎么好的心态,此时也忍不住猛地收紧握在伞柄上的手。尤其是敏锐的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后,她整个身躯都绷紧了,紧张的连呼吸都压的低低的,直到良久后,背后灼灼的视线仍旧还在,玉瓷才猛一下转过身,警惕的发问,“谁?”
背后一片空旷,除了簌簌白雪外,再没有外物,可在虚化的半空中,玉瓷抬起的眸子,却倏地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双泛着缕缕血丝的凤眸深处,是浓郁的让人心惊的疯狂血腥。
他看着她,直直看着她,像是看一件完全没有生命的死物,玉瓷感觉浑身骨头都开始往外冒寒气,她抑制住倒退的冲动,握紧伞柄,努力用镇定的嗓音再次发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那双眸子竟在此缓缓闭上,与此同时,一道尖利高亢的中年女声传进玉瓷耳中——
“二郎,二郎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去请大夫,二郎又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