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前辈,可否现身说话?”少年望着前面飘忽不定的气流,恭敬的说道,声音干净清澈。
少年等待了片刻,没有回应,气流仿佛无声消失了。他自嘲的摇了摇头。
这里密布印结网,连个蚂蚁都进不来,何况有莲支印结在,不搞个魂飞魄散都别想离开这,自己竟然对着一团空气叫前辈,可笑至极。
“咳~”在水牢东南角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咳,少年警觉的望了过去。
“你小子肯定是个极其讨人厌烦的家伙。”
那声音虽飘忽不定,沙哑低沉中却又浑厚威严,莫名的慑心,说不上来正邪,只觉得每一个字吐出都让人心头为之一震。
少年听罢知是玩笑,定了定神,笑问道:“晚辈与前辈素不相识,前辈何处此言?”
“哼哼,连洗魂的水龙都懒得对你施行,你还不明白?”那声音变得得意张狂,听起来满不正经。
“是啊,还能有比我更招人厌的人吗?我现在被天下人唾弃,人人都恨不得我死呢。”少年本想接住这句玩笑自嘲一下,却仍旧抑制不住的感到沮丧,为自己的处境,为自己的遭遇,他有的不只是被陷害和误会,更多的是不解,茫然与没有归处的愤恨。
“呜哈哈,小子,自古只有十恶之人才有资格来此受刑,杀戮,盗窃,淫害,骗夺,怨念,诅咒,施恶,贪欲,嗔恨,痴缠,这十恶你占了几条?“那声音变得极低,似是在窃窃私语,听来又不自觉感到阴冷。
赵天泽不言语,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刚才水龙对你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想来你犯的肯定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何故被囚禁于此?不过能来这里走一遭,也是你小鬼的荣幸。”那团气说着轻笑一声,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没享受到洗魂之刑,真是可惜,我还想看看热闹呢。你可知道?一般十恶之人进到水牢之后,不待洗魂之刑,就已经被莲支印结上的清心咒噬的周身欲裂,五脏六腑移位,筋脉气血逆行,他们身上的罪恶血腥气往往会被逼出,形成一团黑色的凶恶瘴气,四处冲撞。”那团气说到这里声音里尽显得意。
赵天泽也禁不住冷笑一声,原来是个爱看热闹的孤魂野鬼,依旧不言语,看它卖弄。
“水龙最爱吞噬这种恶瘴,而你呢,却屁都没有,水龙沉寂千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却只败兴而归,你说你多讨厌,我也没看到热闹,更讨厌。”
那团气说完一通胡言乱语,又颇为不满的哼哼几声,赵天泽实在抓不到他说话的点,倒是看的出他对洗魂之刑颇为了解,心想可能它也是这里死去的恶人。
“前辈怎么对洗魂之刑如此了解?莫非?”
“呸,莫非你个头,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被关在这里的十恶之人?”那话语间充满气愤与鄙夷,好似对少年的误解甚是在意。
“那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说来话长,说了你小毛孩也听不懂,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看你小小年纪,竟被冤枉至此,是惹了什么仇家?”少年似乎看到它已经准备好了小板凳,无奈的摇摇头。
“唉,一言难尽。”少年叹了口气。这些天来接连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一切都来的太猛太快,像突然被卷入洪流,前方凶险至极,却越陷越深无法抽身离开,少年的思绪不禁如池水暗涌一般,起伏难平。
少年本是月蛮国镇守西南境地的月南王赵世庚的独子,因赵世庚临老才得一子,视若珍宝,取名赵天泽,以谢上天恩泽。
赵氏庚一世神武,战绩赫赫,保卫西南边境数十年太平,深受百姓爱戴,将军府邸坐落在云洲城中,却突然在前几日被逆子谋害与城顶,逆子逃逸,全城百姓亲眼所见,民愤难平。
如今国君月皇下重金全国悬赏赵天泽人头,全国上下草木皆兵,赵天泽无处藏身被逼入绝境。
幸得风离渊出手相救,不顾仙山其他同门的反对,执意带他上山庇护并收为入室弟子教授修行,不想此举却激怒了月皇,他仗着国家强盛联合诸多邻国对抗仙界,人界与仙界从此决裂,欲绝山成为云洲城百姓之敌。
不料,在昨天夜半,赵天泽习武归来青璃苑,行至风离渊居住的流仙台,听到异动。
前去查看,发现风离渊倒地不起,已经半人半魔,他告诉赵天泽自己中了魔教的黑螟魔毒,此毒会反噬心智,最终嗜血成魔,风离渊当时已经毒发,浑身僵硬,气血逆行,不能运工自行了断,又怕自己成魔后伤及欲绝山诸多弟子性命,严令赵天泽用斩生剑将自己穿心杀死。
可笑的是,就在赵天泽含泪拔出斩生剑的时候,烁鸣华师尊和其他三位师尊刚巧赶到。
烁鸣华看风离渊已死,命令欲绝山众弟子封锁消息,防止人妖魔三界伺机而动。
月天河师尊不顾赵天泽辩解怒斥其嗜杀成性,实乃大恶之极,下令对赵天泽施以死刑。
赵天泽不服,被众弟子围剿,因得风离渊亲授修为甚高,众弟子都不能将之降服。月天河出手击杀赵天泽,被赵天泽的小表妹林贞贞挡下,不幸被失手打死。
赵天泽痛心不已,失去理智,拿起斩生剑朝月天河劈去,梵烨师尊出手阻拦,也差点被赵天泽所伤,四位师尊联手将之制服,押送欲绝山对面的忘生崖,囚禁在崖底的水牢里用悔生池水进行洗魂之刑,以此悔过。
赵天泽的声音逐渐暗淡,他的脸容并没有多少变化,五官依旧轮廓分明,但是眉宇之间却微微凝聚起来,深邃的黑眸流露出冷冷的笑意。
“一切都是阴谋,我却看不穿这一切。”赵天泽冷冷的笑略显苦涩。
“小子,看穿这一切并不难。”那个声音直逼面门,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冷漠又狂傲。
赵天泽听到水中有翻滚涌跃之声,低头看到池水打转,以一个水滴为点不断向上汇聚,逐渐堆积成一个模糊的半身人形。
“我本是天上神,如今不过是困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一缕命魂,说来羞愧,在被灭魂的一瞬间狼狈而逃,因受到重创,不得已躲在这里静修了数百年才勉强能借物幻出形态。是不是很可悲?喏,如此不堪丑陋。”那团涌动的人形水流扭曲瘫软,随着声音起伏而变换形态,看起来诡异恐怖。
“前辈是神?神怎么会沦落至此?”赵天泽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哈哈,神?神是什么?神就是一切丑陋与罪恶的根源,小子,不要敬畏神,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是丑恶与贪欲的化身。”神魂近乎咆哮,人形水流随之变的狂躁,四处冲撞散落,水溅在印结网上,兹的一声被灼干了。
赵天泽对神的认知仅限于其高高在上和无所不能,他不明白神魂遭遇了什么为何对神如此憎恨,行为变的如此癫狂,困惑之余心中不禁在想,还好他没修得人形,否则这样的喜怒无常不能自制,得有多少人遭罪也说不清呢。
“小子,你我都是被害沦落至此,也算缘分,我生平最痛恶奸人当道,你大仇未报,定不甘枉死在这里,我可助你离开。”神魂落入此地修行,并不是像他说的那么没有目的。
他深知此地囚禁的皆是六界内十恶之徒,自然有通天的本事,本想在这里借副身体,凭着二人的能耐出去有一翻作为,不曾想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偏偏赶上风离渊封了忘生崖,从此近千年连只鸟都没来过,本以为要靠自己再修行千年才能离开这里。
没想到,老天给他送来个俊小子,还有一身仙家修为,神魂心中算盘拨的哗啦响,按耐不住重新燃起的希望喜悦。
“什么?可以助我离开?”果然,赵天泽一听到离开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
“嗯。”神魂料定赵天泽现在急着想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于是沉住气,故作深沉,装的似乎颇为为难。
“前辈,可否讲来听听。”赵天泽一脸急切,不出神魂所料。
但是神魂却纹丝不动,像冻住了一般,片刻之后才悠悠的说道:“莲支印结是十大上神联手完成的,经过两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之后,十大上神相继死去,莲支印结便成为了一个死结,你,很幸运的,遇到了我。”
赵天泽听到此话来了劲头,插嘴道:“你是十大上神之一?”
“不是。”
赵天泽倒吸口气,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听他瞎扯了半天,这难道是哪个鬼魂得了失心疯不成?
“但我的师父是。”
简直了,这大喘气让赵天泽又好气又好笑,先不发作,看看他怎么说,反正除了他,自己也别无他法了。
“三千年前,妖魔两界被一个叫做寻蝻子的凡人统治,此人铁血政权,无视神威,时常挑衅仙,神二界,神界十大上神利用此地的至纯之水,联手打造了这个水牢,并布下封印结界,此地关押过众多混世妖魔,削弱了寻蝻子的势力,寻蝻子为此震怒,终于在一千年后策划并发动了大规模的神魔大战。我的师父孤青衣就是十大上神之一,在这次战斗中与寻蝻子同归于尽,其他上神也相继战死。”神魂声音逐渐黯淡,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在我当年随师父一起来过这里,知道一些莲支印结的破绽所在。莲支印结与洗魂水龙相生相克,想要破解莲支印结,只需要驾驭水龙冲破它即可。这水龙名叫蓝冰嗜恶蛟龙,以吞噬恶瘴为食,凶险异常,不亚于上古凶兽,一旦冲破莲支印结网,便也获得自由身,有可能祸乱人间。”神魂语气沉重。
“那有什么办法两全?”赵天泽此刻一心只扑在逃出去这件事情上。
“办法当然有,将水龙以幻空术诱骗到另一时空即可。不过此办法对狡诈的水龙并不一定起作用,但这却是你我眼下唯一的办法,以你我目前之力,根本无法斩杀它,再者,斩杀它也着实可惜,并无必要。”
“那就用幻空术吧,我应该怎么帮你?”赵天泽看着在自己对面影动的神魂人形,语气坚决。
神魂停顿了片刻,幽幽的说:“你我要,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赵天泽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我只有一缕残魂,是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掌控你驾驭水龙的,驭龙之术你又不会,传你口诀也只是徒劳。”
赵天泽听神魂一声叹息,似乎对此举也颇为无奈。
“所以你要进入我的身体来操控它?可我三魂七魄俱全,没有你容身的地方啊?”赵天泽疑惑不已。
“挤挤总会有的。”神魂说到此处,不禁轻咳两声。
“呃.....”赵天泽词穷。
“容我想一想。合体了之后你还存在吗?我还是我吗?”赵天泽仍旧略有隐忧。
“当然,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天魂主意识,地魂主精神,命魂主寿命,我为天魂,你我合体之后,你就有两个天魂了,我们是存在与一副身体内的两个独立的思维意识,一方思考的时候,另一方要避让。不过这种冲突不会很久,你出去之后,只需要将我带到煞灵岛即可,我们便在那里分别。”
“好。”
神魂看着赵天泽天真的面颊,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他等了千年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