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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从前有座不老山

不老山的天比往日更阔远一些,烈日高高地悬挂于苍穹之上,被晒得稀薄的云彩遭轻风拂拭,舒缓如草原上的羊只,走走停停,挑选着足下的丰美草料。

这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大晴天,但世间的一切美好总与缺憾并步而行,今日的天气像是未经调兑的酒头,度数着实太高了。

在靠近水湖与丛林的地段里,肉眼可见的热浪比比皆是,仿佛是无数条柔韧的蛇身在不动地蜿蜒着,不老山及其周遭的景象十分模糊。

山脚不远处有一棵果树,常年结一些不知名却很爽口的果实,树底下躺着一个人。

果树很老,人很小。

他约摸十三四年纪,黢黑的长发用布条束在头顶,双眉如笔直的铁棒一样,分别横在紧紧闭合的双目上方。

他的面容带有憔悴苍白的死色,胸前的衣物始终精准地保持在一个高度,平静到没有心跳呼吸。

再看他的浑体上下,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竟是没有丝毫汗液,甚至连一点风干的汗渍也不存在。

风吹得果树沙沙作响,他却安静的像一个毫无感知而又冰冷异常的死人。

如果说少年已不在人世,但在他的额头上分明有一股子红润的生气忽明忽暗的出现,俨然是将朝霞与晚霞的颜色拧在一起,相互交织着不间断的变换,有一种抹不去的梦幻的味道。

这是对死亡的挣扎,还是死亡后又有新生?

......

赛火的骄阳似乎体力不支,倒下西山。

不同于白日里的燥热,不老山的夜很是清凉,宛若夏初前的最后一抹春水,轻轻柔柔地淌在每一寸土地上。

躲在草丛里的蛐蛐儿彼此呼唤着,这样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仅没有一点儿呱噪的感觉,反倒给清雅的夜色增添了不少别样的情趣。

有一只长老的蛐蛐儿,它或许是大限将至,想在临死前感受一下草丛外的世界,于是毫无顾忌的跳出来,一路飞跃,最终停身于一个掉落许久果子上,果子皱巴巴的,但是闻起味来非常提神。

蛐蛐儿没有发出叫嚷,它正在注视一个庞然大物,以树木作参照而言,这个物体似乎很矮却又很长。

它在观察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拨弄着前肢跃跃欲试。它的本性仍是谨慎的,停顿片刻,才将后腿曲折后绷直,强劲有力的肌肉助它跳上一个平台。

平台的正中挺立着一个土丘似的东西,蛐蛐儿叫不上名,只觉得根部鼓着却不显臃肿,顶尖微微翘起像被削磨过。

“土丘”的一侧有两个拱形的洞口,借着月光看,洞里的空间并非很大,仅仅盛得下它的躯体。

两个拱洞自内向外呼出一些润热的气体,随即又有一股吸力给予蛐蛐儿浑身凉爽,这让它不由亢奋起来。

在这样冷热交融的环境下,倘若它能与心仪的对象一起,趁着生命终结前做最后一次羞于启齿的事,该有多惬意?

蛐蛐儿颤抖了。

泛滥的情绪使它无所畏惧,一头扎进神秘莫名的洞深处,还未一探究竟,只听“阿——嚏”一声响起——

这只老而弥坚的蛐蛐儿就像断线纸鸢般,带着被惊醒的好梦飘向远方。

......

清白的月光洒下,或深或浅渲染着漫漫长夜。

树下少年自混沌的状态中苏醒过来,额上的奇异色彩消失殆尽,化成一个真实存在的暗红色的印记,紧贴在眉心处。

虽未睁开眼,但看他的呼吸已然均匀平顺。

或许他经历过真正的死亡,不论有多骇人听闻,但他现在依旧活着,并未像那些已经作古的先人一样,耗尽生命只为阐述一个叫做光阴的故事。

少年猛然觉得鼻子有些瘙痒,所以重重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恰到好处使他坐起身,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他伸手捻了捻鼻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句惊疑不定的问话脱口而出:

“我叫二狗子?!”

这该是多么粗暴直接叫人糟心的名字,以至于少年的神情顿时极其古怪。他忙合上眼,轻轻摇摆头颅,这才长长的舒口气,嗓音稚气未脱,语气却十分稳重地说道:

“我是李星河。”

李星河用手按住地面撑起身,手掌上沾了些泥土与碎石,待站稳姿势,他就自然地拍打双手。

手还没落下,他当即呆若木鸡。

如果说是他看错的话就情有可原,推脱成夜色惹的祸并无不妥,但他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双手绝不是自己的——

“我的手应该是熊掌啊,怎么可以是鱼?怎么可以这样滑?”

李星河心下困惑,加上之前的一句“二狗子”,他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嘴巴大开,下巴都掉了。他用右手托起脱节的下颌,紧接着伸手摸在脸上,欲哭无泪地喊道:

“我那刚理的短发去哪了?我的塌鼻梁怎么突然高高隆起了?我那既有阳刚之气,又不显侵略性的胡子茬呢?”

“我又在哪里?是在做梦吗?”

他手足无措,脱力似的跌坐在地面,内心填满了各式各样的问句,遗憾是无人作答。

他的孤独像极天边的月,他问月亮:“疼吗?”

不消片刻,只见少年双手捂在臀部,整个身体跳似得飞起来,大声嘶喊:

“嗷——呜,疼死啦!”

......

凌晨时的风冷到骨子里,饶是李星河身着长袖粗布衫,仍不由得打个激灵。

这时他已冷静下来,在打量过自己的衣装后,心又陷入低谷,但见上衣下裳相连,腰间系带,他对这种装束陌生到浑身发怵。

他想要继续探寻真相,却是无从下手,夜静悄悄的让他无所事事,于是思绪纷飞。

在李星河的意识中,他本是生活在一个广袤无垠的蓝色星球上,虽然在星球的某些角落里,存在着令人痛心而又无法祛除的“诟病”,但到现在回想起来,每个人心里都该有一个肮脏的小秘密,那都是值得被原谅的事情啊。

所以他依旧爱那颗星球爱的深沉,那里是他记忆的初始,有他热爱敬爱亲爱的一切。

老爹说话前总是端起烟杆子,吧嗒吧嗒抽几口,眼睛被长年的烟雾弄眯睎了,咳两声清理一下嗓子才缓缓说道,“小黑啊,种庄稼是实打实凿的事,不能有一点假,你糊弄它一下,它能糊弄你一年。”

还有那个朴实的姑娘,寒风吹的她啊脸蛋通红,手指在反复搓捏衣角,但是声音朗朗,对他说:“我就是喜欢你呀,皮肤黑黑的,很健康很阳光,很有能量,该温柔时温柔,该严肃时,一点都不含糊。”

往事历历在目,李星河的双眼渐渐湿润了,紧握双拳时,指甲掐在手心火辣辣的疼。

那些曾经不以为意的小事,才真正是痛苦的根源啊。

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命运在无理取闹——明明和以往别无二致,从头至尾没有发生一件怪异的事情,为什么这次醒来竟然出现别人的身体里?

陌生的面目,陌生的装扮,陌生的环境,李星河无所适从。

他突然觉得“欢迎回家”这句话才是人世间最美的情话,哪怕一句“welcomehome”,虽然他对这种拗口的说话方式向来嗤之以鼻,但在这时也能让他倍感亲切。

然而现在有人对他说吗?

没有。

这具身体曾是别个灵魂的载体,脑海里有另一份独立的记忆,虽然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告诉他,回不去了。

前身似乎叫做“二狗子”,因为天性好吃,所以想摘个果子以饱口腹之欲,不料被一个熟透落下的果子砸中脑袋,无辜死去。

这样的运气都能活到十三四岁,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李星河唏嘘不已,好奇心驱使他找那个“杀人”的果子,果子是稀巴烂了,显然是被他刚才蹲坐成这副模样的,他叹口气道: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

黎明迫近,东边的群山粗粗的有了轮廓。

正在李星河沉湎在过去难以自拔之际,他眉间的印记无端发生异变,原本的暗红色此时像是掺进了光,变得极为鲜亮,并且愈演愈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沁出血来。

他却浑然不知。

倒不是说李星河太过木讷迟钝,而是这种异变是在额头上进行的,正好躲在视野之外,除却颜色上由暗到亮的持续转变外,再无其它异状。

并不是世上所有的光都具有温度,那么要是这种光亮到极致了呢?

李星河忽然发现头部里似乎凝聚着一团温温热热的暖流,散发出的暖意向身体各处逐步蔓延,一****着一波,到脖颈到胸腔到四肢,极尽奥妙。

他一宿没有阖眼,精神头自然不佳,但此刻浑身懒洋洋的很是舒坦,之前弦一样绷紧的身体得到缓解,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眼睑就要沉沉地往下坠。

李星河没有昏昏睡去,他在坚持,内心深处有个强烈的念头在支撑着他。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他巴不得再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或许这样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以便弄清楚自己‘魂穿’的缘故,顺当也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这总归是一种希望。

李星河来到一个清冽的水潭边,水里边似乎很深,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借此观察额头上的变化最好不过。

当他看到倒映在水中的面孔时,心绪又失控了。

他震撼于对这张脸的极度陌生,倒是那妖异的山一样形状的印记,在此刻反而无足轻重了。

悲伤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对前世的记忆,非但不因这场意外而黯淡而磨灭,反倒像一面镜子因不断擦拭从而愈加明光可鉴。

一阵恍惚后他回过神来,捧起一汪谭水,水很清也很冷,抹在脸上也很提神。

是的,这时很需要坚强。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当额上的印记沾上潭水的瞬间,温热变得滚烫。

随后,但凡是沾水的肌肤,也像火燎一样疼痛难忍。

李星河感觉整张脸都是火辣辣的,双手俱是通红一片,已经分不清掌心手背,他痛苦的弓起身体,猝防不及下整个人跌进潭中。

潭水没了之前的冰冷,他仿佛被煮在一锅烧开的沸水里。

李星河本能地咕哝道:“妈……”

‘的’字还未出口,潭水便无孔不入似得窜入他的口腔,口舌即时一片溃烂。

这才叫生不如死啊。

但这同时又颠覆了李星河以往的认知,如果某个人被这样活生生的煮下去,成就一堆枯骨前必先丧命,可他现在仍然具有正常的思考,尽管身体多处已经露出森然的白骨。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又或者会怎样变化,他也仅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啊。

李星河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疼痛侵蚀着他的心神,如果继续饱受这份煎熬,那么他将要完全的陷入崩溃,结局是变成傻子。

李星河蓦然想到那个可耻可爱的问题来——

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深水后要怎么过去?

于是他抬起手,握拳后一遍遍地捶打后脑勺,躲开致命部位,使自己很巧妙的昏迷过去。

剩下的,认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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