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刘立恒家。刘父、刘母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刘母在编织毛衣，刘父在看电视。
刘立恒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坐在父母对面：“爸，我想和你谈个事儿。”
刘父继续看电视：“什么事儿？”
刘立恒犹豫了一下：“我想退婚。”
刘父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什么？你说你要退婚？这话也是你能说得出来的吗？”
刘立恒低着头说：“是的，爸，我想和曼尼解除婚约。”
刘母丢下毛衣，接过话茬：“立恒，你疯了，曼尼他哥才死没有多少日子，你就要和曼尼解除婚约，你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刘父很生气，暴跳如雷：“立恒，曼尼哪点对不起你了？你是不是外面有其他女人了？”
刘立恒冷静地说：“没有。”
刘母插话：“立恒，你外面既然没有女人，为什么要悔婚？你这样做，不是让我们以后难做人，在人面前丢脸吗？”
刘父走过去，一把关掉电视：“那你倒是说说，曼尼哪点配不上你了？悔婚总要有理由的吧？”
刘立恒一字一顿地说：“我放不下慕容。”
刘父、刘母两个人异口同声：“慕容？”
刘立恒接着说：“爸、妈，我知道曼尼是个好女孩，我对不起她，但我实在放心不下慕容。”
刘父、刘母面面相觑，不懂地看着他们的儿子。刘母问：“立恒，慕容是四同的遗孀、曼尼的嫂子、壹壹的妈，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立恒继续说：“和我有很大关系，十八岁那年，慕容的那对双胞胎儿子就是我的。”
刘父、刘母不做声了，立恒十八岁那年，他们都在忙自己的公司和工作，忙创业，忙家务，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没有跟上去。
那对双胞胎，立恒曾经和他们说过，但是，他们不知道是慕容的。看来，儿子是在还自己的青春债了。
刘父脑筋转得很快，第一次显得这么宽容：“立恒，我同意你退婚，曼尼是好孩子，你不能耽误人家。至于你将来是不是娶慕容，你自己看着办，你是成年人，我做父亲的，不干涉你。”
刘母也接着说：“立恒，儿大不由母，我和你爸意见一致，你找机会和曼尼说清楚，取得她的谅解。”
刘立恒没有想到父母这么开明大度：“爸、妈，谢谢你们，我明天就和曼尼说清楚。爸，我还有个想法。”
刘父点点头：“你说。”
刘立恒来回搓着两只手：“爸，我准备明年开春后，娶慕容为妻，然后，我去你的公司工作。”
刘父眼前一亮：“自古以来，子承父业，你是应该到我公司来了，我也要退居二线了。好，我支持你。”
刘母看着儿子，不知道是喜欢好，还是心疼好。立恒和她无数次说起过自己十八岁那年的荒唐事，她也没有当真，谁没有过自己的青春年少呢？谁没有过迷惘的情路历程呢？
人，都是在错误中长大的，只要儿子每天都在长大，能够及时反省过去的自己，就是自己的好儿子。
当天晚上，刘立恒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好长时间没有睡过安心觉了，在医院陪了四同两个多月，每天夜里都要被惊醒几次，就怕四同一觉睡过去了，再也不会醒来。
四同走后，刘立恒的心又牵到了花慕容的身上。他总觉得，造成花慕容今天的命运，和自己有直接的关系。
刘立恒一直在想，如果他对慕容好一点，慕容就不会嫁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和四同也不会结为夫妻，更不存在孤儿寡母一说了。
现在，刘立恒只想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承担一个，必然要辜负另一个。曼尼是个好女孩，他只能辜负她了。
次日，刘立恒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约张曼尼出来吃饭。今天，是南京丽尔欣服饰有限公司挂牌开张的日子，张曼尼的心情特别好，两个人在新街口似水年华饭店见了面，要了一个小包间。
张曼尼有点奇怪，刘立恒从来没有中午请她吃过饭，总是晚上请她出来消夜。加上昨天刘立恒给她发过信息，说找她谈谈，所以，心里就多了一种预感。
吃饭的时候，刘立恒不断地朝张曼尼的小碟里夹菜：“曼尼，多吃点，服装厂工作消耗体力大。”
张曼尼吃着菜：“你也吃啊，都给我，我不吃成胖子了？”
刘立恒也不谈正事儿，就是一个劲地叫张曼尼吃菜：“最近服装厂还好吧？做得还习惯吧？外贸商务和生意谈判流程基本上都熟悉了吧？最近，很少关心到你，请你原谅。”
凭女人的直觉，张曼尼知道刘立恒在和她客气，恋人之间说客套话，就是关系到头了。
张曼尼也和刘立恒客气起来：“我知道你工作忙，前些日子一直在医院陪我哥，吃了很多苦。我现在做得还好，就是还要多学习一点经验和谈判的技巧，谢谢你。”
刘立恒点点头：“好好干，四同不在了，服装厂依然在。”
张曼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立恒，你怎么学会喊口号了？”
刘立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没有啊，我没有喊口号，我说的是实话啊。”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刘立恒见时机成熟了，坐直了身子：“曼尼，我今天喊你出来，是想和你说个事情。”
张曼尼已经有思想准备了：“嗯，立恒，你说，没有关系。”
刘立恒抱歉地说：“曼尼，我想和你解除婚约。”
张曼尼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立恒，我同意。”
张曼尼说完，把手上的戒指抹了下来，从餐桌上慢慢地推到了刘立恒的面前。眼泪，不争气地从张曼尼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刘立恒拿起戒指，又慢慢地推到了张曼尼的面前：“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实在不想伤害你，我越是拖延时间，对你的伤害就越大。戒指你留着，就当一个纪念吧。”
张曼尼没有再推辞，刘立恒起身走过来，把戒指重新戴在张曼尼的手上。张曼尼不由得泪流满面，把头靠在刘立恒的肩膀上：“立恒，我没有哥，你以后就做我的哥，好吗？”
刘立恒一把抱住张曼尼，搂在自己的怀里，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嗯，曼尼，以后你就是哥的妹……”
这顿饭，吃得荡气回肠。吃完饭，刘立恒开车把张曼尼送到了服装厂门口，看了看服装厂的新招牌，然后，满意地掉头离开。
张曼尼回到服装厂后，情绪有点低落，她坐在办公室，大脑有点木然，靠在椅子上，暗自流泪，最后竟然睡着了。
平时，张曼尼总要去洪振业的办公室几次，今天，一次也没有去，洪振业坐在办公室，心里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下午三点，洪振业轻轻推开张曼尼办公室的门，一眼看见她正靠在椅子上睡觉。他带上门，走过去仔细看，张曼尼的眼角还挂着两串泪珠。
洪振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让张曼尼这么伤心。他看着她，轻轻地抬起手，为她拂去眼泪。
这时，张曼尼睁开了眼睛，一看见洪振业，不由得眼泪又涌了出来。洪振业本能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了，曼尼，怎么这么伤心？”
张曼尼哽咽着说：“立恒退婚了……”
洪振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本能地把张曼尼抱在怀里。张曼尼返身扑在洪振业的肩膀上，眼泪哗啦啦直流。
时间，总是在努力让一些人淡忘一些事。转眼间，冬至到了。季节穿上了棉衣，把一些人憔悴的心包裹起来，免受风寒。
壹壹已经五个多月了，会翻身、会爬、会坐，这个月还冒出了一颗上牙。四同他亲爸昨天来看孙子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说我们家的壹壹成大人了，都长大牙了。
做母亲的女人，是幸福的女人，哪怕这种幸福不完整。壹壹几乎成了我的一切，成了我的生命，成了我相依为命的人。
壹壹是个乖孩子，喜欢笑。四同他亲妈每次来仙林看他的时候，壹壹都会对她傻傻地笑，每次一笑，四同他亲妈就会又哭又笑地说：“壹壹笑的时候和四同小时候一样，能把哭的人弄到笑。”
冬至大如年，冬至那天，我后妈买了豆腐，包了饺子。下午，我下楼给四同烧了纸钱。
烧完纸钱，我上楼洗了洗手，准备给壹壹喂奶。刚把壹壹从小床里抱出来，手机响了起来。
我丢下壹壹，先去拿手机，接听后，发现是刘立恒的声音：“慕容，我想见你一面。”
我直接回话：“我没有空。”
刘立恒接着说：“我开车过来接你，最多只占用你半个钟头时间。”
我态度坚决地回答：“立恒，你有什么事情，请在电话里说，我真的没有时间出来，壹壹离不开我。”
他奶奶的刘立恒，别逼老娘骂人了。你不要乱来，我现在是你嫂子，你乱来的话，就是乱了辈分乱了礼节。
我花慕容现在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刘立恒还是正大光明点，该走人路就不要走鬼路，该走虾道就不要走蟹道，OK？
刘立恒不依不饶：“慕容，你听我说，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你明白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继续拒绝，似乎不大礼貌，毕竟刘立恒在医院陪伴了四同两个多月，这个情，无论什么时候，我花慕容都还不起。
我无法抗拒，婉转地说：“那好吧，今天冬至，出来不方便，你明天过来。”
刘立恒听见我同意了，喜出望外：“明天壹壹什么时间午睡，我在壹壹午睡的时候过来接你。”
我想了想：“明天下午一点过来，我在楼下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抱起壹壹，拉开衣服喂奶。壹壹早就等不及了，一头撞进我的怀里，含住我的乳头。
自从四同走后，我经常会回顾自己的前半生。我的思绪经常会回到我的十八岁那年，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身上。我还会想起我的前男友，想起他妈，想起我这块当年的金砖。
每当想起往事的时候，我就会对壹壹说：“壹壹的妈妈老了，只会靠回忆过日子了。”
然后，自己说完就哭，哭完就笑。有时，我后妈跑过来，看着我：“慕容，你又想起什么伤心事儿来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心里好受点。”
冬至，就这样过去了，没有四同的日子，我虽然比较寂寞，但是，因为有了壹壹，也渐渐习惯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壹壹睡着了，我和后妈打了个招呼，就下楼了。到了楼下，刘立恒的小车已经停在楼道口。
刘立恒看见我，立即为我拉开车门：“来，慕容快上来。”
我坐上副驾驶座后，小车快速开出了小区，到了仙林附近的一个碧春蕾茶社。下了车，我跟着刘立恒走了进去。
在一个封闭的包间里，一壶茶，一碟开心果，一篮爆米花，很快便放在了我的面前。刘立恒坐在我的对面，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眼神看着我。我有点不自在，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刘立恒有点拘谨：“慕容，你最近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我很好。”
刘立恒继续说：“我每天给你发信息，你为什么一条也不回？”
我笑了笑：“我是壹壹他妈，没有时间回复信息。再说，你是曼尼的男朋友，每天给我这个做嫂子的发信息，似乎不大好吧。”
刘立恒纠正说：“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嫂子，我也不是张曼尼的什么男朋友。”
我惊诧地说：“你说什么？”
刘立恒清清楚楚地说：“我和曼尼解除婚约了。”
我张口结舌：“这个张曼尼，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告诉我！”
刘立恒站起来，走近我：“慕容，我知道十八岁那年，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在找机会弥补我给你造成的伤害。”
牙疼，你奶奶的刘立恒不会是为了我，才和曼尼解除婚约的吧？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奶奶的熊，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我哑口无言，刘立恒虽然有愧于我，但是，以刘立恒在医院对四同的照顾和对服装厂的安排，已经足够抵消他曾经对我的伤害了。
说实在话，我现在亏欠刘立恒的。如果不是刘立恒的鼎力相助，服装厂也许早就倒闭了，四同的医疗费也不会有着落，而我们孤儿寡母早就失去了生活来源。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看了看刘立恒：“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们花家亏欠你太多了，一辈子也还不起你。”
刘立恒一把抓住我的手：“以后，你不要开口闭口我们花家，我今天来，是向你求婚的，请你接受我，慕容。”
刘立恒说完，从包里把一枚钻石戒指拿了出来。我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不能够相信：“立恒，我不会接受的。你应该和曼尼结婚，你不要搞错了。”
刘立恒抓住我的一只手，把戒指往上面戴：“我结婚的对象是你，不是曼尼，我不是曼尼的男朋友，慕容是我的女朋友。”
奶奶的，刘立恒你在玩绕口令吗？你嫂子我现在大脑短路，和十八岁那年不能相提并论了，你还是少绕几句吧。
我抽回自己的手：“立恒，我配不上你。”
刘立恒没有勉强我：“慕容，四同走后，你一直在伪装坚强。我知道，四同其实对你并不好，他背叛过你。”
我愕然……
刘立恒继续说：“在医院陪护四同的时候，我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一个女人的信息，那个女人叫他老公，而手机号码却不是你。”
我的眼泪开始打转，我的伤口被再次揭开，我没有勇气看刘立恒，我低头饮泣，我无力申辩。
刘立恒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你过得并不幸福，你在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悄悄落泪。说实话，看见那个女人的信息后，我恨不得立即拔去四同的氧气管。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知道孩子需要爸爸，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立恒，你不要再说了。”
刘立恒走过来，一把抱住我，这次，我没有拒绝。刘立恒伸出手，一遍遍地给我擦去眼泪。
十八岁那年的记忆，仿佛又活了。我闭起眼睛，似乎看见青春年少的刘立恒，在阳光下走近我。他不断地亲吻着我的脸，亲吻着我的眼睛，亲吻着我的鼻子。
在一种缥缈的幻觉中，我慢慢张开双臂，环腰抱紧刘立恒：“立恒，我还是十八岁那年的我吗？”
刘立恒梦幻般地说：“在我的记忆里，你永远和十八岁那年一样美丽。”
我伸出手：“我要嫁给你。”
刘立恒接过我的手，把钻戒慢慢戴了上去：“我要你做我最美丽的新娘。”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后，刘立恒已经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了，我无力拒绝。爱，是无法抗拒的，可以抗拒的，一定不是爱。
从碧春蕾茶社出来，刘立恒一直搀着我的手，我冰凉的小手被他握得滚烫。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命运，把四同送走后，又把刘立恒还给了我。
上了小车后，刘立恒对我说：“慕容，我已经和父母商量过了，明年春节后，把你娶回家，然后，我就去我父亲的公司工作，如果你想上班，可以随时去我父亲公司。”
我点了点头：“我听你的，立恒。”
刘立恒继续说：“四同的服装厂我是这样考虑的，曼尼是四同的妹妹，洪振业一直在带曼尼，估计不久曼尼就可以独立开展工作，顶四同的职了。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把服装厂让给曼尼，你和壹壹有我照顾，你看呢？”
我又点了点头：“我还是听你的，立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