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良和小湘认识缘于一次不成功的相亲。本来相亲的主角是少良和云姨的一个远方侄女。这女孩当年也30岁了,没谈过恋爱,女孩就托云姨给她介绍一门亲事。可巧,云姨的小叔子李力明和少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李力明看少良年龄、家庭各方面条件和那女孩都很般配,就做了这个媒。少良当时却不过上司的情面就去了。小湘刚好陪着那个女孩也去了。
相亲的结果是,少良没看上那个女孩,倒看上了一起去的小湘。云姨对少良的那点成见就是这么来的。她觉得少良和她那远房侄女配对倒也马马虎虎了,他哪里就配得上小湘?最可气的是,少良非常干脆地拒绝了那个姑娘,弄得姑娘很伤心,结果少良转头又盯着小湘追,云姨觉得少良这人实在有点不厚道。他也太有心眼了,小湘的条件比她侄女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这男人多有势力眼啊。就冲这一点,小湘全家都站在云姨这边反对小湘和少良来往。用小潇的话来说:“杜少良除了长得有点人缘外,其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小湘立即反驳说:“人家是名校毕业。”小湘爸就说了:“名校毕业?他那个学校也能叫名校?现在满大街都是本科生,硕士也不稀罕,你自己也是硕士呢。”小湘说:“你们这是唯学历论,有能力的不靠学历,硕士还是他的手下呢。”小湘爸说:“他三十好几了,在这么个小公司干了8年,还上不上下不下的,就是能力有问题。真有能力,他为什么不考公务员?为什么不出国?为什么不去北京、上海这些地方的外资公司?”
小湘说:“那他要出国了,去北京、上海的外企了,我还认识他是谁啊?再说了,真有本事的,谁死抱着公务员的饭碗不撒手啊?”小湘妈说:“就算这些你都不计较,他们家的家庭条件你也得考虑,那些电视剧你没看过吗?多少城市姑娘找了农村的孩子,都没好结果。”小湘说:“他又不是农村的,他是县城人,家里也不是多差的吧?”云姨就说:“就是县城人才麻烦,农村人吧,还有个朴实的优点,这个县城的人,没有城里人的能耐,倒有城里人的脾气,还不如彻头彻尾就农村孩子呢。你看梁文年,农村孩子出身,好歹他还听你姐的。这个杜少良,我看就未必,他那个爸妈是县里有名的难缠。”小湘说:“我跟他过一辈子,又不跟他爸妈过。”反正,不管家里人怎么说,小湘就是看上了少良。婚后,少良问小湘看上他什么了,小湘歪着头笑着说:“自己想去!”但是,小湘再喜欢少良,两个人结婚也经历了一番波折。除了小湘家对少良家不满意外,少良爸和小湘爸还有一个死结,到现在也解不开。原来,十几年前,小湘爸在市里一个局当副局长。国企改制的时候,小湘爸看自己也没有转正的机会了,不如到企业挣几年钱退休呢,就自己申请去了市属的企业,当上了企业的老总。少良爸当时是县城里一个工厂的副厂长,赶上市属企业搞兼并,正好是少良他爸的那个厂子。少良爸在这个厂干了一辈子,从技术员干到副厂长,好歹也是个干部。这么一夜之间,厂里的工人全部要买断工龄回家,工人就不干了。少良爸在厂里德高望重,大家都对他比较服气。于是,组织上做他的工作,叫他去安抚工人,让工厂顺利过渡。
但是,少良爸觉得,工人们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现在一下子被工厂抛弃了,谁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人安排不好,少良爸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少良爸就带着自己手下的工人们到省里去上访了。上访没有结果,厂该兼并还是兼并,工人该回家还是回家。唯一不同的就是,少良爸原本可以在县里被安排一个单位,可这次事情是他挑的头,于是就和工人落了个一样的待遇,买断工龄回家。所有的厂领导都被安排了去处,只有少良爸一个人落了这么个下场,少良爸气得在家躺了小半年。从那时候开始,少良爸就一直病病歪歪的,到医院看了多少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其实,他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就是心里一口气顺不过来。
当时,小湘爸是市属企业的老总,负责兼并改制工作。他还以组织的名义,找少良爸谈过一次话,少良爸就把这笔账算到小湘爸的头上了。其实,当时小湘爸也不过是按市里要求做事,那时候他也不认识少良他爸呀。
过了十几年,两家倒成了亲家。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少良爸一眼就认出了小湘她爸,这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啊。小湘爸是真没认出少良爸来,毕竟少良爸只是他工作中遇到的那么多人中的一个。饭桌上,少良爸扭头就走,少良怎么拉都拉不回来。问了半天,他就一句话:“你问问她爸干过什么亏心事儿?这婚事,我杜家不同意。”
小湘爸一头雾水,自问这辈子自己没干过什么损人利己的事啊,他也想不起来少良爸是谁。小湘妈不干了,这什么话,你一县城的穷小子找我们家闺女,我还没说不乐意呢,你反说不同意了。这么着,小湘妈也说:“这婚事我们殷家也不同意。”
少良和小湘可全傻了。少良费了好大劲儿才问清楚怎么回事,少良爸一听说小湘爸说不认识自己,这给气得,一下就躺到医院去了。是啊,这件事情影响了自己后半辈子的生活,他做梦都对小湘爸咬牙切齿的,想起来就这儿疼那儿疼。可人家呢,根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少良爸没法不生气。这么一气,就怎么都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知道了来龙去脉后,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小湘爸还挺同情少良爸,觉得人家这么大反应也可以理解,他反而不怎么反对两人的婚事了。
可小湘妈坚决反对。小湘妈很精明地说,这样的婚姻基础不好。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本来就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了,但少良这孩子不错,也就将就。可是现在两家有这么大的过节,而且人家那边对这事看得这么重,都记了十几年的仇,这还怎么在一块过日子啊?将来自己女儿要吃亏的。
父母怎么想,也拦不住少良和小湘的感情深。两个人一看双方矛盾无法调和,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把结婚证给领了。逼得双方父母没办法,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所以,少良爸妈和小湘一直就难处,小湘爸开始的时候对少良还不错,可家长里短的,小湘少不了受了委屈就回娘家哭诉,小湘爸也有点火了,心想:“你对我有意见,怎么欺负我女儿呢?”所以,慢慢地,小湘爸对少良也就不咸不淡了。
还是小湘妈头脑比较清醒,两个人已经结婚了,既然木已成舟,总不能赶着叫女儿离婚吧。既然不离婚,那就得好好过日子,所以小湘妈对少良的态度倒变得亲切自然了。当然,小湘妈时常会跟小湘爸说:“人和人相处有学问。反正,咱什么时候都不能叫自己女儿吃了亏,这是原则。其他的小事,不用太计较。”
所以,在办酒、买房这些事情上,小湘妈充分发挥了高屋建瓴的大智慧。她的原则就是,绝不让少良家沾到自己家一点儿便宜。但她总是好言好语地煨着女婿,弄得少良觉得丈母娘对自己着实是不错的。看,买房子还给了3万呢,空调家具还给添了几样,得空还老叫小两口回家吃饭。这丈母娘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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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少良觉得,小湘和小湘的家人对自己很不错。而少良了解自己的父母,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父母做得过分了些,这让少良对小湘总抱着一份小小的内疚。但内疚归内疚,少良也不可能为了小湘而去怪自己的父母。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要照顾好家里所有的人,这是男人的责任。一个是老妈,一个是老婆,谁的感受都要照顾到,谁让自己是一个男人呢?
少良还没到单位,少良妈的电话就追来了。少良知道是老妈的查岗电话,内容无非是问问早上吃饭没有,吃的是什么,谁做的饭。少良妈特不放心儿媳妇小湘做早饭,经常在电话里唠叨,说上个礼拜带来的煎饼要放鸡蛋打点葱花啦,稀饭不要熬得太稠了。而且矢志不渝,每天早上重复一遍。小湘非常抗拒婆婆的这种行为,后来她赌气不弄早饭给少良吃。少良妈知道了,更唠叨了,少良也没办法,只好两头哄着。
少良妈在电话里说少良爸晚上过生日,少良一听就有点懵了,上个月他爸才过的阴历生日。少良妈一听就不高兴了:“你怎么做儿子的?今天是你爸阳历生日。”少良一听都急了,说:“阳历生日!不是,咱家不是都只过阴历生日吗,怎么想起来过阳历生日了?”少良妈一听更不高兴了:“你爸过生日,你这么唆。你敢说你今天不是去给老丈人过生日?哦,许你老丈人过阳历生日,不许你亲爹过阳历生日?”少良妈还补充一句,“你爸今天过生日,你是人家的女婿,也是你爸的儿子。你亲爹过生日,长子长媳不回来,叫街坊邻居看见了笑话。”少良就明白了,这是自己老爸跟老丈人较劲儿呢,老人的思维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
小湘爸爸要去香港,下个月回不来,小潇两口子才张罗着提前给老爷子饯行。这事儿少良前两天跟父母提了下,还说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老丈人,结果父母就来这么一出。少良后悔极了,早知道不告诉他们,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可这话还不好说。少良只好说尽量想办法回去。挂了电话,少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想来想去,老丈人的饯行酒还不能不去,只好硬着头皮不回县城了。
回到公司,少良又碰上闹心的事情。今年年初,少良为了多挣点钱,换一套大点的房子,自己申请转到了销售部。可做了快半年,销售部这边一直打不开局面。少良一直都是做技术的,以他的性格,其实他不是很适合做销售。要不是丈母娘那边总说换房子的事情,少良也不会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从个人来说,少良还是喜欢做技术。因为做技术比较单纯,不用和人打太多的交道。可是为了早点买一套大点的房子,他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谁知,来到销售部后,少良工作上一直不见起色。销售不好做是一个方面,另外,同一个部门同级的销售经理崔林生简直就是少良的天敌。自从少良到了销售部,因为他有副总李力明撑腰,崔林生就把少良当眼中钉,事事挤对少良。李力明是云姨的小叔子,而且他读书都是云姨供出来的,有点长嫂如母的意思。也因着这层关系,李力明在公司事事都维护少良。有时候,少良都觉得自己有点靠老婆娘家的意思。
当然,每个男人都有自尊,少良能不这么想的时候,还是尽可能不这么想。再说了,少良的薪水挺高的,几乎比小湘这个机关小公务员的工资多一倍。少良有时候安慰自己说:“这也是凭自己的努力才有的地位。男人挣钱多过女人,怎么也归不到吃软饭的行列里去吧。”
一早上班,少良就受了崔林生一肚子的闲气。开会前,内勤兼文秘艾茉莉将这一期的业绩单交给少良,一看业绩足足比上个月跌了两成,少良就知道不好了。果然,在开碰头会的时候,崔林生趾高气昂地跟李力明说,要把少良这组的小周和小林调到他们组去帮忙。
李力明心知肚明,崔林生之所以能比少良的业绩好,全在他一气抢了少良这组的四个大客户。这四个项目的经费都在20万以上,有两个项目少良已经和客户谈好了,谁知道,都快要签约了,崔林生的人去搅和。还有两个项目本来就是少良这组分管的片儿,崔林生不但踩过了界,还明目张胆地在同一间饭店把少良的客户给抢了。可李力明很明白,公司看的是业绩,没有业绩,天大的道理都说不过去。他只是几个副总中的一个,副总跟副总之间也有竞争,李力明在这种事情上很难偏袒少良。
开完了会,少良一肚子火气,李力明只好劝他:“少良啊,你也不要这么小气。我看了你的报表,少是少了点,不过你刚接手三个月,可以理解嘛。不过呢,你也要多敲打敲打你手下那些人,太懒散了。做上司的,不能总是这样纵容下属,不立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你要懂的。”
少良在公司是主管一级,手下管着几个人。可也不知道是这几个人先天就不足,还是少良待下属太宽厚的缘故,总之没有一个人干起活来能独当一面。秘书艾茉莉,打起字来翘着兰花指;小林呢,天天在公司打私人电话;老周天天请病假、事假,外加迟到早退;新来的大学生周小玫,能干是能干,可一个月30天有22天穿牛仔裤、格子衬衣,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打扮,这还怎么见客户呢;小方更离谱了,什么时候看见他,他都是魂不守舍。有了这么一班同事和下属,少良在公司的压力也很大。当然,公司的这些事情,少良一般不会回家去和小湘说。他知道,小湘家里条件好,小湘自己工作也不错。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小湘在和他一起生活后,还能保持她以前的生活水准,最低限度,不能让老婆一家人天天看自己的笑话。天大的事,他都自己撑着。
上午开过会,少良又接到了妹妹少兰的电话。少兰在电话里心急火燎地说,家里都闹得不像样了。原来,少聪的女朋友杨彩霞堵着少良家的门,非要见少聪。少良一听,头都大了,他暗地里骂少聪不知道分寸,也怪自己父母不通情达理。
杨彩霞和少聪是初中同学,彩霞家里困难,家里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哥哥没读书,在镇上菜市场里卖猪肉,两个弟弟还在上学。母亲早逝,父亲前几年跟一个姓李的寡妇好上了,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这之后父亲也就不大管几个孩子的事了。大哥没结婚的时候,还负责两个弟弟的学费、生活费,那时候彩霞压力还不是很大。可大哥一结婚,有嫂子管着了,慢慢地两个弟弟的事情就不多管了,两个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落在彩霞一个人身上。迫不得已,为了方便照顾两个弟弟的生活,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学,早早出来打工挣钱了。她没有和别的打工妹一样跑去深圳,而是到县里打工。为了多挣钱,彩霞就学了足疗按摩,在县城里最大的足疗按摩中心工作。少聪也是读书不成,被父亲给安排在县里电缆厂上班。结果前一段,他因为打群架被厂里开除了,把少良爸气得在医院又躺了小半个月。从此,少聪就在社会上混着,这里干两天,那里干两天。少聪和彩霞本来就是老同学,彩霞又长得漂亮,少聪就经常帮彩霞的忙。有些坏小子欺负彩霞,少聪也帮彩霞出头。就这么着,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