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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眉间痣(4)

任我怎么哀求,怎么掉眼泪,君豪还是毅然转身,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弧,留下的,是黑黑的背影。我闭门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有人来我租的小屋敲门。打开,是陶陶。我扑将过去,将陶陶死死搂住。抑制不住悲伤,又哭成九曲黄河。

陶陶说,君豪是爱我的。他承诺,君豪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并且之后的日子,陶陶每天都会给我送来一朵玫瑰。说是替君豪送的。可君豪终究没有回到我身边。毕业前夕,陶陶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班的联欢会。君豪也去了。我记得那天陶陶和君豪一起表演节目。陶陶弹着吉他,然后他们一起唱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他们唱完,我哭了。

那天,君豪主动上来,将我抱到窒息。毕业后,我跟君豪同进一家公司,开始绘画未来的蓝图。而陶陶,不知去向,听君豪说,也许在海南岛。君豪才说,他给我的信,有一半是陶陶写的。也包括他送的玫瑰。他说,陶陶喜欢我。

我愣住,欲伤心,却莫名地将泪水遏制在眼眶里,其实我也喜欢他啊,我原本喜欢的人,就是陶陶。我没说,他也一直藏在心里。可是,我们都完成了对对方的爱。他送我的玫瑰,我很喜欢。他写的信,我读罢曾潸然泪下。而我也决定跟君豪,也许,是因为,我把君豪看成了他。

一年后,陶陶再次出现。带着风清云淡的笑,抱一束玫瑰。那时我正准备结婚。陶陶当着君豪的面,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紫胭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我一直喜欢你,紫胭,祝你幸福。说完,他笑了,我哭了。

这句迟来的表白,并不过期。它是一个交代,让我释然地去接受君豪,接受幸福。也许,青春里总有一段无色无味、半透明的爱,让我们心动过,幸福过。然后,轻轻释怀。

她的青春如花盛开

李优美在我们一帮男生心目中是那种不可一世、高不可攀的女生。长着一张明星脸,完美的身材,穿的是一身名牌,而且锦上添花的是,她才华横溢,不光能写一手漂亮的文字,还会钢琴、舞蹈。她的钢琴在中学时就拿到市里比赛的一等奖,她在文艺晚会上翩翩起舞的舞姿,硬是把台下的男生迷得晕头转向,神魂颠倒。更不可思议的是,李优美还会踢球,当她身穿中国女队的队服上场时,全场的男生都惊叫起来,看台上挤满了人,大家都说李优美哪里是在踢球啊,她是在舞蹈。

在我们这个净是和尚的理科班,出现了这样一个李优美,简直就是癞蛤蟆里出现了一只白天鹅,牛粪堆里长出一朵玫瑰花。文学课发言的时候,老师最喜欢叫的是李优美。李优美在台上滔滔不绝,这个诗人的风流韵事,那个作家的浪荡生活,台下顿时由昏昏欲睡变成欢呼雀跃。

李优美因此受到很多男生的追捧,他们常常在她的楼下,用蜡烛点成一个“心”字形,弹着吉他,高声唱着情歌,喊着李优美的名字。李优美的回应是从高高的七楼泼下一盆冷水,把他们的心泼得凉凉的。李优美总是这样高傲地,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林荫路上,嚼着口香糖,翻着流行杂志。她就像一株在篱笆那边高傲地开着的木棉,幽香,冷艳。

李优美自然而然成了我们寝室卧谈会的话题。我们谈她的文章,谈她的爱情,谈她老了之后的样子,谈到月明星稀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些失落。

她李优美就像天空中的那轮明月,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可是谁的心里都有些不服气,最终,我们一致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打动李优美的铁石心肠。大家从被窝里爬出来,抽签,谁抽中她的名字,谁就去追求李优美。结果,哥们儿木同中了头彩。他傻愣着,拿纸条的手都有些发抖。我们既幸灾乐祸,又有些眼红。我们出了个主意,弹吉他唱歌的事是不能再干了,前车之鉴啊,买花请吃饭这样老套的办法对李优美这样一个不平凡的女子肯定会遭口水,算了,写情书吧,这招虽过时了,但估计还没人使过。于是,我们六方会谈一致通过,写情书。

木同当晚就趴在台灯下奋笔疾书,他笔在纸上刮出的沙沙声让我们心里酸酸的。木同的情书像一份政府工作报告,长达十几页。我们把它叠成一只只蝴蝶,悄悄夹在李优美的书里。也许是每一个男生在递情书给女生的那一刻都有一种脑溢血的感觉,木同回到寝室后手脚抽筋,神神道道,坐立不安。我们鼓励他说,哥们儿,没事,这回准能成。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李优美的回信,可是直到第三天也没有丝毫动静。第四天当木同鼓起勇气去上课时,李优美径直走到木同身边,将情书摔在他的面前,盛气凌人地说,你就是木同吧,我看你该改一下名字,叫“木桶”算了,情书有你这样写的吗?你引用那么多古人的话干什么,翻了不少名人名言大辞典吧,辛苦你了。还有,你这封情书一共有二十一个错别字,以后再给女孩子写情书的时候注意了,别丢人现眼的。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没多远又折回身来添了一句,哥们儿,你写的情诗很烂呀。木同一直低着头,脸紫得像一只茄子,在一片嘲笑声中,他抱着头飞快地跑出了教室。要知道,李优美是当着全班的面奚落木同的,换了谁都受不了。

那天后,木同就病了,躺在床上说着胡话。我们五个哥们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咣当一声从八楼跳下去。我们开始骂李优美为木同解气,我们骂李优美这个死婆娘,诅咒她这辈子嫁不出去,下辈子也别想嫁出去,我们骂李优美这个人精、妖精、白骨精,上辈子肯定是条蛇,下辈子变成老巫婆。我们本以为木同会高兴,没想到他却哭了,说李优美说得对,他木同就是个木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无言,我们想,木同这个人真是贱。

我们本以为,像李优美这样冷若冰霜的人,注定孤寡一人,最后变成没人要的老太婆。

可是没想到,李优美居然谈恋爱了,对方是美术学院一个叫蔡晓的男生。元旦联欢会上,蔡晓和他剧社的同学排了一出戏,是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那一出,他演的是杜丽娘,穿上戏服,他真的美若天仙,没人能认出他是个男生。那天,李优美有节目,她在舞台一角,看着蔡晓罗衣轻垂,在舞台上纤纤细步。李优美看得出了神,直到主持人喊了她三次她才回过神来。那一刻,我们就知道,李优美完了。等到她独唱时,那个“杜丽娘”被推上台,给她送上一大束玫瑰,她的歌唱得完全跑了调。

我们寝室大谈着蔡晓和李优美,替木同痛惜,没想到木同却春风得意地说,走,哥几个,本少爷今天请客,顺便把我的家眷介绍给你们认识。我们先是惊讶,后是喷饭。是真的,木同受了李优美的刺激,答应了历史学院那个向他示好的胖妞。我们抱头,捶着大腿,大喊神啊。

李优美真的和蔡晓约会了。传说蔡晓在李优美常去的地方都贴上了李优美楚楚动人的画像,把李优美感动得一塌糊涂。李优美恋爱后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再踢球了,常常穿着带碎花的裙子,打扮得很窈窕淑女。她跟着蔡晓学戏,画画。他们常常在荷花池上的亭子里对唱《牡丹亭》,神仙眷侣似的。

只有我们寝室五个哥们儿不服(这时木同早已站在李优美那边了)。我们说,什么神仙眷侣,那小子除了脸白,其他有什么好,不男不女,变态,人妖,还蔡晓呢,我看就是只菜鸟,傻鸟。李优美啊,李优美,想不到你一世英名,居然败在一个戏子手里。

我们决定动点狠招,迫使李优美和傻鸟的爱情早点夭折。我们甚至想往蔡晓的脸上泼硫酸,可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最后,我们决定请蔡晓吃饭,戏弄他一回。我们是假传李优美的圣旨把那小子哄到火锅店的。几轮撞杯之后,我们说,蔡晓老弟,我们很同情你啊。他不明白,我们又说,你看你还有男人的尊严吗,找了这么一个强势的女朋友,被人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要是以后结婚了,她在家里就一女皇帝,洗衣服做饭的事谁干,给小孩子洗尿布喂奶嘴的活谁干?还不是你嘛。这还不算啥,那要是她到外面给你找顶绿帽子戴着,你还不是得乖乖戴着。命苦啊,可怜啊。

你一句我一句,他蔡晓脸上一阵紫一阵红。他不服,说,谁不是男人了。我们见他急了,会心一笑,说,你敢到她楼下大喊她的名字,骂她是泼妇吗?你敢说我们就认定你是个男人,认你这个兄弟了。他说,说就说,老子今天就证明给你们看,说着起身就走。

我们见他上当了,笑得人仰马翻,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果然是只傻鸟。我们追出去,来到李优美楼下的时候,见傻鸟正在那儿大吼大叫,他仰着头冲李优美喊道,李优美,你这个骚货,你给我滚出来。晕,没想到他居然骂出了这个词。他骂出这个词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完了。果然,李优美连盆带水朝他泼下来。那个脸盆差点砸在他头上,他傻鸟成了水鸟。

李优美果然和蔡晓分手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击鼓而歌:大江东去,浪淘尽。

但事实上,李优美与蔡晓分手不是因为那天晚上那件事,而是因为,李优美决定去边远山区支教了。她看了一个关于西部志愿者的宣传片,看到那些穿得脏兮兮的孩子由于没有教室上课而趴在泥巴上写作业的情景,心一软,就报了名。而那个蔡晓不愿意跟李优美去同甘共苦,执意要留在大城市。我们开始是同情李优美,佩服她的勇气,后又同情蔡晓,说,是啊,去山区啊,换了谁都不愿意,搞不好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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