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少良这么说,少良爸也有点犹豫不决了:“这大孙子要真是咱老杜家的,也不能不让她进门,就是这事儿摸不准。你媳妇儿肚子真不争气,三年不开怀,现在肚子里也不知道是男娃不是。你叫她也去超一下,要是个女娃,现在去做掉还来得及呢,咱老杜家的长孙出在一个洗脚妹的肚子里,总觉得不对。你是长房哩。”
少良赶紧打住这话:“怎么又说到我们家去了?你们先跟人家杨家把事情说完。”这话要叫小湘听见,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呀。少良心里也埋怨父母,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说这种话?
好说歹说,少良总算说服了父母不反对这门亲事,可少良爸说什么也不肯先开这个口,不然在气势上输人家一筹。少良爸说,身份不对。没办法,身份对的,那就只有少良这个大哥了。
少良对彩霞大哥说:“她大哥,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少聪刚才说了,他跟彩霞是要结婚的,这是好事啊。既然要谈婚事,那就要有个谈婚事的样子,你们这样闹到家里来也不是个事情。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先回去,接下来婚事该咋办,叫他们两个商量着来,我们家不会亏待了彩霞。”
少良爸眼睛看着屋顶说道:“就是这话吧,不过,要进我家的门,不能做洗脚妹,工作要马上辞掉。”
少良妈频频点头:“对,我们家是好人家,不能丢这人。还有,你挺着肚子,办酒不好看,不要办酒了,找一天两个人领个结婚证就完了。”
彩霞大哥一听就火了:“有你们家这样娶媳妇儿的吗?”
少良妈拍着手说:“他大嫂进门,也是扯个结婚证就完了,酒还是娘家办的。”彩霞大哥不说话,只看看妹子。说起来,这个妹子在家比他都狠,家里说话算数的是彩霞,而不是大哥。彩霞大哥来给妹子撑撑场可以,说到做主,他还没这个本事做彩霞的主。彩霞自己说话了:“那不成,酒一定要请,不要你们出钱。”
少良妈一听,马上就答应了:“那行,你们自己办吧。”
7
少良心急火燎开车往回赶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多了,车上还坐着少良爸妈。原来少良爸最近老觉得胃不舒服,在县医院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毛病,少良爸说要去省人民医院看看。少良爸这些年总感觉自己得了病,不是胃疼就是肝疼,但是在县医院总是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他比较相信省人民医院,因为省人民医院够大,专家够多,人够多。每次看过了省人民医院的专家号,吃过了省人民医院专家开的那些药,少良爸就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所以,少良爸越发地相信省人民医院了。这两年他又相信了另外一家医院——省中医院。因为有次少良爸在少良家住,听一位下象棋的老头说,中医调理对老年人的身体健康有好处。老头还给他介绍了一位中医院的老专家,自从去过一次后,少良爸就觉得有效果,更相信那位老中医了。少良妈这些年算是摸透了老头子的脾性,自从那年买断工龄回家之后,少良爸就这样了,老觉得自己有病。早几年,少良妈还很紧张老伴的身体,家里的重活累活操心费力的事情,她从来不叫他操心,他想吃什么就给弄什么,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少良妈是变着法子地伺候老头子。对少良妈来说,少良爸就是家里的天,少良爸的身体最重要,为了养好他的身体,怎么着都行,不惜钱。所以,少良他们家一半的钱都用在少良爸看病养病这件事情上了。少良妈这些年把身体都熬坏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后来,少良妈总算明白过来了,少良爸根本就没有什么病,要说有病,那也是气不顺,是心理上的毛病,少良妈慢慢地也就不那么紧张了。可是少良爸还是很紧张自己,这老夫老妻的,他要说自己有毛病,少良妈也不好说他没毛病,依旧陪着他这儿看那儿看,弄得还挺紧张。有时候少良妈火也挺大,尤其是少良结婚以后,少良爸隔三差五地跑去省里看病,给少良增加很多负担。少良妈心疼儿子,嘴上对老头子就不那么客气了。
这次,少良爸觉得胃疼,他觉得自己的胃里肯定长了不好的东西。在县医院做胃镜,没看到有什么,他坚持要到省里看病,还坚持要搭儿子的顺风车来。少良妈在路上絮絮叨叨地埋怨老头子,少良爸心里还觉得特委屈,老两口在车上吵了一架。少良好不容易让双方停火了,才给小湘打电话报到。
小湘早急了,殷家这边早吃完了饭,连水果都吃完了,少良还不到,小湘这面子上可有点下不来。少良在电话里边道歉边说就快到了。
小潇一贯看不惯少良,很烦少良家那些破事儿。而且,小潇疼妹妹,她觉得小湘太老实,有点什么事,先护着自己老公说话。杜少良家的那些事,娘家人看不过眼,说几句,小湘反而向着婆家说话。小潇常拿小湘做反面教材来教训小沫:“买猪看圈,你将来找男人千万要睁大眼睛,不能只看他一个。你看小湘就是个好榜样了。”倒是小沫认为二姐夫人不错,老实、厚道,又有能力,而且对殷家能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这点比较难得。大姐夫梁文年虽然也不错,但在这方面明显比不上二姐夫那么有骨气。换句话说,小沫觉得二姐夫这人挺有男人味,所以她理解二姐小湘为什么选上杜少良这个男人。小沫把二姐夫当成自己选择将来另一半的底线,当然,小沫的要求比小湘还要高一点,所以她现在还没选到一个合适的。殷家的家庭聚会主要话题有三个,一个是老大小潇飞扬跋扈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二是小湘和婆家的家长里短,还有一个就是小沫最近相亲又碰到什么样的极品了。少良打电话的时候,殷家的话题刚刚从第二个转到第三个。小沫又相了一回亲,郁闷得很。话说了一半,少良就到了。
少良进丈母娘家客厅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果然,老丈人脸上淡淡的,有点爱理不理的意思,对女婿送的手机也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
少良心里挺不是滋味,心想,虽然自己是来得晚了,可也不是故意的,家里确实有事。何况,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少良还打了两次电话来跟老丈人解释。他这个女婿在礼儿上并没有什么不对,老丈人摆出这么一副脸来,是什么意思呢?
刚才少良爸在楼下还说,到了人家家门口,不上来打个招呼不太好。少良想,爸爸对老丈人有那么大的意见,还肯说这句话,这也是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在老婆娘家不被人说道。好在没让他们上来,这要上来了,老丈人这个冷脸,让自己父母多受委屈。想起这些,少良原本内疚的心反而放下了。
少良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就朝小湘使眼色,意思是赶紧回家。小湘妈说:“吃了银耳再走吧。”小湘就坐在那儿不动,少良有点急,父母还在楼下等着呢。
小湘妈盛了几碗银耳来,少良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小湘还在那儿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吃完了,把空碗对着云姨,撒娇似的说:“我还要一碗。”
少良赶紧说:“不早了,别吃了,那里头糖大,小心对孩子不好。”云姨一听不干了:“你懂什么?那里头就没放糖,放的木糖醇。小湘,再吃一碗,这个对孩子好着呢。你回了家,谁弄给你吃?啊,你弄给她吃啊?”后面这句话是对少良说的。少良“嘿”了一声,不做声,耐着性子等小湘吃完。
小湘看见少良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就来气,心想:“你来这么晚已经不对了,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走,什么意思?”小湘这么想着,行动上就故意磨磨蹭蹭,一碗银耳羹吃了20分钟。少良心里着急,又不能发作,就那么忍着,心里头的火慢慢地朝上腾。
好不容易吃完了,少良就张罗要走,他刚起身去拿小湘的包,小湘妈说:“少良,你坐会儿,跟你商量个事情。”
少良一听还要商量事情,心想,有事您干吗刚才不说啊。刚才小湘吃东西,小湘妈和小湘爸就盯着电视新闻看,一句话都没说。
小湘妈说:“本来呢,我是希望你能换套大点的房子,将来小湘生了孩子,你们能住宽敞点,我们两边的老人来来去去照顾你们也方便。”
这个开场白一出来,少良就知道坏了,这要谈房子的事,那可有得谈。少良不打算换房子,现在的房子好好的,离单位又近。少良妈早就说了,孩子生出来,她管带。少良打算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两间房够住了。虽然不宽敞,但父母要求不高,这已经比县城条件好多了。再说,少良不想用小湘家的钱。现在小湘家已经觉得少良好像占了她家多大的便宜,实际上房贷是他自己还的,家里开销也是他占大头。如果真要借了丈母娘这笔钱的话,房子是大了,可他杜少良一辈子在老婆娘家就抬不起头来了。他宁可自己苦点,也绝不愿意干这种事。少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丈母娘说不清楚,他想速战速决把自己的态度说清楚。
少良说:“妈,我们现在的房子挺好的,我和小湘商量着,等我们有能力的时候再换房子吧。您的钱,我们不能要的。”少良说话很注意,他不说“我”怎么样,而是说“我们”怎么样。
小湘妈早料到了,她笑笑说:“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本来,我和小湘爸爸是希望你们能换套大点的房子。现在看,你们的经济条件确实也有点紧张,你们不想现在换房子,妈也不强求你们。”
听了这话,少良松了口气。小湘妈看见他这样,心里就有几分好笑。打心底里,她是有点瞧不起这个女婿的。小湘妈说:“我们手里有点闲钱,放着也是放着,所以我们打算再投资买套房子,这也比把钱存在银行里好啊。你们那儿附近有个前年才建好的小区,我去看过了,感觉不错,我们打算在那儿买套二手房。回头啊,你抽个时间和小湘去那个小区帮我们先看看,你看行吗?”
少良觉得丈母娘这个话里有名堂,可现在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名堂。少良心想,只要丈母娘不叫他掏钱买房子就成,于是嘴上答应着说好,等着丈母娘说下文。
可说了这件事情,小湘妈就不往下说了。少良揣摩着丈母娘的意思,觉得大概他可以走了,就朝小湘使了个眼色,又赔着笑脸说:“妈,这个礼拜我跟小湘去那儿转转,回头再把情况告诉您。那要没什么事了,我和小湘就先回去了,您和爸爸早点休息。”
小湘妈说:“那好啊,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少良如获大赦,拖起小湘就出门了。小两口这头出了门,小湘爸就把脸从电视机转向小湘妈:“你说我刚才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冷淡了?”
小湘妈说:“就该这么着,我还嫌你客气了。对女婿,该给规矩的时候还是要给规矩的,不然他不知道他自己的本分。”
小湘爸笑着说:“这可好,我这边给人家脸色看,你那边送房子给女婿。白脸都我做了,你做好人。”
小湘妈有点开玩笑似的说:“这叫策略。兵法上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小湘爸总结似的说了句:“嗯,少良这孩子本质上还是不错的,他拿这手机来也算他有心。”
小湘妈说:“本质不错也得调教啊。你以为一个男人你不教他,他就知道该怎么疼老婆、孩子了?你想想,你年轻的时候,那是什么样子。”
小湘爸又是笑又是恼:“好好,又来了,我还是看新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