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在儒家思想教育体系下长大的自己,似乎从未去怀疑过这句话。
从小就相信:人活着,就要活得有意义啊!不然生命就没有了价值。
可是意义是什么?价值是什么?集体主义教育告诉我们的是:为人类,为社会作出巨大贡献的人,生命才是最有意义的。
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别人的福祉。
好像以前从来都没有去质疑过这样的价值观。包括想成为记者,都是出于“想要造福别人”的心情。
最近看了一些书和动漫,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感悟:把外在的“意义”强加在生命之上,实在是对个体生命的一种道德绑架。
活着,就是活着。
活着本身就是最深刻的意义,不需要其他冠冕堂皇的附加“意义”。
川端康成在《伊豆的舞女》里有一个短篇,以孩童的视角写了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每天都会“咕咚咕咚”吃很多东西,然后呻吟着“我不想死……”
在生命力旺盛的孩子看来,这样一个老人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味,可是他却吃那么多,仿佛肚子里住着一个妖怪。
读来令人十分恐惧和悲伤。
渡边淳一在《无影灯》里更是以医学的视角大量描写了人面对死亡时对生命无尽的渴望。
濒临死亡的癌症患者,总是假借让护士给自己接尿的名义,十分严肃悲伤地请求护士用手触摸自己的下体。初读这样的内容,我感到十分吃惊和不解。
几经反感和拒绝之后,护士伦子在病人辞世前夜,忽然主动用手“帮助”了他:
“在那柔软而又无助的东西中,有着轻微的呼吸,一种没有被察觉的力量凝聚成芯,形成了某种坚硬。
似乎是长时间的积累,又似乎是瞬间的事情,伦子的努力渐渐有了结果,手中实实在在的硬体,这正是集中了由藏所有残留的力量而生成的。
这种力量是从何处来的呢?伦子现在好不容易相信了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仅剩下两三天生命的、因发烧而虚弱的由藏,他的那个东西,虽是一瞬间,由发硬到结束,但这对伦子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那位癌症患者用最后的力气说了“谢谢”。
那时我才明白,这种看似莫名其妙的请求,是对生命最强烈的渴望,是对生命力最令人心酸的眷恋,也是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尊严。
活着本身就是那么尊贵、深刻而神圣,而外在附加的“意义”与生命本身对比起来,就显得虚伪而肤浅了。
正如直江医生在遗书里所写的那样:
“不可思议的是在死亡临近的时候,我才对人世间的一切看透了。在此之前的奋斗精神、正义感和观念性的看法,全都变得索然无味。而面纱背后人性的善与恶才让我倍感留恋。
现在和我有关系的所有女性,我都想让她们怀上我的孩子,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孩子尽量多一些。尽管这种想法很奇怪,但是越临近死亡,这种念头就越强烈。”
想要活下去,想让生命以新生的形式延续下去,这或许是人类从远古就形成的集体潜意识。所以在许多伟大的文学著作里,尽管主人公悲惨离世,但一定还会留下一个孩子:
《红楼梦》里黛玉死了,宝玉出家了,但宝钗怀了宝玉的孩子;《******的葬礼》里韩新月死了,但她哥哥生下了和新月相像的孩子;《无影灯》里直江医生虽然未婚,但伦子为他怀了孩子……文学作品里这些结尾,体现的是作者对生命无限的仁慈和关怀。
真正发现了生命内在价值的人,对人世善与恶有着最大的包容和眷恋。这大概,就是道家的思想吧。现在我才发现道的高深与智慧,以及远胜于儒家的人文关怀。
以前不甚明白,《活着》里的福贵,一生潦倒,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为何还要赖活着?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现在才发现,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就像杨丽萍所说的:“我来到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
用生命感受生命,用生命包容生命。
无关世俗成就,这就是最大的爱和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