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店家与别的都不同。无尘已把他们看做是陆地神仙。神仙或许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若是兄弟俩人得寸进尺连番挑衅——神仙威严岂是能侵犯的？
果然被杀了！
若店家是普通人，他此时就抄起家伙给兄弟们报仇。但在无尘心里已然认定，店家是在世神仙。神仙是不会犯错的。如果是错，那一定是我们凡夫俗子的错。
于是他极为干脆的双膝跪地，砰砰砰仨响头：“我兄弟出言不逊，冒犯尊上，赎罪赎罪，万死万死。”
胡灵听得好笑，噗嗤一下笑了。
子是之站柜台后面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早已暗自做了准备，只要这假道士敢暴起发难，就立刻将其镇压。谁想到他会二话不说跪下？估计跪他父母都没这么痛快。
子是之是客栈的掌柜，身为掌柜天然便能掌控客栈中的一切。他在外界连街头地痞都打不过。但在客栈里，他就是神。这三人的性命，不过是手中的石子，随手一抛就没了。
无尘虽不知道究竟，却明显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没有好果子吃，才毫无节操的跪地求饶。尽管没什么英雄气概，不过——聪明。
子是之不置可否，挥手抹去常伯志在世间的所有存在痕迹。人头、身子、地上的血和漂浮在空气中浓稠得作呕的血腥气，一时间消失无踪。
无尘看了，心中一颤，更加恭敬，垂手侍立，像家臣下人一样，静候吩咐。
子是之见无尘这么老实，常赫志呆呆地坐在那里，满意点头。早知这么有效，应该早些做了才是，也没有之后的麻烦啰嗦。
示意无尘坐了。无尘战战兢兢，见他并不是要稳住他们一网打尽，才小心坐了，屁股贴着座位的边。
“我来这儿呢不为别的。”时间浪费不少了，他打算开门见山：“是为了你们总舵主于万亭。”
无尘不由心惊，瞥眼见常赫志六神无主。从刚才开始他就这样，似乎随着常伯志的死亡消失，连带着他半条命也一起消失了。
见常赫志指望不上，他只得硬着头皮问：“不知于总舵主是如何得罪前辈的？看在于总舵主眼看就要被问斩的份上，还请宽恕则个。”
子是之不觉好笑：“怎么你觉得于万亭是得罪我了呢？怎么你觉得我会原谅于万亭呢？”
这……无尘不由惊愕，自己的确找不到让他原谅于万亭的理由，就算是有，有了之前悍然杀掉常伯志的事情，他也不敢说。
“我并非要找于万亭的麻烦，”子是之见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还得让他们送死去呢，可不能让他们有别的心思：“而是要救他。”
救于总舵主？无尘不由想哭。早知你是为了救人，何至于此啊？为什么不早说？他又细细看了子是之模样，极为陌生，显然以前没见过这人。莫非是跟于总舵主认识？
“前辈是跟总舵主有旧？”
子是之摇头：“无旧。只是想救，就救了。”他不管无尘一副“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自顾说：“那半杯水，能洗脉伐髓，增智换血，能为你劫法场添些胜算。”
这么一提醒，无尘也想起之前感受的变化：“对，劳烦前辈给我们每人一杯水吧，再来一份鸡蛋炒饭。”
子是之点头又摇头：“之前那半杯水算是赠送，再来可是要收钱了。”
仅仅半杯水，无尘就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何况是一整杯水，何况是一份炒饭呢？之前觉得一份炒饭一两金子，一杯水十两银子简直贵得天怒人怨，可现在他觉得，这简直是白菜价。
这是神仙的馈赠。可怜我等凡夫俗子不知珍惜，甚至惹恼了神仙。好在神仙出了气并不牵连其他，仍给他机会。
无尘往怀中摸去，作势要掏出钱来。摸着摸着，他脸色渐渐垮下来。手伸出来，张开，手心中只有几颗散碎银子，一些铜板而已。这些钱连半杯水都买不到。
子是之摇头：“这些钱可不够。”
无尘讪讪地把钱收回去：“行走江湖的人，身上哪带着些钱财。我这还算多的。”他见子是之似乎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又想到之前身首异处的常伯志，又不由忐忑：“前辈，我们的确没有多少银子，不知能不能赊账？”
“赊账？”倒不是不行。在无尘眼中的天材地宝，在子是之眼中只是些不入流的道具。毕竟是开店后附送的。炒饭还有数量限制。水根本是无限制。你指望能好到哪去？
可即便是无限赠送的水，却让无尘一副看到神迹的模样。之前看界面介绍，就觉得不凡了，猛得见了无尘的反应，他更是好奇，想着等送走了无尘他们就弄些尝尝。
水和饭食虽说不值钱，效果却不普通。这若是让人知道效果如同神迹的饭食竟然唾手可得，人心里就不以为然了。因此他定了个自认为很高的价格。
但现在他觉得，价格还是定的低了。
连价格定的都嫌低了，怎么会还赊账给他们？
“本店概不赊账。”子是之笑说：“你可以拿了钱再来。”
拿了钱？行走江湖带不多钱，一来世道险恶，带钱多了准会被贼奠基。碰上要钱不要命的还好，碰到那杀人劫财的不免又要打一架。他虽不怕，可也嫌麻烦。何况这事儿多了，难免会引得官家注意。就不好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没钱啊。
人人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都只道江湖中人过的是白衣如雪行走如风英姿飒爽快意恩仇的日子，谁会知道那背后的血泪？
像咱这中走江湖又见不得光的，当不成官，中不了地，就是做买卖也受不了那窝囊气，只有劫富济贫。红花会宗旨之一，惩戒贪官。为什么？贪官有钱啊？不杀贪官，哥几个吃谁去？
杭州城里多的是为富不仁的，杀富济贫是一点心理障碍没有。但出门前武诸葛就一再交代，得收敛些性子，少做点活，免得引起官家的注意，一切以救出总舵主为目的。
无尘曾经深以为然，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