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妗竹和非庭走在去钱府的路上,欢嫣和步天孤留在客栈照顾崔耀,毕竟去太多人也麻烦。
非庭在前一步,身形修长,肩骨流畅,黑发及腰,手里时不时挥着刚刚在街上买的扇子,看起来潇洒清逸。
顾妗竹不由得想起临行前欢嫣对她说的话,微微一愣。
“姑娘,你为何与那个非庭如此亲近?什么都与他说,什么都问过他,要知道我们与他始终不是一路人,若是因为他我们置身险境那该如何?”
顾妗竹也觉得她有点太相信非庭了,但是她就是觉得非庭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如今这种情况,也无人能够帮他们了。
“到了。”非庭的声音响起,顾妗竹回过神来,跟着他去敲钱府的大门。
“对了,”非庭猛然回过头来,表情少见的严肃,“在钱府,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什么?”顾妗竹惊诧地出声,不要相信任何人?难道这地方还有人要骗她?
想是这么想的,看着非庭严肃的表情,顾妗竹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说道:“我懂了。”
开门的是钱府的老管家,胡子花白,许是这几天声称自己是能人异士的人太多了,管家也没多问,直接把顾妗竹二人带到了一个大厅。
屋中已坐了不少人,见到有人进来都往这里看,非庭倒是坦坦荡荡地任他们看,顾妗竹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一个桌子边大概坐了有十来个人,顾妗竹数了数,有十四个,有些穿着普通,扔大街上绝对认不出来。还有几个穿的比较奇怪了,有三个穿着道袍的,却坐得很远,想必也不认识。还有一个穿着袈裟,神色淡然,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
有一个就比较特别了,头戴一定破破烂烂的帽子,身上的衣服也破败不堪,原先的颜色也认不出来,坐他旁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遮这鼻子,或者离他远一些。
怎么连乞丐也来了?
老管家给顾妗竹和非庭安排了座位就下去了,屋里的人开始了小声的交谈,坐得近的人凑在一起低低地说话。
“他们难道也是组队过来的?”顾妗竹轻声问,声音大小只足够非庭听到。
“或许吧。”非庭突然把手按在顾妗竹手上,不再说话。
顾妗竹顿时明白了什么,也忙闭上了嘴。
非庭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感谢诸位千里迢迢来我钱府,我钱某人不胜荣幸。咱们长话短说,现在就去看看小女的病吧。”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顾妗竹扭头看去,原来是钱老爷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前面拱手作礼。
若这个动作是一个身形伟岸,温润儒雅的人所做,那自然是赏心悦目,不让人挑出错处。可这钱老爷偏偏肥头大耳,肥肠大肚,怎么看怎么滑稽。
众人都起来跟在钱老爷的身后,顾妗竹和非庭走在最后面,隐约还可以看到钱老爷的后脑勺,黑发夹杂着白发,步子有些打颤,看起来颇为憔悴。
顾妗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小女素来害羞,又发生了这等事情,最不喜人多,诸位就从这个窗子望进去吧,千万大声喧嚷。”
钱老爷停下来,对着一个开着的窗户说道。顾妗竹隐约可以从窗户里看到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怎么现在就带他们来看钱小姐?顾妗竹觉得她和非庭今天真是赶上了,正巧是看钱小姐的时候。
“钱老爷,”非庭突然上前几步,对钱老爷道:“这位是我的妹妹,颇懂此类失魂之症,她又是女子,想必也与钱小姐合得来。可否让她进去与钱小姐接触,也可发现一些情况。”
顾妗竹被非庭看着,纵使万般不愿也得笑着上前,对钱老爷笑道:“我这哥哥说的是,同为女子,想必钱小姐不会排斥。”
钱老爷有些犹豫,“可这位姑娘……是否太小?”
他这么一说顾妗竹才想起来,这个身体……才十四岁啊。
非庭看了顾妗竹一眼,对钱老爷道:“钱老爷难道是只看外表的人?吾妹看这柔弱,可亦是有写实力的。”
钱老爷惊诧,“这……这……”
周围那几个人也有些议论,但都没有说什么。
最后顾妗竹获得了钱老爷的同意,被丫鬟领着去钱小姐的房间,其他人就在外面看着。
最后推门进去的只有顾妗竹一个,她从丫鬟的口中得知钱小姐名为雨眉,年芳十九了。
事情发生在一年前,钱雨眉与一个名为祝瀚的外县男子新婚后,就神志不清,浑浑噩噩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低头的女子抬起头来,双眼直直地看着顾妗竹,目光呆滞,没一丝生气。
顾妗竹被她这一看也有些被吓到了,暗想,不是说这钱小姐谁也不理的么?怎么她进来就这样看着她,目光冷飕飕的,怪慎人的。
顾妗竹不禁看向窗外,非庭站得挺直,风吹动他的衣摆,添几分飘逸的气质,好似随时会随风而走。
扭过脸来,她吐了一口气,也直直地看着钱雨眉,想着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
这一看还真叫她看出了什么。
钱雨眉目光呆滞,瞳孔黑黝黝的,没有光彩。但是她眼里又好像有什么在闪动,慢慢翻滚着。
顾妗竹不觉称奇,凑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突然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顾妗竹是被笛声吵醒的,慢慢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苍翠葱郁的竹林,风一吹,叶子飒飒作响。
有个青衣男子背对着她,双手抬起,那动作好像是在吹笛子。
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弄到这里的,莫不是是这个青衣男子?顾妗竹想问,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对,是她根本张不开嘴!
她想抬起手臂,却也是空有心而力不足,弄得她脑子更乱了。
接下来更是发生了一件让她觉得不可置信的事情,她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走路,直到走到青衣男子身后几步才停下来。然后一个女孩稚嫩的声音问:“哥哥,你为何在这里?”
顾妗竹这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种情况她也知道,一个人莫名其妙看到诡异的东西,而且身体还不受控制,就说明有什么东西执念过深,死了还不甘心,想让别人跟他有一样的感受。
或者是这个东西终日徘徊在以往的记忆里,不可自拔,外人靠近就可能被引入这个记忆中。
难道,这是钱雨眉的记忆?
不等她想出什么,那男子扭过头来,看着顾妗竹,应该是看着钱雨眉,温声道:“你为何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有些不满,“可是我喜欢你,你做我哥哥好不好?”
男子嘴边的笑意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看到这里,顾妗竹不禁扶额,这钱雨眉小时候情商不高啊,这样说话说个人都会生气的好不好。好吧,这时候的钱雨眉还小。
奇怪的是男子好像并没有生气,伸出手似乎要揉钱雨眉的头发,手还未落到头上就徒然收了回去,他笑道:“好啊,我名岚渊,你便叫我渊哥哥吧。”
此时画面突然一转,还是这个地方,只是这竹林的竹子比以往更多更茂,青衣的男子站在其中,手执一柄浓翠如叶的玉笛。遗世独立,翩翩如玉。
顾妗竹能感觉到这个身体内心的充实和隐隐的酸涩感。
这是少女怀春了?
岚渊似乎察觉到了钱雨眉的目光,看过来,微微一笑,顾妗竹只觉得这钱雨眉的心跳得更快了。
“岚渊,你为何总是在这里呢?”
这时候钱雨眉竟然不叫他哥哥了。
岚渊倒没有什么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蹙眉道:“我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也离不开。”
“嗯?为什么离不开呢?”
岚渊摇摇头,不再答话。钱雨眉没继续问,赖在他身边,又听他吹了一个曲子。
顾妗竹微微叹气,这岚渊也是有故事的人啊。不过他,是人么?距离岚渊和钱雨眉见面已过了几年光阴,钱雨眉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岚渊,面容始终不曾改变。
而钱雨眉也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