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段才千醒了,黑色的眼圈睡了一觉就有明显的改善,侧脸的血痕也慢慢结疤了,秀气之余带有几分沉默的狠戾,可能是昨天黑夜,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这青年的模样,竟然也是和自己这个异世界之人般惨兮兮的。
“这个世界,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折磨人……”
不过此刻的他躺在冰冷的铁棚上,手脚僵硬,看起来有些呆傻,眼神总是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
怪怪的,于仔细的多观察一会儿,才暗暗放心,如果他猜想没错的话,他的脑子会被药剂重新开发,说不定会想起很多从前忘记的东西,当然,这也不是一定的,但之前他那般陷入回忆的仇恨,就是一个不是太好的开始。
之所以这么说,那是自己也有过和这相同的经历。
每个人的人性中,都有很多潜在的东西,说不定十分危险。
可能,他需要一小段时间来适应,度过这段的刺激期。
对于那药剂原本归属问题,于完全没有想要考究的想法,或者真的如他所言,根本不需要那个东西。
两人上了货车,沉默以对。
段才千迷迷糊糊的,此刻没时间反想,他只想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下,他的精神有些反常,话也不多。
于上车,段才千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对此耿耿于怀,谨慎问道。
“我昨天好像睡着了。”
“是睡着了!”
“你想和我一路?”段才千嫌弃的说,“虽然我们昨天聊的很好,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接纳你。”
“我只想离开这里,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又冷又饿,我很担心走不出去这里,至少,你也得帮我找个有人生存的地方,或者找些能填饱肚子的干粮。”于说着,但是神色一点苦涩动容都没有,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这些。
“这样啊?还不算难办?看你这邋遢样子,也的确该调整调整了,跟个原始人似的,得给你弄一套衣服,对了!那你以前做什么的?”段才千对此似乎十分敏感,可能脑子中回忆出很久之前的画面,不是很痛快。
“做过很多吧……”于诚实的回答,随后拾起车内的一个酒瓶,剔开瓶塞,试着灌了几口,现今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于不去想这个问题。
“很多?”段才千不满意这样敷衍。
“这酒挺难喝的,至少能解渴。”于随手把空酒瓶丢出窗外。
“的确不算好喝,毕竟只是偷的,也不知道是否过期了,但总比没有的强。”段才千嘿嘿笑了下。
“你脑子没问题了?”于看到段才千的恍惚,多了丝关怀。
“什么?”
“喝下那药剂,然后被刺激过的脑子……”
“我看起来还不正常吗?”
“有一点。”
“昨天我是不是说过了什么……”
于不置可否,像是在故意诓骗他,“好像说了一些,我没在意,也没记住。”
段才千表情唏嘘:“你这个人很奇怪。”
“在你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奇怪的,你觉得呢?”于的话有些生硬,但习惯地掩饰着推脱,又开了一瓶,喝着酒,货车敞着门,风吹的很凉快。
段才千看了于一段时间,总感觉哪里不同,只是说不上来,他摇头,自己慢慢思索了下,而后悠悠低下头,试探的问,“既然你自诩可以帮助我,也该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吧?”
“抱歉,我已经不想卷入任何的纷争,除非被命运笼罩……”于的话讲的很深远,像一个神棍的话。
“狗屁的命运,我可不信这东西!听着!我可以给你酬劳?足够一个人富足的生活一辈子。”饶有预料,但段才千也没想到他拒绝的是如此快捷,他觉得自己没说清楚,便开出了价码。
“不稀罕。”
“你还没听我说完呢!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一年五千万?怎么样?”段才千盯着于,很想看出下一刻他流露出的贪婪,他此刻没有这么多钱,但是不代表他不会虚言,或者预订。
人非圣贤,活在俗世,多多少少都会略有功利之心,贪财也算情理之中,但是,段才千惊诧了,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副无动于衷连丝毫变化都没有的表情,甚至没有嘲笑。
段才千有些不相信,这是一个二十岁年轻人该有的态度吗?没有一丝浮躁,冷静的过分。
果然……
“不需要!况且,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总牵连别人。”于的眼中,从不会放太多东西进去,包括财富,哪怕那是一比动人的数字。
在动人的数字,能比得上一个国家一个世界的财富吗?或者说一个家族累计无数年的知识,传承。
段才千不是于那个世界的人,当然猜不到他所想。
“可能你也不信我拿得出那么多钱吧?罢了,是真的呢,何况!你说得对,那是我的事情……”段才千吸了口气,坚定目光。
“不说这个了,你住在哪?”
“古都,安平省四沙郡,一个很混乱的小地方。”
于点了点头。
“要一起吗?请你吃西瓜……”段才千注意着他的表情,可是除了冷淡什么也看不到。
于再次点了点头。
古都,是中华民族主要的四城之一,处于南北交界,横断两河,非常庞大。
城邦式的建筑,和古往今来都大不相同。
更庞大了,也更凝聚了。
于没有注意段才千说的混乱,而是时隔百年,重新见到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那种情绪,患得患失,说不清楚是什么。
白色大货车是段才千的,而于则是很成功的搭上了顺风车。
这处原始的遗忘之地,被货车远远的甩于身后,只是当二人离开一段时间,一个手持密封文件的黑框眼镜男走了出来,犹疑不定的在地下基地前站了良久,才叹息一声,继续走开,不多时,那人身后的森林间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相信这一场大火之后,此地所有发生事情的痕迹全无。
三天后……
“你别吃了!你把干粮都吃了我怎么办?我们走不出这荒野的话就都得死在这里!”
“我需要补充能量。”于没有理他。
段才千伸过手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压缩饼干。
“至于么?我真的需要补充能量……”
“三天,你的嘴就没停下来过?你是怪兽吗?这样下去!我车上很快就没东西吃了,到时候我们都要被饿死!”段才千穿着闷气说,“我真的搞不懂你,你是人吗?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不是还有一半呢吗?”于认真的说。
“照这样吃下去!你觉得够你吃几天?我一年都吃不下的口粮,你吃了三天就吃了一半?你这个怪物!”段才千要吼了出来,他本不想出去的,可是照于这样吃东西的速度,他必须马上回去补充食物,否则真的有可能再也出不去这片荒野。
“这山里就没吃的吗?兔子野鸡,毒蛇蜥蜴,蚂蚁蜜蜂……我看到了好多……”
“你给我闭嘴……”段才千的脑袋阵阵作痛,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停下车!前面有问题……”于没理会,忽然蹦出这样一句。
段才千扫了眼于面无表情,这才狐疑的踩下刹车。
“怎么?你看到了什么?”段才千揉了揉眼睛,可前方什么也没看到。
“一股特殊的味道。”于直接说。
段才千嗅了嗅,“花的香气?”
“不确定,我感觉是活物的气息,它在动。”于感知了下,就从车门下来,随手拿着一杯饮料,喝了一口。
段才千也下来了,没什么发现。
“蛇吗?”于扫了扫,目光停在一处位置。
段才千也随之望去,果然看到一条翠色小蛇,盘在地上,冲着二人吞吐蛇信,缓慢的左右游曳着。
“我就是吃的不少吧?”于努了努嘴。
这翠色小蛇,身上的确有一股水果清新的香气,很是迷人。
但是段才千的心,已经咯噔一下,呼吸都随之一窒,“白痴!上车,我们快走。”
“这怪东西是毒蛇啊!他身上的香气就是掠食用的,真是倒霉,停什么车!被这东西咬一口,在这深山老林里,我们必死!……”段才千慌忙拉着于非常的从车门上去。
“寻常的草蛇是不会有气味的,看来他的毒性确实很大。”于同意这样的说法。
两人才上了车,那翠色小蛇瞬间就动了。
“我靠!”顿才千一惊,飞快倒车,但你小蛇一双歹毒的眼,已经盯主了率先动作的段才千,直接从地面飞了起来,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透明丝线。
段才千的全身都僵住了,动作定格在座位上,飞蛇已经奔着窗口过来,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
下一刻,就在一切成为定居钱,一双手却是猛地朝着车门插了过来。
小蛇一下子黏在了于的手掌上,却没被抓住,然后飞快逃窜开。
“啊……”段才千回过神,才看到这样的一幕。
可惜没等他松口气,朝着于道谢,就看到于左手上那一股淡淡的咬痕,瞳孔放大,没说得出话。
“不好意思,以为能抓住的,速度变慢了……”于若无其事的笑笑,看了眼手背的两道咬痕,随意的搓了搓。
下一刻,段才千爆发了!
“你别乱动,快躺下!你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窒息感!”
“别说话!你挺住!我们马上回去!”
“坚持下!保持呼吸!”
……
于只是又喝两口饮料的工夫,就被段才千推躺在座位,于想要解释下,可却被要求闭嘴,只能把眼睛一眯,伸个懒腰。
车子启动了,段才千看到于的手臂已经黑了一块,他又停下了。
敞开的车窗,风吹拂而过,有些安静。
“好像来不及了……算了,兄弟,你有什么遗言吗?”
“不会死的。”
“不可能的,如果我没记错,这种毒蛇一克的毒液就能把大象毒死,我曾亲眼看到它吓跑了一个狼群。”段才千摇头,冷静的说。
“和你解释不通,你开车吧!死了算我的。”
“什么叫死了算你的!老兄,看来相识一面的份上,把遗言告诉我,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始祖之血知道吗?”于舔了舔嘴角,看到左手的黑斑,只是揉了揉。
“别开玩笑了……老哥,再不说遗言,你一会就真的挂了。”段才千眼色忧虑,无奈而又语重心长的继续劝道。
“挂了算我的。”于只能闭上眼睛。
“那好吧!刚才你救了我,我就认你这个兄弟了,兄弟一场,等我把这边事情处理完,也下去陪陪你。”段才千轻描淡写的说,仿若于的语气一般。
于只是摇摇头,把眼睛闭上,然后借着午休时间小憩一觉。
不需要解释太多,等一段时间之后,他估计就能理解一点了。
果然,又是三天过去,于的左手恢复如常,同时又把车上剩下的吃食全都打扫干净。
倒是段才千,不知是懂了还是蒙圈了,哪怕张着嘴,但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带了一个怪物回来。
而且这个特别能吃的怪物,让他寝食难安,甚至都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没东西吃了之后,这家伙会不会把他连带着车子一起吃掉。
这倒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只是面对不正常情况,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
又是连续七日后,段才千才从这样的怪异心态中恢复过来,时间不长不短……
足够让一些事情在计划之内。
就好比眼前的一幕。
于半睡半醒之间,就被段才千吵醒。
“到了!黑沙鬼窑。”
“真是鬼地方。”
也正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段才千所说的混乱是什么意思,那已经不是这个词能形容的了。
幽深的深墙暗面,一条污水渠道散发着浓浓的恶臭,破碎的杂物在周边堆砌了数个小型谷堆,在渠边一些明显的地界,还残余血迹斑斑的衣物,在恶臭泥污中不断的洗刷着,以至于看不清数个腐烂尸骸的痕迹。
而更加远处的土地,更是阴沉的散发一种土与血粘合的尘封味道,想来没少死过人,这就是黑窑,一些人眼中公认的臭名昭著之地。
虽然如此,但这地方独特如桃园般的位置,就像安静世界的一隅,平平静静的,几乎很少被人发现。
污水渠的不远处,有一处长长的地下黑暗隧道,用废旧的砖块磊叠,夯实了被风干的层层黄泥,让隧道的外部有种暗黑阴森的模样。
恰好午间阳光,射进黑暗少许……
“没想到醒来后,第一个来到的地方竟是这样……”
于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神态,有的仅仅是厌恶,这样的表情自然落在段才千的眼中,而机敏的白衫男子一下就知道,猜测出他的职业,或许见过更加惨烈的地方,对于一个普通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绝不是这样一幅表情。
只是,不管什么,他的嘱托还是必要的。
“小心点,这里的不少人都生性恶劣,为人狠辣,手底下都不干净,甚至有个别走投无路选择到此隐姓埋名,遇事能避则避,不然少不了闪失。”
“能简单些吗?”
“就是能拿刀说的话,不需要动嘴。”段才千比划了玩刀个手势,然后示意的按在于的脖子。
“我明白了。”于推开段才千那明显连刀都没拿过的手。
“会玩刀吗?”段才千没有在意,手掌连划,隔空砍了于几刀,像一个小孩子,然后扫了眼于的双手的几处位置,却没看到常用兵器的老茧。
“当然会。”于倒也不在意他的举动,十分自信的抱起双臂,点了点头。
段才千只是摇头不赞同。
“尽量低调,跟着我!”
虽然好久没玩了,只是他记得自己从前是干嘛的!一个不会战斗的人,在自己当初就好比一个废人,饶是有些夸张,却不出实际。
正说话之间,那地下阴暗的隧道门前,匆匆地走出一个浑身裹在黑衣下的人,他蒙着面,一边匆忙的走着,一边不断的回头张望,生怕被发现般,由于走得匆忙,那袖袍下在行走的颠簸中颤了颤,掉落下一柄墨绿淬毒的短小匕首。
小巧匕首的手柄奇异,是一种指刀,套在手指上的那种,此刻孤零零的躺在泥土间,也未吸引到旁人动静。
黑衣人对这一切犹未察觉,这本身就是一种很迟钝的感知,他走了很远,然后看到这边白色货车上的两个人,顿时表情阴冷的走了过来,一手捂着小腹,抽出了另外一把锋利短刀,前面是刀锋,刀背是锯齿,在手掌握住的刀把处露出一个小小的鲨鱼头。
他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但于却知道,这人很弱,弱的都算不上一个对手。
“我说的没错吧!都是悍匪刁民!”段才千一副说的不错的了然表情,一边推了推于的身子,让他警觉,于这才收起盯住匕首的目光,转而放在这到眼前的持刀悍匪。
不会拿刀,手腕也没力量,精神不集中,暗器放的不够隐秘,走调凌乱,气息飘忽,更不会处理伤口,不会冷静的思维,这完全就是一个菜鸟。
两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人走到跟前,速度不快。
一声利呵传来,在两人意料之中。
“不想死就下车!”黑衣人的手中挥舞着鲨鱼短刀,手里还有些哆嗦,仓促的使劲的拉了拉车门,却没有拉开,一时间眼神着急,也更加富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