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开的株式会社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他的对面是一个女人,三十五六岁,乌黑的头发覆盖着光亮的前额,颇像夜色抹去的晚霞。她红玫瑰或者说红宝石一样的气质,与屋子里素雅的陈设格格不入。
黑衣人问:“苦力征集的怎么样了?”
女人叫中岛成子,是这家株式会社的社长,她说:“已经征集到1000多壮汉。”
黑衣人说:“太少了,我们至少需要5000人。”
中岛成子说:“我已经有了办法,再过几天就能凑足5000大数。”
黑衣人说:“什么办法。”
中岛成子说:“囚犯!”
黑衣人说:“好,先命你网罗的土匪把那个村子所有人秘密杀死,再把苦力送往中条山腹地。”
中岛成子说:“那个村子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黑衣人拿出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说:“这是我们内线送出来大炮照片。”
中岛成子说:“中国人能有什么大炮,值得军部兴师动众。”
黑衣人说:“德国进口的榴弹炮,射程20公里,可谓是世界少有。”
中岛成子说:“我们能对付这种炮吗?”
黑衣人冷笑道,“我们即将启动一个计划,会让这种炮瞬间失去攻击能力。”
“什么计划?”
“血色曼陀罗计划。”
中岛成子说:“我们要制造混乱转移********的注意力。”
黑衣人说:“我让你找得药引子呢!”
中岛成子说:“制造混乱的药引子和炸药都找好了。”
黑衣人哈哈大笑。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如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怎么停电了?”张鹤鸣正在宿舍里轻声读者裴多菲的诗歌,突然停电了。
接着听见楼下一阵大乱。
这是公历1937年5月的一个不起眼的晚上,10点钟,在狗孩的率领下,300多学生包围了太原师范学校,他们把宿舍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学生押着了一个略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他眼神呆滞,在学生的恐吓下,做着一些机械的动作,“断电!”他合上了电闸;“断水!”他也抖抖地合上了水闸。
狗孩站在宿舍楼前大喊:“加入蓝夜社的同学下来办理自新,没有加入蓝夜社的清白学生也要下来办理保证……否则,党部立即将你开除……”
在狗孩的厉声恫吓中,部分“清白学生”走出来,一个学生颤抖地拿起了笔。狗孩旁边的一个学生使用了一个眼色,狗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学生道:“我叫李振西……”
狗孩提起木棒对着那个学生当头一棒,那个学生问:“你怎么打人呢!”
张鹤鸣说:“你平时和蓝夜社的那帮畜生打得火热,当我不知道,你被开除了……”
李振西跪在地上,“我爹我妈为供我念书榨尽了骨髓,你们不能这么就开除我呀!”
狗孩说:“你再啰嗦,小心我废了呢。”
李振西吓得不敢哭出声来。
狗孩说:“你们做好登记,我进楼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狗孩领着几个人进入楼内。
楼内漆黑一片,狗孩打亮手电,他听见二楼阳面家有轻微的鼾声。
狗孩一下破门而入。
张鹤鸣被一阵刺眼的灯光晃醒,他扎挣了两下,怎么也爬不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被一条很粗的绳子给绑起来了。狗孩正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你小子!”
张鹤鸣说:“没想到,你老子我又遇上你小子了!”
狗孩一拳打在张鹤鸣的脸上,眼角居然噙出血来了。
张鹤鸣说:“放开,我不是蓝夜社的人。”
狗孩说:“老子说你是,那个敢说你不是。带走!”
校园里站满了人,中岛成子在黑暗中笑得花枝乱颤,他朝后挥手,一个人走到他近前,他说道:“告诉‘死神’照计划行事。”
夏风遒劲地穿过离督军府不远的一处三进院落,风掠过第三进院时偏房屋脊上有衣袂随风张合,狙击枪的瞄准镜借着灯光偶尔发出鬼眼一样的光。这里临着太原最繁华的督军府街,所以不时有汽车和摩托车的声音传来。
这处园院落门脸儿不大,黑灰黑灰的挤在很多院落之间就像一位衣长衫的农村私塾先生,但院内却别有洞天,布局大气,修饰精美。
这种的建筑式样与山西商人藏富守拙的个性是分不开的。院里的柳叶在月光和并不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发出幽微的金光,这光连同死寂的院落一同融入太原城的恐慌和躁动之中。
两个枪手正匐在屋脊在低低地说话,一个高个子,一个矮胖子。
高个子不住叹气。
矮胖子对高个子说:“有心事?”
高个子茫然若实说:“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说完叹了一口气。
矮胖子说:“别瞎想了屋里的姑娘是月里的嫦娥……”
高个子叹了一声。
摩托车的声音渐渐的增大。
高个子把杨树叶放在嘴边,鼓气一吹,叶子发出好听的鸟叫声。
一会儿院子里远远近近也都发出鸟叫声。
矮个子说:“一切正常。”
高个子说:“我可能是紧张过度了。”
矮个子说:“没人敢动我们。”
院子里的大门突然洞开。
守在门口的人拔刀,刀亮如雪,是日本刀!
一辆摩托车冲入第一进院子。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刀如闪电,雪亮的刀光,锋利的金属切面,艳丽的血色……两名手握武士刀的男子几乎一起无声地倒下,血同时溅在隐壁砖雕的麒麟口中。
戴红丝巾说:“有声音”,他吹响杨树叶。
院子里也响起了杨树叶模拟的鸟鸣。
高个子舒了一口气。
骑摩托的黑衣人双枪连发,院子里的武士纷纷倒下。
高个子大惊:“排子枪!”
高个子终于在瞄准镜中看到那个黑影的脑袋,他屏住呼吸扣下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打中了”,从瞄准镜中能够清晰地看到黑衣人脑袋被爆裂的画面。
高个子端起冲锋枪和他的伙伴悄悄地下到院子里。朝被击中得黑衣人慢慢走来。
半躺着的摩托车突然朝他们冲来。矮个子惊呼:“摩托车上有两个人”,一团团棉絮从坐在摩托车后人的脑袋上飞出,“我们击中是假人!”
高个子拉过冲锋枪一阵扫射。
黑衣人骑着摩托车飞行在院子里,同时一手叩响固定在摩托车冲锋枪,一手激发自己手中的匣子枪,高个子的伙伴中枪倒下。山崎的左手被匣子枪击中。
他跪在地下,右手抓起一把土,说:“先生饶命,你……是号称民国第一杀手的王亚樵……”
黑衣人说:“你知道我,很好!可惜你就要死了……”
高个子扬出一把黄土。
黑衣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高个子爬起来,飞快地爬上墙,跃上房顶,在屋顶没站稳被枪声惊得栽倒在屋后。
黑衣人嘴角浮现出笑意。
第三进院的正屋静悄悄的,一个女人深深地陷在沙发圈椅里,闭着眼睛,沉沉而有节奏地呼吸,显然已经熟睡。
时间过去也许很长,也许就一盏茶的功夫,女人的当下时间出现了间断性的空白,坐在女人对面的老者盘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一手捻着须髯,一手转着念珠,一副坐忘神游的态势。时间在这个屋子里凝固,或许这间屋子连同它囊括的生命已经不受时间的控制。
女人的眼睫毛颤动着,身体哆嗦了一下,坐了起来。她完全醒了过来,一脸的喜气地往四周看看,眼里充满好奇。从眼角的皱纹看女人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应该在二十五六岁上下,但是神态却像十七、八的小丫头,让人且怜且爱。她的脸圆圆的,皮肤薄而透亮,脸颊上有两团苹果红,使得整个脸像红莲一样娇嫩新鲜。
她张开嘴就说到:“我看着了,我找看了……”老者怜惜地责备那女子道:“你总长不大!你这样……唉!我们迟早会送命的。我们截获的电码,你破解了吗?”
那女子点点头,道:“我把所有的密码编码方式熟记,再通过梦中还原,电码就变成了文字。我们刚刚截获的电文上说,蒋委员长已经知会阎锡山将军,准备派中央军进驻娘子关和中条山!”
“晋绥军和中央军的矛盾可能要激化,一旦激化中国反日情绪也许会冲淡一些,日本少壮借此煽动出兵中国的气焰可能会降一点,好事!”
“我马上写下来,电文已经印在我脑子里。”
“我怕它印在帝国民众的心里,刻在帝国少壮派的脑中。”
“打就打吧,谁怕谁?中国人也太可恶了。”
“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苏俄,不是中国,我们应该北进而不是南下”老者有些激动。
“你省省吧!你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岗松右洋!”
“江山代有才人出,难道我真的老了……我在1931年策划了‘万宝山事件’,利用一个朝鲜记者的夸大其词的报道激起了整个日本对中国的仇恨,促成了帝国对满洲的占领……”
“当年在满洲的日本和朝鲜农民真的从200万锐减到80万人吗?”
“你说呢?……日中两国农民互殴死者不过200。”
“200人?200人就让日本民众对中国人咬牙切齿?”
“日本人太怕失去满洲了。20年代席卷帝国的金融危机致使几百万的人失业,上百万的人饿死。满洲是我们的粮仓和工业品倾销地。日本在满洲的权益基础,是关东州(旅顺、大连)的租借地,公约上只有25年的租借期,1934年就到期,对日本逐渐强硬的张学良随时可能把我们赶下海。”
“我们回日本就是了!”
“日俄战争军费24亿,孤魂10万丧满洲。我们换来了中国二十年的领土完整,中国人却要把我们赶下大海。”
“这就是你们发动9?18事变的原因吧!你既然恨中国,为什么要游说天皇和军部要北上苏俄!”
“满蒙是日本的生命线,满蒙在手,我们即可北上,又可南下”,老者干咳了一声,“北上对我们有利,国民政府与俄国有世仇,英、美、德也仇恨布尔什维克,我们进攻苏联,英美不会制裁我们,蒋介石乐观其成……这样我们就能与德国一起灭亡苏俄,之后德日以钳形攻势对美国致命一击,到时,整个太平洋就是我们的内海了,中国这块口边之肉,自然是我们的,哈哈……”
“你们男人就喜欢征服土地,征服女人……”
“我们都是为了大和民族的未来。”
“我也是你的工具。”
“工具?我要是把你当成工具早把你交给军部了,你简直能抵上三个王牌军。”
女子很不服气地低下头。
“没有帝国的力量,你们爱新觉罗家族能恢复满洲的龙兴之地吗?”
黑影破窗而入,老者叫了一声:“是谁?”
黑影说:“是我!”
“他们居然雇凶杀人。”
“不是雇凶杀人,而是借刀杀人,反正军部想要你死,我们也想要你死!”
“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知道我身份,对你没好处!”
“你要杀人灭……”
“逆潮流而行的人不配活。”
“你是‘死神’……”
“是我,可你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了。”
一颗子弹穿过老者的眉心。
女子蜷伏在墙角,像一只无辜的小绵羊望着步步紧逼的恶狼。黑影说:“金璧亭,没错吧,你的能力我知道,随我走吧,你窃破译电码的能力加上我的行动能力,我们可以获得富可敌国的财富。”
“我……没有什么能力,你……”
黑影阴恻恻地说:“不合作,就得死!”
又一声枪响,屋里灯灭人静,天地间一片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