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鬼镜
当华雨的身影在洞中闪现而出后,身后的氤氲漩涡逐渐变小,慢慢消失了。华雨回头望去,只隐隐约约瞧见黑乎乎的一个洞口,极为模糊不堪,似乎就在眼前,但又像是离得很远。
他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后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而是向洞中看去,这一看,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眼前的一切简直黑的可怕,伸手都难见五指,只看见一簇幽幽的暗光,似在向斜下方延伸,周围也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华雨心下一悚,竟感到阵阵寒意袭来,身体也不由地抖了一下。
“林师兄?你在吗?”
华雨轻轻地问道,林乙书早他一会儿进来,应该不会离得很远,他眼珠四下乱瞅,但什么也看不到。
“嗯,华师弟,我在,只是看不见你而已,我们就这样说着话,靠声音来辨别对方的位置如何?”
“好极好极!”华雨一听林乙书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心安了不少,靠耳朵来充当“眼睛”,也是个好主意。
“师弟,以我看,前方那幽光便是通往树洞洞底的通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一些,华雨知道林乙书已经沿着那幽暗的通道往下走了,他别无他法,应了一声,也迈步跟上。
走了一会儿,华雨也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心里踏实了不少,但眼前的幽光似乎还是原先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明亮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林乙书出声示意华雨停下,华雨住了脚步,还没来得及细问,便感觉耳畔丝丝凉风吹过,他瞬时感觉遍体发麻。
“林师兄,这地方不会真的闹鬼吧,要是...”
“就要出去了,师弟跟上,我先走一步。”林乙书打断了华雨的啰嗦,嗖地一声,像是急速向前冲去。
华雨呼喊了几声后,见林乙书没有答应,知道他肯定是跑没影儿了,不禁暗忖:这林大叔平日挺会照顾人的,怎么关键时候就这么抛下我了,要是灵师姐来了,他肯定是半步都不离左右,唉!
他虽胡思乱想,但脚步却不敢滞慢,漆黑中化作一道暗影,朝前冲去。
只约莫几息的功夫,华雨便发现前方幽光不再那般一成不变的暗淡,而是猛地明亮起来,他目光一凝,整个人冲了出去。
狭长的暗黑通道之外,赫然是一个偌大的地底空洞,华雨刚一踏足,便惊叹道:“哇,这里可真漂亮,一点儿都不像是恶鬼住的地方。”
不远处的林乙书也是叹为观止。
这个庞大的地底空洞已经不像那甬道那般漆黑,而是蓝晶晶的一片。两人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地洞内壁之上,有很多的不知名岩石,晶莹通透,不仅形状好看,而且还散发着微微的蓝光,光芒虽然微弱,但由于晶石繁多,竟将这么巨大的一个地底洞穴照的通亮。
眼过之处尽是蓝色,晶莹深邃,且透着一丝神秘。
“谁说这里是恶鬼住的地方了,只不过先前的甬道有些黑罢了。”林乙书心情大好。
见到如此奇幻之景,华雨也没了之前的不安,跑到地洞中央,仰起头,身体转了急转,忽地大声叫喊道,“啊...”
啊...啊...
阵阵回音萦绕,清脆而空灵。
“早知道这里这么美,就叫上灵师姐和夏师姐一起来了。”华雨从未见过如此玄妙的蓝晶世界,故而实在难掩心中的兴奋。
这时的林乙书镇定了下来,他好不容易到了此处,可不是来观赏奇景的,仔细环顾一周后,目光一怔,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那里并不像其余地方那样蓝芒大盛,只是散发着淡淡的幽暗光芒,像是一层薄薄的淡洁之光,但又像是一层浓墨的深幽之色,即相互冲突矛盾,又似乎相依相衬。
华雨也发现了这个角落的不同,几步跑了过去,站在那奇异的光芒之前,满眼惊疑地望着。
淡幽光芒约有一人多高,三尺多宽,似迷雾,又似冷墨,华雨看的是连连称奇。
“这是甚么,太奇妙了,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华雨压抑不住心中疑惑,伸手想去触摸感受一番。
“别动!”林乙书大声喝止。华雨闻言,伸出的手急忙缩了回来,他知道这个林师兄可谓饱读诗书,上知天理循环,下晓千山万川,既然林师兄说别动,那就肯定是有危险的。
林乙书走到华雨身侧,凝视那光芒半响,兴奋地开口道:“此黑白流光非比寻常,能定生定死,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便是那天下六道残卷之中,最为诡异神秘的鬼道残卷--阴阳鬼镜。”
“什么?”华雨大叫一声,满脸惊讶,“鬼...鬼道?这地方还真...真的闹鬼呀?”
华雨说完东张西望,先前还认为是绝美之地的蓝晶地洞,此刻突然感觉变得阴气森森的,有些吓人。
“这个世间的人们恐怕早已忘记了天下修真还有鬼道一途,华师弟,你可别小瞧了这阴阳鬼镜,在重重封印之中还能将地上的雾林弄成那副样子,可见这宝物丝毫不比那万妖帛差。”
华雨心中咯噔一声,但随即又舒缓开来,暗想:照林师兄所言,这阴阳鬼镜确实非同一般,可与之一比,那万妖帛也太平凡无奇了,难道自己的宝物是假的不成?唉,管他呢,即使是假的,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之物啊。
“林师兄,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那鬼镜在这光芒里面吗?”华雨不解地问道。
林乙书这时转头过来,神情肃然地对华雨说道:“如果我所猜不差,那阴阳鬼镜应该是一处幻境,此处便是入口。师弟请看,这黑白相衬的光芒是不是黑色光晕较强一些。”
华雨上前仔细看过后,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这有什么不同吗?”
“阴阳鬼镜通生通死,黑光强时可通阴界幻境,白光强时可通阳界幻境,我们所修行的道法生气过重,所以只能等着白光盛过黑光时方才能进入。”
华雨恍然,心道林师兄果然见识广博,不禁暗神钦慕。
林乙书说完后不再那光晕之前停留,而是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随后冲着华雨微微一笑,道:“师弟要不要再听一个故事?”
华雨虽心生好奇,但那光晕却只看得碰不得,正值无聊之际,一听林乙书又要讲故事,便有了兴致,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道:“反正也得等,有故事听也当是不错。”
“师弟可知,这么多年来,我为何一心想要来这仙山禁地?”
华雨想了一想,道:“难道不是为了这绝世的宝物吗?”
林乙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那晶莹闪耀的蓝晶洞壁,思绪惆怅徘徊间,回到了那记忆中遥远的地方...
四十年前。
五行仙山护山大阵一隅微微开启,一队修士急速而入,中途未作停留,直飞到了金峰之巅。
在金殿大堂上,太上长老黑瓦气呼呼地坐在正中位置,堂下或坐或站着数人,有的面色苍白,有的狼狈不堪,有的甚至身受重伤,只能坐在椅子上。
黑瓦环视一眼众人,之后冲着一个一脸肃容,身体魁壮的中年修士道:“天鹰,这里的事你别操心了,快去准备准备你的喜事,那姓陆的女娃我看心地不坏,别人放屁的话你别当真,待会儿我去找你讨喜酒喝。”
说完黑瓦摆了摆手。
楚天鹰略微沉吟后,深深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之后黑瓦劈头盖脸的训了众人一顿,便径自朝地龙谷而去,估计是惦记着徒弟的喜酒。
大殿静了片刻,金顶真人轻咳一声,作为代掌教,他不能像黑瓦一般无虑无束,妥善安排受伤长老和唯一归来的弟子孙黑白回去疗伤后,殿中只剩了五脉首座和几大重要长老。
“此番出山,伤亡太过惨重,虽说那妖皇退走,但谁知他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金顶真人语气忧焦,眉间一团愁云。
诸人也都束手无策,独自低头沉吟。然而有一人却昂着头,满目精光。
这位俊雅的中年修士越众而出,道:“我有一策,或许能找到对付妖皇的办法。”众人抬头看向他,满目期待。
“便是封印在雾林的阴阳鬼镜...”
话未说完,金顶真人一声喝断:“不行!那诡异之物太过凶险,林师弟还是断了此念吧。”
“难道师兄有别的办法?”
金顶真人一愣,皱眉沉默了下去。
雾林深处。
浓雾弥漫间,数人站在禁地鬼洞之外。
“林师弟,你可是想好了?此一去可是...”
“金顶师兄不必多言,我们也是别无他途可选,五脉之中也只有雾林弟子所修之法还能对那鬼物有所克制,所以师弟我是势在必行。”说完,俊雅修士转向身边一位美貌端庄的女子,轻声道:“茹儿,可做好准备了?”
“嗯,我倒没什么,只是小书他...”
提到儿子,俊雅修士也是不舍,他极力避开妻子的眼神,一挥手,数位雾林的长老弟子紧随其后而去,茹儿叹息一声,也轻身跟上。
“娘...娘...”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被几个仙山弟子强拉着,拼命地哭喊。
茹儿轻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停了稍许,之后便消失在那黑暗中。
孩童竭力的嘶喊,早已泣不成声,但却始终无法挣脱。许久许久,他再也没有力气了,瘫坐在地上,低低地哀嚎,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懂他这次却觉得母亲会离自己而去,去往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想留住母亲,可却无能为力。
天色渐昏,雾林变得更暗了下来,那阴气森森犹如地狱入口的树洞依旧没有一丝异样,似乎之前进去的人们都被这狰狞的凶兽吞没了一般。
孩童有了些力气,但却不再哭喊了,而是来到金顶真人身旁,伸出小手拽着金顶真人的道袍,哀声乞求:“师伯,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爹,求求你...”
“小书,你爹娘道法高深,不会有事的。”
但孩童还是不住地哀求,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一般。
金顶这人也只是叹息摇头,身形却依旧一丝未动。
又是良久良久。
就在众人心里开始泛起不安之愫时,禁地洞口暗芒一闪,一道身影急冲而出。
孩童第一个喊出声,“爹!”冲了上去。
众人抢上,只见俊雅修士脸色枯槁,衣衫残破,气息更是仅余一丝,刚一闪出便踉跄倒地,金顶真人闪电般将其抱住,也只听得一句“再不可入”,之后俊雅修士昏死了过去。
众人无奈,决定退出禁地,只孩童拼命挣扎,想要再入鬼洞,但却被强行掳走...
林乙书从记忆中渐渐苏醒,自笑一声,“自那以后,我便再没见到我的娘亲,和众位长老和师兄。父亲也自此萎靡不振,我每每问起,他便都说:‘死了。’可我觉得,我娘还活着。”
眼角不知何时已然泪水充溢,但他没有去拭,而是任由其滑落。
华雨听得早已是心中大震,原来雾林一脉的衰败是源于此事,想起青木子那病怏怏的模样,他不由地有些心痛。
林师兄也是好苦的命,都是那些妖邪之徒害得,早一日铲尽这些妖魔鬼怪,天下便早一日太平了。华雨愤愤然想着,目光又重聚到那黑白流光之上。
稍倾,林乙书情绪安稳了一些,看着华雨,再三叮嘱道:“师弟,这阴阳鬼镜的生死流光一个时辰一转换,待会儿我进去后,如若一个时辰后没有出来,那你便自己出去吧,将实情告知我父亲。”随后,他又满是歉意地说道:“只是害得师弟受罚,师兄先给你赔礼了。”
说完,林乙书郑重地向华雨鞠了一躬。
华雨赶紧抢上,抬手托起林乙书,道:“受罚我是不怕,又不是第一次,但我要随师兄一起进阴阳幻境。”
“不可!”林乙书突地神色俱厉,“这阴阳鬼镜乃是上古神物,我也是研究了几十年方才略知皮毛,而且来之前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师弟能助我到此,我已是感激不尽,你年纪还小,万不可再犯险,意气用事。”
华雨还要再说,林乙书毫不动摇:“师弟定然还有未了的心事,所以留得有用之身方是正理。”
华雨一听,想起了花衣婆婆的大仇,还有从未谋面的双亲,沉默了下来。
林乙书见状,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同时心中也记下了这份情谊。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的黑白光晕蓦然间发生了变幻,白芒流转,渐渐强盛了起来,眨眼间便盖过黑芒。林乙书脸色一变,奋然站起,阳界幻境开启,他苦等三十多年的时刻终于到了。
林乙书转向华雨,郑重道:“我的话师弟切要谨记,咱兄弟就此别过。”随后大笑一声,闪身冲入那一片氤氲流光之中。
华雨望着林乙书消失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