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县,大隋河北省众多了不起眼的县城之一。
县中,一处高宅深院之内。
这宅院装饰讲究,虽称不上是富丽堂皇,也算是别有一番风致。
朱门,往往是那些富贵人家的标志。
门口的两座青石狮子,威风凛凛,狮子大口微张,有些骇人之意,似乎要给每一位进来的人一个下马威,涨一涨主人家的威风。
只是今儿这朱门上面却是挂了块白绸,石狮子身上也不知被谁乱披了一块白绫,气势陡然下沉了八分,多了几份阴森。
“阿牛啊,是叔叔不好啊,没有照顾好你啊。”
正堂之中摆设森然,白纸白帆,纸牛纸马,白烛元宝,应有尽有。
堂中之人无不身着麻衣,头缠白巾,面漏愁苦之色,赫然是一座灵堂。
只是那停在灵堂正中的棺材,尺寸却比成年人的小上些许,想来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半大孩童,幼年仙逝。
棺材前面,一个身着麻衣的中年男子放声痛哭,似要把那心肝都哭碎了一般,只是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见不着半分的泪滴。
“阿牛啊,你在那头要好好的,缺什么少什么给叔叔托梦,叔叔烧给你。”
中年男子一边痛声说着,一边扯了扯衣服的下摆,免得露出了麻衣下面的华服。
身边的仆从也都是低着头,侍手而立,恭谨异常。
身边坐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妙龄妇人,做悲伤姿态,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时不时以手拭泪。
身后各站着几个丫鬟,奴仆,在哪儿直直的候着。
“二老爷,莫要哭坏了身子,现在咱们唐家偌大的家业还要二爷操持啊。”
中年男子身边走来一位约四五十岁的仆从,这个时候能出来说上话的,想必身份不低,应该是管家之流。
“福禄啊,我这心里啊。”中年男子伸手捶胸,一副痛不欲生的姿态,看的那仆从暗自偷笑。
“二爷,小的知道二爷心中的苦楚,可是万万不可如此啊,万事要以大局为重啊。”
那管家福禄‘劝慰’一声,上前作势搀扶那二爷,二爷也就顺势起身。
时至寒冬,跪了许久,那二爷早就烦闷了,膝盖冰冷发麻,此时管家搀扶,也就顺着台阶起来了。
“哎,大哥临走的时候嘱托我要照顾好大牛,那成想,哎。”
二爷感概的哀叹了几声,眼角偷瞄了几眼那鹤发老太,却见那鹤发老太看都没看他一眼,觉得有些无趣,也就走到一旁坐下,默不作声。
过了半响,管家上前开口说道。
“老奶奶,二爷,小少爷仙逝,虽然悲伤,可有些事咱们还是要有个章程的。”
二爷拿眼睛瞟了管家一眼,赞赏的点了点头,又拿眼睛斜斜的扫了鹤发老太一眼。
管家适意,接着开口说道。
“老奶奶,大爷当初走的时候留下过话,咱们这家业都是小少爷的,可是如今这小少爷,,,,哎。”管家低着头说着,又悄悄的瞄了老太一眼,见老太太没有漏出不悦的神色,接着说道,“咱们唐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在这苍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偌大的家业不能没人操持啊,还望奶奶给个章程,是不是二爷,,,,”
管家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唐家,怕是真真正正的要到了二爷的手里了。
有的人心中了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是没想到这二爷如此心狠,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过的紧巴许多。
也有的人心善,偷偷的看着那停在灵堂正中的小棺材,心中有些感叹,好歹是血脉至亲,小少爷怎就落到这份田地了。
“哼。”
老太太哼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心中有恨,却不知道怎么说,她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却未曾想过这老二如此的心狠,只怪自己当初太过糊涂,铸成大错。可是事已至此,日子也还得过下去,这二爷再不是东西,也是唐家的血脉啊,只是可惜了阿牛。
“你们看着办吧,我有些乏,身子有些吃不消了,想下去休息一会儿。”
老太太说完起身,自有奴婢上前搀扶,缓步往外面走去。
她有什么办法?她只不过是一个老太太罢了。
“二爷,咱们这唐家,还得你当家作主啊。”
管家看着老太离开,上前对着二爷鞠了一躬,语气有些讨好,神色献媚。
“这,,,也只好如此了。”
二爷故作为难的开口说道,只是这眉宇之间的喜气,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二爷不必为难,一直以来,咱们这唐家不是都靠着二爷支撑,若是二爷不主持家业,咱们这唐家,该怎么办啊。”
管家心中暗笑,这二爷倒是有趣,明明就是开心的不得了,非得惺惺作态,真是里也要,面也要的主。
“就是,二爷,还得您带着大伙啊。”
“管家说的对啊,二爷,大爷的江山二爷坐,这是理所当然的。”
“对对,二爷要是不当家,大伙那个服气?我老王第一个就撂挑子。”
二爷满意的笑了笑,心中想到,大哥,你看,这可不是我弟弟我心狠啊,实在是人心所向啊。
就在二爷志得意满打算应下来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开口出声。
“既然二叔如此为难,那么就不麻烦二叔了。”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因为唐府中叫二爷做二叔的只有一人。
而那人,在棺材中。
“这,,,,”
一阵风吹过,吹得二爷有些胆颤,眼睛直直的盯着棺材,心中着急,惊恐万分,想跑,却发现腿脚发麻,实在是动弹不得半分。
时值寒冬,本来这人的身子骨就被冻得发硬,又这么一吓,哪里还能动。
“诈尸啊,,,”
众人沉寂了几秒,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尽皆吓得胆战心惊。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有的人问心无愧倒是还好,只是有的人做了亏心的事,恨不得立马飞起来,离开这让人害怕的地儿。
“二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管家这时候也是心乱如麻,他自己知道,这事里事外自己都没少搀和,这要是诈尸,自己怕是准跑不了啊。
“慌什么。”二爷呵斥一声,强装镇定,只是那微微发颤的双腿却不给二爷半分颜面。
“哼,我可是活的好好的,你们就这么盼着我死么?”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棺材里又传来声音,有些不悦,有些讥笑。
“没死?不可能啊。”
管家失口出声,心中不信,这小少爷当初是自己亲眼看着咽气的,怎么可能没死呢。
“哼,我死不死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说话,还不放我出来。”
棺材里的人想必是有些不耐烦了,拿手敲了敲棺材的盖子,示意别人放他出来。
只是众人早已吓破了胆子,哪有人敢上前。
“阿牛啊,你,你可是真真的没死?”
二爷狠狠得瞪了管家一眼,声音平稳的说道,只要不是诈尸就好,活人,有什么可怕的?
“二叔,侄儿没死,你是不是有些不敢相信啊。”
棺材里又传出声音,声音平稳,不带情感,听得二爷心里发毛。
“当然,当然,二叔真是太高兴了,天佑我唐家啊。”二爷微微松了口气,又对身边的人呵斥一声,“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把少爷放出来。”
这时众人也冷静下来了,就如二爷想的,活人,有什么可怕的。
对于他们来说,活人,远远比不上那传说中见人就吃的僵尸可怕,更何况,这人还是随意摆弄的小少爷呢。
众奴仆想罢,上前几个年轻力壮的奴仆,走到那棺材前,奋力一推,棺材盖子便被推开,里面坐起来了一个身着丧服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一张憨厚老实的摸样,微微有些发胖,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甚至有些软弱,只是那眼睛却是透着精光。
“二叔,倒真是苦了你这一片心意啊。”
少年起身,随手脱掉了身上的长袍丧服。
“还不去给少爷拿件衣服。”
那管家见状急忙呵斥道,支使着下人,“再打点水,煮点参汤给少爷暖暖身子,还有这,这都撤掉,留着干嘛。”
少年懒得搭理那管家,看了二爷一眼,轻蔑一笑,说道,“二叔,侄儿身子不适,还得先下去休息,剩下的事您张罗着收拾吧。”
说完直直的往院子外面走去,留下了脸色阴沉不定的二爷,站在那院子当中。
“二爷,你看?”
管家上前,恭声说着,他知道现在这二爷的心里怕是不好受。
啪。
二爷抡圆了一个大嘴巴抽到了管家脸上,管家不敢动,就站在哪儿任由二爷抽打。
“明明就死的好好的,怎么就活了呢?”
打了一会儿,二爷也是累了,嘴里喃喃的嘟囔。
是啊,眼瞅着咽气的,怎么就又活了呢?
管家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脸,心中也满是疑问,这明明不就是受了风寒发烧烧死的,这药还是自己亲自去找铺子写的方子,抓的药,这怎么能活了呢。
过了会儿,二爷冷静下来,挥了挥手,示意中奴仆把灵堂里的东西撤走收拾掉。
“活了就活了,还能反了天不成。”
那从棺材里出来的少年独自走出灵堂,按照脑海中那混乱的记忆,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房间看起来有些清冷。
纵然装饰精美,也挡不住那房间内的空旷孤独。
少年走到床边,盘坐下来休憩。
少年叫唐佐,来自清朝。
见证过清朝的衰弱,领略过科技的威力,也体会过朝廷的无能。
他曾随中山先生起事,辛亥革命也曾出过把子力气。
清朝政府之无能,让我大中华破败不堪,看着洋人肆虐猖狂,唐佐心寒不已。
最后,在一次行刺大汉奸袁世凯的时候,中了埋伏,被国人用子弹射穿了头颅,射穿了心脏。
也不知怎地,就来到了这儿,接受了许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唐佐知道,自己可能重生了,在这个同样叫做唐佐的少年身上,获得了重生。
“既然我占据了你的身躯,也就会帮你做一些事情的。”
唐佐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知道这个同样叫做唐佐的少年,生活的是多么的不如意。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唐佐,年幼丧父,父亲给唐佐留下了大笔遗资,却偏偏也留下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二叔。
唐佐父亲留下的家业尽皆被他二叔把持,美其名扶持唐佐,却把大笔家财收入囊中。
这些年来唐佐过的倒也算是过得去,只是随着唐佐的年纪越来越大,却成了二叔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这年纪越来越大,若是有一日这唐佐长大成人了,和他二叔要这份家业,却凸自让他二叔面上难看。
于是,那管家便献策,让唐佐自己‘消失’,二叔自然也就名正言顺的留下这偌大的家业了。
这计谋说来也是巧妙,先是让奴仆故意把门窗弄出缝隙,让唐佐染上风寒,再用药催这病,直到唐佐身体虚弱不堪的时候,用猛药大补。
这唐佐身子本来病重就虚弱的很,虚不受补,自然也就咽了气。
“这口气,我自然会帮你出了的。”
唐佐躺在床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像是在对谁说话,也像是对自己说话。
当当当。
一阵敲门的声音,随后外面传来奴仆的声音。
“少爷,这参汤好了,你看?”
“进来吧。”
唐佐起身,这时才感觉自己身子恢复了知觉。
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恭敬的把参汤放在唐佐的面前,眼神有些同情,有些不屑。
“少爷,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小丫鬟说了一声,也不待唐佐回答,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唐佐叫住了。
“不知少爷有何吩咐?”
小丫鬟回身纳了一个福,有些不耐烦的说着。
“你且去给我熬点米粥拿过来,我肚子饿的紧。”
唐佐不在意小丫鬟的态度,他经历的太多,心里开阔的不得了,哪里会在乎一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
看着小丫鬟走出去,唐佐端起那参汤闻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方才一饮而尽。
饮过参汤,唐佐并没有立即上床休息,就站在那床头打了一套拳,便于吸收药力。
唐佐当初在中山先生身边便兼着保护中山先生的重任,以中山先生的身份,能够保护他的人岂是一般人。
唐佐精通众多武学,又接受过西方先进的教育,思想并不拘束。
他自创一门武学,说是自创,其实就是东拼西凑,把各门各派精妙的招式摘出来放到了一起。
习武讲究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唐佐修习的却是正宗的道家真气,内里醇厚,温和。辅以各门各派那些狠辣招式,出手十分不凡,要不然哪里轮的上唐佐保护先生。
“这身子真是孱弱的紧。”
唐佐嘀咕了一声,只不过打了一套健体的拳法,身子便汗如雨下,气力不济了。
不过作用倒是很明显,至少唐佐觉得整个人身子发热,也才觉得自己有了些活人的意思。
不一会儿又有仆人把那稀粥端来,唐佐喝罢更觉得暖和三分,又让奴仆烧点热水,暖暖的洗个热水澡,这身子才由里到外的化开了。
“少爷,老奶奶叫你去一趟。”
待到唐佐收拾完毕,外面又来人召唤。
奶奶?不知道有什么事。
唐佐跟着那小丫鬟,走到了正东的院落。
“奶奶,阿牛来了。”
唐佐一进院便看见那老太端坐在院子内,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唐佐和这身体的记忆融而为一,本就像是一个人一样,所有的经历都如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这一声奶奶叫的丝毫不拗口。
“阿牛啊,,,,奶奶,,,奶奶对不住你啊。”
唐佐知道这阿牛乃是奶奶给起的乳名,此时听奶奶一叫,顿时叫唐佐感概万千,好不温暖。
“奶奶,无事的,无事的。”
“罢了,你一个孩童,哪里懂得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老太上前一把拉住唐佐的手,走进了内堂。
“阿牛啊,你看奶奶都这般岁数了,不如你搬来和奶奶一起住吧,好让奶奶随时都能看见我的乖孙。”
二人做到椅子上,老太便开口说着,唐佐知道,老太是怕自己再遭到二爷的毒手,这才如此说的。
这老太的屋子里比唐佐的屋子暖和的多,屋子正中有一个暖炉日夜不停的烧着,让屋子里的温度温暖如春。
“奶奶,我才不要累。”
唐佐走到那暖炉跟前,伸出手烤烤火,一边装作不在意的说着。
“你这孩子,咋不听奶奶话了。”
老太笑骂了一句,随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哽咽,之后默不作声。
唐佐知道奶奶心里的难受劲,自己的儿子要杀自己的孙子,为的是争夺孙子的财产,痛心啊!!
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唐佐不认为自己会躲到这里,也不认为自己能和二爷和好如初,毕竟他觉得和二爷从未好过,更何况,唐佐自觉也不是一个良善之人,经历过那么多,经验,经历告诉唐佐。
君子尚且报仇,自己有仇怎么就报不得?
胸怀太过宽广的代价,便是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