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通体为木质结构,古典质朴,两扇木门大开,以黑色布帘遮挡其中,随风扬起,能看到里面热闹异常。
赵天泽和百可飞将笠帽戴上,撩开门帘,走了进去,两人环视一周,一楼大堂里坐满了人,只有寥寥两三桌空位,清一色黑漆木桌椅,破旧不堪,灯光昏黄,不时有肥硕的飞蛾扑棱着围绕在周围,不断有油烟从后厨散出来,地面水渍脏乱,油腻打滑。
再往上看,二楼是客房,走廊墙壁上的烛台锈迹斑斑,烛蜡层层凝结垂挂好长,廊柱上结着蛛网,数下来大概有二十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三层被腾起的油烟遮住,看不真切。
两个人一脸惊愕的走进大堂,对于他们的出现,里面的人丝毫不在意,没人看他们一眼,赵天泽扫视一圈,见大堂中众人都身着奇装异服,有男有女,多为青年。多数人身有兵刃,以长剑居多。
二人对视了一眼,朝大堂偏角落的一张桌子走去。等了许久,也不见店小二过来,赵天泽朝柜台处招呼,那掌柜的一动不动的仰躺在竹藤椅上,柜台处封闭幽暗,辨不清那掌柜的面目。
“掌柜的...”百可飞见那掌柜的丝毫不理赵天泽的招呼,急了,也跟着叫起来。
“嘘...,别叫,掌柜的在休息。”邻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灰衣青年,压低声音,朝赵天泽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着,开门做生意,还不想伺候人哪。”百可飞似是生怕掌柜的听不见,吊着嗓门伸着脖子朝柜台那边嚷嚷。
大堂里有二十多桌,人生嘈杂,只有临近几桌听见了百可飞的叫嚷,都面露惧色,紧张的看着百可飞,这一片忽然就静了下来,紧接着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赵天泽和百可飞的身上。
一屋子百十来人,忽然死一般寂静,只有后厨灶火的吡啪声隐隐传来,不时的油烟熏过来,呛的嗓子生疼,两人一阵咳嗽,却见其他人呆若木鸡,一脸惊恐,大气也不敢出。
“吱哑吱哑”,众人循声望去,刚才躺着不动的掌柜此刻坐直了身子,竹藤椅前后慢慢的摇摆,此刻静的除了藤椅的摇摆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吱哑吱哑的声音阴森恐怖,似碾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赵天泽分明看见每个人的额头都冒着豆大的汗珠,因为屏息而憋红的面颊,想来这掌柜的不是等闲之辈,心想两人初到此地,不懂这里的规矩,可能犯了什么禁忌,当下站起朝掌柜的躬身一礼,拱手道:“晚辈初到此地,不懂规矩,若冒犯了掌柜,还请前辈见谅。晚辈不胜感激。”
众人都惊恐又同情的看着赵天泽,不禁为他捏把汗。赵天泽目不斜视的看着柜台方向以求原谅,忽然,那一直埋在阴暗里的掌柜扭过脸来,朝赵天泽森然一笑,这一笑,直惊的赵天泽一口凉气从胸口直贯头顶,无处发散,脑壳似要崩裂,全身上下,气血犹如凝滞一般。
那恐怖的吱哑吱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百可飞看着赵天泽的脸色,不禁担心,拽拽他的胳膊拉他坐下,赵天泽许久才回过神来,脸色依旧难看,似乎心有余悸而不能忘怀,百可飞心中自责,将手搭在赵天泽的腕上,以示安慰。众人听藤椅摇摆声停止,又沉寂了一会儿,才逐渐希希索索的恢复了刚才热闹的气氛。
赵天泽坐下来久久不能平静,那张脸似乎印在了脑子里,不时闪现。
那是一张分不出性别的脸,惨白的毫无一丝血色,面上密布层层叠叠的白色鳞片,就像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被裹满了白色面粉,结成一块块白色痂块.
最恐怖的是那森然一笑,轻泯上扬的嘴角牵动整个面颊,似要挤在一起,幽黑圆鼓的眼眸直击心底,整张脸近乎平面,头顶宽大的暗红色丝绸斗篷帽盖住了乌黑的长发,只有几缕垂在肩头,显得面目更加清晰深刻,在赵天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笑突然如铡刀瞬间斩断了赵天泽的思维,脑中一片空白。
百可飞搭在赵天泽腕上的手,感觉到他手腕冰凉,想问他看到了什么,又不敢再多嘴,眼神里满是关切与自责。
“给他喝点热水吧。”邻桌刚才的那个灰衣青年,看赵天泽半天也没缓过劲,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百可飞。
“多谢大哥。”百可飞接过水杯,吹了吹,递到赵天泽的唇边。
杯子碰到唇边,赵天泽如惊醒一般,目光错愕的看着百可飞,见百可飞一脸歉意的对他微笑,示意他喝点水压压惊。
赵天泽用手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朝百可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像邻桌灰衣青年点头致谢,转过来对百可飞道:“放心吧,我没事。”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吵吵嚷嚷的,说了要留心的,我这个急躁的性子却根本改不了。”百可飞语气随着脑袋一同低沉下去。
“没事,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况且,掌柜的已经原谅我们了。”赵天泽这一路见他都是嚣张狂妄加自恋,还没像现在这样坐立不安过,心中隐有不忍,反过来安慰他。
“对了,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百可飞一听到掌柜的二字,瞬间又来了精神。
赵天泽看他还敢打听掌柜的消息,真是一点也不长记性,摇摇头,没有答话。
这时桌子上突然飞来一只飞蛾,扑棱扑棱的绕着赵天泽打转,百可飞赶了几次都被它轻松闪开,伸手要打,被赵天泽拦住,“不理它便是了。”
“诶,可打不得,这飞蛾是专门帮后厨传菜的,它一来,就说明你们的饭菜做好了,快去拿吧。你们是第一次到这里吧,看你俩什么都不知道,快去吧,走到柜台那里向左转,有一个窗口,你别撩开帘子,往那一站,自然就有人把饭菜递出来。切记,不要伸头往里看,这也是忌讳。”邻桌的灰衣青年实在看不下去,又且过身子低声的提醒他二人。
“我去吧。”赵天泽摁住就要窜起的百可飞,生怕他冒冒失失的又惹出什么麻烦,而且他最控制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好奇心,赵天泽不放心他,叫他老实坐下。
走到柜台的时候,赵天泽还是禁不住用余光朝竹藤椅瞥了一眼,除了一个红色斗篷斜搭在椅背上,那掌柜的不知何时竟已不见。
他不敢多看,没做丝毫停留的向左拐,走到了后厨那里,一面老旧木墙油乎乎的,看不到有门,只在半人高处开了一个一尺来宽正方的窗口,脏兮兮的,用一个黑布帘盖住,赵天泽刚一站定,里面推出一个圆木托盘,放着两碗米饭,两盘菜,赵天泽谢过,里面人也并不搭话,接过走了回去,却一路上被人死死盯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