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陵一战中,魏国太子被俘,上将军死,兵士死伤数十万。亮出獠牙的秦国抢占时机攻下了战略之地河西,楚国打着北上伐魏的口号杀气腾腾,甚至赵国也摆出一副骚扰架势,全部都跳来分摊一些肉食。
魏国因此元气大伤,再也撑不住霸主的架子,只好厚着脸皮回来拉拢各国。魏国自恃强大,四处树敌的弊端此时终于显现出来。许了太多的好处,费了许多口舌才一个个软化了敌对国家的态度。
齐国国内,齐王一通抚慰,有大局观念的邹、孙师兄弟二人也没有再互相找茬,而是默契地联手合作。淳于髡、杜赫两个巧嘴鬼出动如簧巧舌,将文武大臣调和得跟蜜似的黏连团结。
邹忌得以继续完成他的政事改革,律法完善。自此文官集团清廉高效,财政大膨胀,齐国本就是富庶的国家,这下更无诸侯可比了。
孙膑田朌根据《六韬》和《司马兵法》,继续打造齐国的铁军。
即使是市肆中花钱雇佣的兵马,也能训练地严整有度。齐国的富庶与奢侈,让周围邻居眼馋得直流哈喇子。哪个国家胆敢出钱雇佣兵马?除了齐国别人也支付不起啊。
再次的练兵时,五都之兵已有风雷之势,当年的数万新军,早已在沙场驰骋中显现了铁血杀伐的龙虎之象,气吞山河。
不仅如此,自威王以下三代,单凭借五都兵马技击之灵巧,战阵之完备,便一直威棱于诸国。
齐、楚与秦隐隐有了三强的格局。
公元前334年,发生了战国时代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魏惠王采纳相国惠施的计策,主动率领着韩、越、鲁、邹、小邾等国国君,在徐州拜见齐威王,共尊齐威王为王,史称徐州相王。
齐王不敢专美于前,同时宣布承认魏惠王之王位。魏惠王为了纪念这事,回家把这一年改叫做了后元年。
有的国家其实很早就称了王,比如齐威王称王已经十八年了,不过那是自称而已,本国承认,他国是不愿承认的。而现在,是各大国的互相承认。
从齐王起身赶往徐州,孙膑的忧虑便开始了。那一份担心不是给齐王的,而是对田忌处境的不安,田忌打从去了楚国,还没建立什么功绩呢。
而这徐州相王,明显是阳谋,齐王不去就会得罪魏、韩、越、鲁、邹,又好像没胆量似的;去了,会得罪楚国和其他国家。
徐州之会时,风头正劲的公子婴随同前往。不得不说齐王实在太宠爱这个小儿子,田婴心气高傲,竟当着众人的面嘲笑楚国,说楚“七百余年尚未开化”,“不服周礼”,“文化特异”等等,不少阴阳怪气的随便话,直指楚国是蛮夷。
众人心道,年轻人心里藏不住话啊,蛮夷归蛮夷,心里知道就好,你也不必说出口啊。话都说了,田因齐因觉得年轻人狂妄些也没有责备什么。
并且会盟后,齐国碍于面子,撤回了驻守魏国的兵马,齐与三晋很诡异地共同进入了一段短暂宁静的时期。(但秦国却没什么心理负担,日夜不停地攻打魏国,齐人乐得看戏。)
很快,齐国人就没闲心看戏了。
公元前333年,楚威王领大军攻打齐国徐州,镇守徐州的黔夫紧急奏报,战事胶着,要求增援。万幸,楚王还有那么点气度,田忌不曾随军。可是,齐国在泗水吃了败仗,齐将申缚根本不是楚王的对手。申缚这人,既嫉妒能力比自己强的人,又看不起能力比自己差的人,因此士兵和百姓都不乐意为他卖命,就连大臣也不肯为他说话。不过申缚是公子田婴的人,战败之罪不过贬职。
这么看徐州相王倒只有魏国占了大便宜。
楚国为什么出兵?也不会是记恨公子田婴这个小孩子的一番讥讽。
很久以前,只有非中原的蛮夷地区,比如楚国、吴国和越国才称王——早在春秋时期他们就这么干了。楚国以前可是诸侯里唯一的王者,现在一个个都跳出来戴帽子,竟然还互相追捧,楚威王觉得自己的王者脸掉到了地面上,天天灌着一肚子气,终于憋不住怒火出兵。
其实楚王聪明得很,他只不过缺个由头打压称王的魏和齐,借着齐国公子无礼于楚,想彻底掐死人家那一丝称霸的可能而已。
田婴渐渐和邹忌走得很近。
兵练成后,孙膑兵权逐渐被夺,老将田朌因为大将军造反事受到牵连,早失了应有的权力。二人白日里游山赏水,直似天上之客。
渐渐地,秦国有了秦惠文王,韩威侯也在魏王的包装下成了韩宣惠王,此后,燕国、宋国、中山……纷纷扬扬的大王小王遍地走,周天子表子里子都丧尽,再也没有了独一无二的地位。
中山国称王时,齐威王明确表示不满。堂堂千乘小国,有何资格和万乘之齐并列于史?
齐威王欲伐中山去其王号,中山王吓得毫无主意,山东之盟主发话了,中山还能有活路吗?
好在,群策群力,中山国出动了一个著名的辩士,名叫张登。他一路疾驰,入了齐国临淄。
张登对田婴说,一旦齐国攻打中山,中山国会毫不犹豫投靠魏国和赵国,把老虎喂肥了,对齐国有什么好处呢?
田婴反过来请教张登,齐国该怎么办。
张登道,私底下准许中山称王。中山国感恩,必定与魏赵断交而讨好齐国。魏赵若怒而伐中山,齐国正好说明,羞于与中山并列,并不出兵帮忙。这样,中山国王号维持不住,还消耗了魏国和赵国的实力,岂不大功一件?
田婴瞪圆了眼睛,想了想点头应允。七天后,田婴劝威王允许中山称王。
可是,中山国说客说的话,齐国能信吗?
两面三刀是辩士的本性。张登在赵魏一番摇唇鼓舌,赵王魏王听信谗言,认为齐国一反常态支持中山,乃是有所图,很大可能是为了从中山征兵攻打河东地区,威胁己方。所以采纳张登的建议,一月后,赵魏公开支持中山,对立齐国。
中山称王后,亲燕、赵、魏,绝齐。威王自承己失,田婴安然无事。
这个夹缝中求存的小国,走着钢丝委曲侍人,后灭于赵国之手。
威王年老,逐渐精力不再。他在马陵之战前,就趁着时机一路给小儿子铺排,这时候肯定不能拆田婴的台。想在自己康健时给少子一个保障,就打算将薛城封给田婴。奈何田婴和楚王“有仇”,楚王大怒不许。
齐威王马上停了封地,淳于病了无法出使,派公孙闬救火。
公孙闬说,齐国的强大有害于楚,齐国削薛地封与田婴,乃是自弱其本,威王溺爱少子,损齐而于楚有利。楚王同意。
齐威王三十五年春四月,封田婴于薛。十月,田婴偷偷将薛地城池扩筑,加广加高,威王不仅没有猜疑,还派了人来帮忙。
十四年,王有疾,食疗不愈,其子婴来朝,亲侍汤药,衣不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