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的这是什么花?”小湘的问题让少良感到很意外。“紫罗兰,你最喜欢的。”少良很殷勤地回答。“你懂得送紫罗兰给我,一定知道紫罗兰的花语了。”小湘很平静。少良的大脑飞快地搜索着所有关于花的话题。以他对小湘的了解,小湘既然问了这句话,那么答案一定是她曾经跟少良提起过的。小湘有时候相当小资,而少良在这方面明显天分不足。结婚三年了,少良依然没什么进步,他不记得以前约会时说过什么话,不记得他在公园的哪一个角落里吻过小湘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当然,每年小湘的生日和他们的结婚纪念****都记得,也记得小湘喜欢的花是紫罗兰。紫罗兰的花语是什么,他肯定,小湘一定告诉过他,可是他全忘了,谁能记得几年前说过的关于花的一句话呢?少良以尴尬的笑回应小湘的考题,他实在有点迷惑这个问题和他刚才说过的话有什么关系。
花语说来说去无非是我爱你、你爱我什么的,那么最乐观的想法就是小湘支持他给家里经济支援。小湘一向不会把钱看得特别重,以前他也不时给过家里钱,给少聪还信用卡的账,给少兰交学费,小湘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和他计较。可一方面小湘是小资的女生,另一方面小湘也是世俗的老婆。
“紫罗兰花语的意思是诚实,你第一次送我紫罗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都能坦诚相待,原来你忘了。”少良一点儿也不记得这句话,但总算少良不笨,不用小湘说第二遍,他就已经自觉地理解了紫罗兰和银行卡之间的关系。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这个、这个的确是没来得及说。那天我爸妈急着要回去,这都是事儿赶着事儿。少聪说结婚就要结婚了,少兰要买些生活用品准备上学。本来这钱吧,我打算和你商量买个电脑的。我现在说,你就算我是坦白从宽吧。我保证,以后一定提前汇报。”想了一想,他又接着说,“还有,很快上半年的奖金分红又出来了,又有2万,一发了我立刻交给你。咱还买电脑,到下半年,还能买个最新配置的。”
小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杜少良,我问你,你给你妈这卡是公司发奖金的那张卡么?”少良老老实实说“不是”,小湘说:“真难为你啊,要把钱从发奖金那卡转到新开的卡上,你申请一张新卡也得一个礼拜的时间呢,是吧?还有,你的奖金是哪天发下来的?4月,还是5月,你可别说是上个礼拜才拿到的。你想告诉我的话,你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跟我说,可是你没有。”
小湘瞪着眼睛,手指头作势要点到少良的额头上:“你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诚信的问题,是相互尊重的问题。你家里要用钱,只要合情合理,我从没拦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长期这样做,那我们夫妻两个在一起过日子又有什么意思?你愿意我们两个人天天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吗?我不查你的账,那说明我对你充分信任,这种信任是一种尊重,你懂吗?”
少良完全被小湘的义正词严给镇住了:“不是,别上升到这么高的高度啊。老婆,我对你绝对地尊重,绝对地信任。这件事都怪我自己多心,不是,我也没多心。过年的时候,你让我拿了6000块给爸妈,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才拿了6000,又给2万,这个,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理亏,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总是拿钱去贴补我们家。可是我家里这情况,你都清楚。”少良开始打“煽情牌”:“结婚这几年,我们家这事那事没少麻烦你,小湘,真的,我心里都知道,我特别感激你。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你这样。我们公司的老周,家里情况比我们家还差,他老婆把钱攥得死死的,一个子儿也不给,两口子天天闹。比比他,我觉得我实在太幸福了,你这么理解我,这么支持我,帮了我家里这么大的忙,这些我都记得。我以后不这样了,以后保证什么都跟你商量。其实,我以前也没这样过,是吧?首犯不处罚啊,你们机关不都这样么,你就人性化执法一次吧,好不好?”少良说着说着,就朝小湘身上蹭。
小湘又好气又好笑,想了一下才说:“那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你说的,不是我逼你的。我们先说这次的2万,既然你已经说了,这钱是给你父母看病的钱,你弟弟结婚的钱和你妹妹上学的钱,虽然给得多了点,但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你也已经给出去了,我就不说了。但是,以后你弟弟结婚的时候,我们就不应该再出钱了,对吧?你妹妹上学的学费,我们也不应该再拿一次了,对吧?还有你父母看病,基本上都是用我们的医保卡,不是什么特别大的病,我想,那些钱买点自费药也够了,也不用我们再拿钱出来了,对吧?”
小湘问一句“对吧”,少良就尴尬地答一声:“对!”
小湘又说:“不是我信不过你,不过观察期总是要有的,你把你所有的卡和身份证都放在家里。”她又看了一眼少良,“我并不收你的钱,也不限制你用钱,只是看你的自制能力。过年的时候公司新办的那张分红卡,你该拿出来给我瞧瞧,我只听过,还没见过呢。”
过年的时候,公司给每个部门经理新办了一张分红卡,这钱就是那卡划出去的,少良当时真的是想自己留点闲钱,所以只是口头上跟小湘说了一声,没有提到底有多少钱,也没往家拿过。到了现在这地步,少良只好赶紧答应,当场就把卡从口袋里掏出来交给小湘。小湘笑着接下了,就不再提关于钱的话:“嗯,接着吃饭啊,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衣服你洗,碗你洗,地板你拖,要做一个礼拜。”
云姨听说了小湘的处理方式,非常不满:“你应该叫他把钱要回来,2万呢,不是小数目。他弟弟结婚要用这么多钱?即使要用,也不该你们出啊,你们顶多出个礼金。他妹妹上学的学费也用不着那么多,你看着吧,明年他肯定还要给他妹妹交学费。这钱你算白扔了,他们家还不念你的好。不信你就看着吧,他妈只会说那钱是她儿子挣的,儿子挣钱给娘花,那是天经地义,你就等着生气吧。”
小湘说:“有那么严重吗?人家也不是不讲理的。”
云姨说:“只有比这更严重的。你以为他们和你爸妈一样呢?农村人,观念就是那样的。好不容易养出棵摇钱树来,那还不使劲地摇啊?你可好,还跟在里头塞钱进去。”
小湘笑:“我并不要他家里人说我有多好,少良心里有数就行。说来说去,只要他不犯浑,他家里人再怎么样,也不影响我们,他父母能跟我们多久呢?”小湘叹了一口气,“他们家以前是很困难,好不容易把少良供出来了,少良给家里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就说少兰上学这个事吧,我心里是赞成给她学费的,我只是气他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少兰我看很好,又勤奋又上进,好不容易考上个好学校、好专业,要是因为没有学费上不成学,那就太可惜了。就是他这个弟弟不争气,他妈还当个宝似的,越发惯得不成样子了。光工作我就给他介绍好几个了,哪个也干不长。嫌拘束,嫌工资少,反正他总有理由。好不容易少良又把他弄到超市里去当保安,谁知道他怀疑人家偷东西,非要搜人家客人的身,结果又被开除了。他结婚这事我真不想管,不过后来想想,他也那么大个人了,早晚是要结婚的。这钱我们早晚也得出,逃不掉的,还不如痛快点。我倒不指望他记我的人情,我不能为他让少良说我不体恤他家里的人。”
小湘妈说:“嗯,说起来你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少良就是吃准了你这条——心太善。要说事儿,谁家没有一大摊子事儿?咱家就没有事儿么?杜少良的观念就不对。他总觉得他家里困难,他就该贴补一些钱,咱们家里头经济好一些,就不用花什么钱。可问题是,咱们虽不缺钱,他这个做女婿的,总要有点做女婿的样子啊。没有给自己父母整万整万地拿,给岳父买个生日礼物都舍不得,还拿公司的样机来糊弄的道理。我们缺不缺钱是一回事,他有没有这个心是另一回事。”小潇在旁边帮腔:“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每年咱们姐妹轮流请爸妈吃饭,到了他安排的时候,你看那档次,吃顿饭,能有几个钱呢?就这么不舍得花?给自己家人花钱就大把大把的。你说,他就是给咱家花钱,爸妈还能真让他花呀?
还不是还回去给他,这人呀,就是骨子里头小气。”
小湘有点不爱听了:“大姐,别说这么难听。他家跟梁文年家不能比,他家确实是困难。你们梁文年家虽说是农村的,但家里有房子有地,还开着厂子,那可不一样。少良是钱上头紧点,可是他有心啊。咱爸哮喘的老毛病,不是他找了偏方治好的吗?咱妈到了冬天就肩膀疼得厉害,还是他买的那个频谱仪效果好呢。还有啊,你们家两个宝贝冬天冻伤了脚,他叫他妈亲手做新棉花鞋给他们穿。你得看看人家的优点嘛,为什么要拿钱来评价一个人呢?不说别的,他光给小沫介绍男朋友就已经介绍好几个了。”
小沫正喝水,听了这话,噗的一声,差点没把水喷在沙发上:“二姐,你前面说的话我全部都支持,杜少良的确没有大姐说得那么差劲儿。但是啊,他介绍的那几块料就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劲儿。不是我不给他面子,实在是,有点难以消受。”
小湘忍不住乐了,的确,杜少良给小沫介绍了好几个他的学弟和下属,还真的没有一个靠谱儿的,都是说得天花乱坠,见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后来小湘总结出原因了,杜少良这人喜欢美化别人,也喜欢美化自己。他觉得自己很不错,然后就照着自己这标准去对照,觉得人家也不错。既然他能配小湘,那和他差不多的人应该就能配小沫了,他就是这么一个逻辑。而实际上,本科毕业,一米七到一米八五,本市户口,工作稳定,职业正当,这个标准能囊括进来的人那可是多姿多彩,像杜少良这样的,只是其中的一种稀有类型。“杜少良关键的问题就是不懂得细分市场,亏他还是销售部的经理呢。”这是读经济学的小沫对此事的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