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糟,她心想让我拿一个不在了的人的照片干什么,艾米这个人吧在小鹿看来,说正常有时还真不正常,说她不正常吧,从来到这个家以后对小鹿总的来说还不算差。比起学校里有的同学的住宿家庭对待留学生刻薄的,艾米比那些家庭好过多少倍,唯一的就是艾米的神情有些飘忽不定,时冷时热,不过小鹿对艾米从心里往外都是感激的。有一次在学校里几个小留学生各自谈论自己的住宿家庭时,有个女孩说她住的意大利人家每天给她带的午饭不是油炸黄瓜就是油炸西瓜,周六周日还没有饭吃,让她自己解决,她要那个意大利老太婆把租金退给她,那家人又不肯,这个小女孩像个祥林嫂似的,天天在学校控诉她的住宿家庭。还有的家庭对这些孩子要求的有些过于严厉,像晚上回来晚了,或者房间的灯没有关有的就被扣钱,有的孩子原本在国内的家中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些,时不时的找到学校安排住宿的老师投诉住宿家庭,老师去到住宿家庭了解情况反馈回来的又是留学生不听话,不收拾房间大声吵嚷不讲卫生夜不归宿等等。双方各执一词,弄得老师也没办法,实在不行就把和住宿家庭闹矛盾的学生安排到其他的人家去。
“艾米,我”小鹿嗫嚅道,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艾米左右为难。
“哎,算了,我本就不该给你出这个难题,你还是个孩子啊。”艾米叹了口气说,此时她也真是有些后悔跟小鹿说这个,毕竟一个小女孩拿个过世的人照片,还让她捧在怀里看完一场将近三个小时的演出,这是难为她了。虽然小鹿没有一般女孩儿的娇气,可是艾米觉得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不吉利的。“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艾米把照片用一大块有着非常漂亮图案的绢纸包好,准备放回到房间柜子里。
“艾米,我不怕,我去。”艾米转头看向小鹿,小鹿的眼睛亮闪闪的正看着她,眼神坚定。
此时艾米到有些犹豫了。她看着小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小鹿说,没等艾米应声继续说:“你要和我讲讲你的故事。”
“好的,我也在心里淤积了多年的话,想找一个出口倾吐出来,你不反感愿意倾听,给我一个机会,我很荣幸。“艾米说。
”你别这样说,艾米,我虽然是和你年龄相差很多,可我的爸爸妈妈是和你同一个时代的人,我想了解更多的关于你们那个年代的情况,以前我不敢和你多说话,可是现在我不害怕你了。“小鹿现在和艾米说话没有了以前的那些顾忌,她看到艾米现在愿意和她这么一个小女孩交流,心里很是欣慰。
”以前你很害怕我吗?“艾米看向小鹿。
”有点怕,我不敢接近你,看你很优雅也很冷淡,每天回家来我都小心翼翼。“小鹿说。
艾米笑了:”我真没感觉到你这样畏惧我。“
“我还是有些不懂你为什么要带照片到剧场?”小鹿看看艾米停顿了一下又道:“没关系,你不想说一定有不想说的道理。”
“你要给我一些时间。今天带着我先生的照片去剧场看演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想让在天上的他看看我现在的唱歌的情景,看看没有他的岁月里我依然会生活的像他希望的那样。”艾米道。
“艾米,我想说几句话你别生气好吗?”小鹿探寻的问道。
“没关系你说吧。”艾米说。
“其实你不必这样虐待自己,你可以向其他人一样生活。“小鹿说。
“看你,本来是个小孩却有时像个阅尽沧桑的小大人一样。”艾米轻轻的笑了一下,继续说到:“从最初的几年难熬的日子走过来,我现在一个人生活的很平静,没有激动没有悲伤。更谈不上虐待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方式,现在这样适合我。”
“我看你一个人挺孤单的。”小鹿想不出用什么好的说辞来和艾米继续下去这个话题。虽然艾米此刻的目光很是平静,也许再过一会她又会是眼露忧伤,从来这里后已见过多次艾米木然的表情。
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总是一身白衬衣牛仔裤眼睛黑黢黢的清清爽爽的女孩,艾米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个性独立的袁小鹿。每天回来后,原来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有这个女孩进进出出的身影,她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清冷的日子突然有了一些温暖的颜色,连她养两只猫都比先前欢快了许多,尤其是小鹿爱干净的习惯正好满足了艾米近乎洁癖的性格。每天小鹿都给餐桌上花瓶里鲜花注满水剪掉不新鲜的叶片,吃完饭帮助艾米把厨房用具收拾的干干净净,灶台案板地面不落下一点灰尘垃圾。洗手间里也从不留下一根头发,洗完澡浴缸脸盆地上都擦拭的光洁照人,房间里的床铺和桌子上的书本作业也是整整齐齐。同时学习成绩还很优异。
艾米对小鹿这个住宿留学生非常的满意。她自己飘忽不定的性格和表情给小鹿的感觉是不好接近,这一点艾米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
听小鹿刚才说完,艾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小,我经历的生活即使现在就讲给你,你也未必就能理解。不过我会说给你听的,也许你是我最合适的听众。“说完拍了拍在沙发上睡觉的两只猫,然后和小鹿出了门,开车向何伯钊剧院驶去。
何伯钊剧院是多伦多一家最先进的镜框式剧场,有极好的装置和音响一类的舞台设备。座落在马克哈姆路边,六百多个座位,在多伦多及北美都有一定的知名度。每年都有很多的各种文艺活动在这里举行,许许多多国内来的演出团体也经常的租借这里场地来举办音乐会和其他的话剧表演综合节目等等。今天是在多伦多的华人组织加中协会搞的庆祝华人中秋的文艺节目,有歌有舞气氛热烈,带着浓浓的海外游子佳节思乡情怀。
今天艾米带小鹿来的晚会现场就在这家剧院。
小鹿坐在艾米的车上,怀里捧着包着的镜框盒子。
刚才在来时的路上,艾米边开车边向小鹿简短的讲述了一些她和她先生的事情。说完后艾米说今天她想给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做个了结,以后从新开始不再活在过去的回忆中。
小鹿看着开车的艾米表情平静什么都没说,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艾米,你心里很难受是吗?”
艾米转头看看小鹿笑了一下说:“不难受了。”小鹿没想到艾米说不难受,虽然她嘴上这样说,可看那一笑是那么的凄凉,让小鹿心疼起来,没再说话。
虽然没有过多语言的沟通,但是小鹿从艾米严肃的神情里还是能感觉到这次请小鹿帮忙对于艾米来说是很重要的。
此时小鹿很是欣慰当艾米和她说请她抱着照片时没有拒绝,艾米那一闪而过的凄清眼神在小鹿这个善良的小女孩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小鹿心说不怕,怕什么?当年自己才六岁,那么小捧着妈妈的遗像都没有害怕,现在长大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已是深秋季节,天色很早就有些暗了,剧院大楼外的停车场周围是一些高大的枫树,树叶的颜色深浅不一·,风儿微微吹过,叶片落下,偌大的停车场里飘满了五颜六色的落叶,随风舞动。
晚秋很让人平添落寞寂寥,可在这秋风萧瑟的黄昏时分,络绎不绝驶进停车场的车辆和从车上走下来的,穿着风格各异的服装和脸上洋溢的笑容的人们,给这平日里没有活动就十分肃静的场所增添了一些喧闹的气氛。
下车时艾米把小鹿怀中的照片镜框盒子接过去自己抱在怀里。
小鹿走在艾米的后面,眼神长久的停留在走在自己眼前,这个已近中年女人的背影上,艾米确实很美,那种带着冷漠的沉静的美,头挽发髻,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荷叶绿色旗袍裹在丰满的身体上,外面松软的披着一条宽大的浅灰色质地很好的披肩。岁月浸染,成熟女人韵味十足。她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后面小鹿注视她的目光。小鹿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下车后跟着艾米就向大楼内走去,行走中匆忙的对周边的景物扫了几眼。进了大门看见很多的人三三两两的站在入口处,多数是中国人,其他族裔的人不是很多。入场时间还没到。
艾米把一张票递给小鹿,告诉她的座位是从左边的入口进去,然后深情的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镜框嘴里喃喃自语说了一些什么小鹿没听清,等艾米把包着镜框的盒子递给小鹿,小鹿庄重的接过来。艾米又叮嘱了几句就到后台准备演出去了。
从停车场上车位几乎已满的状况来看,今晚来看演出的人不少,深秋的傍晚外面的气候还是有些冷,人们都进到门里等待,所以门口大厅里几乎站满了人。小鹿感觉室内的空气有些闷热,就在有些拥挤的人群里左拐右拐的走出来到大楼的外面,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头上,有些沉重的心情也立时舒爽了许多。
她回想起刚才在来时的路上,听艾米讲述了她和她老公的事情,虽然如蜻蜓点水般略略带过,可那简短的叙述已足以让小鹿唏嘘不已,为艾米的经历,还有她和她老公那个年代的爱情。
从远处看大楼停车场入口开进来一辆辆的私家车像乌龟一样慢慢爬行寻找着停车位,停好车后下来的人匆匆向大楼里走进来。
小鹿站在大门旁,怀里抱着镜框盒子站在那里,小脑瓜里还有些乱蓬蓬的,眼睛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们急匆匆的走进大楼,或许是深秋的空气有些冷。
这时一辆宝蓝色保时捷911从入口驶进来停在门口不远处,小鹿看见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的人,心里一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