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收缩。
比起收缩,更类似于将世界本身拓扑成一个点阵。
从一个点阵上的点到另一个点,并不需要经过比抽象的概念更长的距离。
这当然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概念。
但超越光速,违背相对性理论的将一个个体送到远处,的确存在着比量子纠缠和虫洞更加高效的手段。
高阶望星者的身后,四个模拟者扛抬着一张白色的大床。这张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远超过普通的家庭用床的大型家具上,一名少女安静地躺着。
她的容颜仍然美丽。尽管已经是一位死者,但她仿佛童话中的睡美人,在任何时候都可能睁开眼睛。
尽管它们前进的速度如此之快,但少女却仍然安详。就像是风也被她的美丽所震慑,而将咆哮的声威化作比夜虫更加温和的轻抚,连她的长发都不曾有一丝被风撼动。
在这个女孩的上方,悬浮着一颗明亮的宝石。那里储存着少女珍贵的灵魂,或者说,她的主体意识。这意识是人类和魔法少女以及所有智慧生命体所共有的,它让智慧生命体能够思考,能够感觉到希望与欢笑,也是它为智慧生命体提供了足以逆转熵增的可能性。
但尽管灵魂近在咫尺,但却无法为女孩的身体提供任何援助。
因为这灵魂不仅被封在物化的宝石内侧,在外侧还存在着某种力量阻止灵魂控制自己的身体。
干扰-遮蔽力场仍然在发挥作用。尽管它仍然处于这个宇宙的内侧,但其实它已经类似于外侧的存在了。任何个体都无法对它内部的东西产生一点伤害,内部也没有任何概念能够逃逸出来,这力场甚至截断了内外的时空结构,使得内侧的一切产生畸变。
高阶望星者再次确认目前的状况。
对晓美焰的研究会在到达第二母星之后立刻开始。
最好的目标当然是掌控圆环之理。这对于孵化者文明而言,是最好的结局。无论是将圆环之理的人格消去,并将圆环之理作为为自己服务的一种手段,还是单纯的控制圆环之理本身,并号令圆环之理内侧的所有魔法少女——从晓美焰嘴里套出的话显示,圆环之理似乎可以接受整个多元宇宙的每一位魔法少女,那当然是无限多的。
无论能够达成其中的任何一个目标,孵化者都可以永远地生存下去,并且统治整个多元宇宙。即使无法做到,也可以永远的保证这个单体宇宙不在冷寂中终结。对于高阶望星者来说,这已经是一个足够好的答案了。
如果无法做到,就退而求其次。如果能够在实验中使得晓美焰魔女化,但圆环之理的显现无法掌控的话,它就会尝试着不断地减弱干扰遮蔽力场的功率,并逐渐从中去除掉关键的对抗波段,最终得到隔绝圆环之理的必须模型。这样,尽管无法控制整个多元宇宙的庞大能量,至少可以让这个宇宙的魔法少女们能够进行魔女化,这样也可以让孵化者文明更好的生存下去。宇宙也不必在冷寂中灭亡,同样相当于拯救了世界。
也就是说,必须开启选择性的屏蔽手段。
干扰遮蔽力场可以干涉的作用效应非常广泛,它需要广域计算体系全力为自己服务,这样就可以在较高的精度上遍历所有干涉类型。
这里就是终点了。
它看向通道的尽头,信道的入口是人类世界,而出口在一个被抹去的位置。
多数孵化者所知的第二母星,其实并非真正的第二母星。在蝗爆纪元中第二母星其实早已被摧毁,现在的第二母星其实是孵化者的第一批殖民地中的一个,但知道这个秘密的个体屈指可数。
但被摧毁的第二母星并非已经彻底消失,它仍然存在于原本的位置,只是不再是原本的形态。
第二母星所在的恒星系被敌对文明的极点炸弹轰击。这种武器后来被孵化者广泛运用,它内部含有强大的能量源,而外部拥有高强度的外壳(一般为简并态物质)。这件武器以相对论速度被投掷至恒星表面,并以高速击穿恒星。在恒星的核心内侧极点炸弹爆炸,对核心层带来剧烈扰动,从而使得恒星内侧的核聚变反应大大减弱。随后恒星发生向心压缩,使得极点炸弹第二次爆炸,这会作为一种正反馈促进恒星的向心压缩,并触发最终的伽马射线暴。第二母星就在这伽马射线暴中被蒸发为气体。
但现在第二母星仍然存在着,它是一个孵化者制造的结构,围绕着残骸星云转动。因为残骸星云与第二母星外侧的物质发生反应,不断地释放出高能粒子流,因此第二母星相当于处于一个极端强大的掩体中。无论是电磁波还是中微子探测手段对第二母星都鞭长莫及。
而为了使得第二母星自身不会受到高能粒子流的威胁,名为第二母星的结构完全使用非衰变型简并态物质①构成。因非衰变型简并态物质质量并不超过普通物质,因此并不会对残骸星云的引力结构产生比一颗普通行星更大的扰动。
也因为其极端的安全,它被使用以进行某些高保密级的科学实验(不包括高能物理实验)②。同时,孵化者世界的大量机密也在这个结构中进行存储。
高阶望星者293847获得使用第二母星的第七研究片区的权力。这里是一个完备的超微观结构和思维结构实验基地。它们将用这个基地来尝试进入到晓美焰的灵魂宝石内侧,并在内侧搭建起监控设备。这样当检测到圆环之理进入到干涉遮蔽力场的内侧时,就可以更加精细地检测到内部发生的变化,从而描述圆环之理并捕捉它。
但还存在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如同晓美焰所说,圆环之理是一个人格化的法则,同时根据其他观测结果,圆环之理能够对宇宙内侧施加一些影响,那么很可能圆环之理会觉察到望星者的工作,并放弃接引晓美焰。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变得无法挽回。
但随后望星者否定了这一点。如果按照晓美焰的说法,圆环之理是她的重要的朋友。这位望星者思考如果是那个女孩陷入到困境之中,而自己能够拯救她,但代价是自己有一定几率被控制,自己会做什么——它的选择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只是自己被永远的控制住就能拯救那个女孩的话,那真的是一个太便宜的交易。
在周围闪烁着迷离光彩的屏障上,某个已经不存在的女孩的眼睛顽强地浮现出来。它闭上眼睛,将那个女孩的一切逐出脑袋。刚刚它甚至想要放弃这个实验,试图解除干涉屏蔽力场并让晓美焰离开,因为它有一瞬间将焰和那个女孩弄混了。
但它必须把实验进行下去。
那是它与那个女孩的约定。
拯救世界。
那是比自己活着,孵化者文明的生存而言更加重要的概念。
不管是晓美焰还是其他的任何个体,必要的情况下它自己,都可以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掉。
“我们到了。开始实验吧。”
丘比——高阶望星者293847说。
此刻它再度化身为冷酷的研究者。研究者们都是残酷的,并非因为他们会从虐杀或冷酷的实验过程中获得快感,而是他们为了向着某个科学上的目标更进一步时,敢于放弃掉被智慧生命体们所珍视着的大多数东西。
踏出信道。
无数个个体向着高阶望星者致敬。那些是其他的望星者们,它们并不知道这是第二母星,但它们通过某些显现设备仅仅将意识的一部分送入此地,希望见证这伟大的时刻。
“要待在这里随便了。但是,在我工作的时候不要乱动。”
高阶望星者冷淡的说,用尾巴做出一个手势,让四个模拟者将晓美焰放到实验台上。干涉遮蔽力场也随着晓美焰漂浮着,稳定地悬浮在其上方。数层多面体外壳互相穿越,有些类似于有机化学中不断发生着瞬变但仍然维持在动态平衡的分子构象。
四位模拟者伸出手触碰着焰的身体。当望星者和周围的观察者们感到有些奇怪时,这些巨大的类人存在却并没有多做什么,而是缓慢地,近乎恭敬地摆正了晓美焰的躯体,让她以一种更加舒服的姿势平躺着。
“无聊。人类还是这么无聊。这种所谓的对死者的哀悼从你们还****着身体处在洞穴里的时候就开始了。这是完全的浪费能源,毫无道理。对于死者所需要做的一切仅仅是学习其创造的知识及其博弈手段,哀悼无法使得死者复生,但将哀悼的时间用在更多的理解其知识和经验上,也许可以让未来变得更好。”高阶望星者轻声说,但仿佛想起了某些回忆一般,它并没有继续斥责这些模拟者,而是静静地看着它们对着这个死者的尸体默哀,周围的观察者们也听从望星者的指令,仅仅是旁观着它们所做的一切。
“已经可以了,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数个类似于巨大钉子的结构从空气中突然产生,模拟者们被击中,并在一瞬间崩溃,化作爆散的砂砾。这些略带晶莹的砂砾呈圆环状泼洒在焰的周围,就像是数个庞大的花圈一般。
周围的自动清洁设施启动,准备清洁这些砂砾。
“就让它们放在那里吧。这次实验并不需要维持无菌环境,实验台上无菌就够了。”丘比指了指实验台上如同陷入深眠的晓美焰,在姿势摆正之后她的表情似乎变得安详了一些。如今这个女孩的容颜更加美丽,就像是棺中的睡美人。即便是深夜的露水,也会为她的绚丽而更加温柔的滴落。
但望星者并没有过多的凝视她的容貌,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注释
①请参照前作《针之魔女的忧郁》。简单来说,这种设备使电子自发坠入原子核中,从而让整个材料中子化。不同于现实世界中的简并态物质,只要以低程度为其提供能量,中子简并物质便不会衰变,因此称为非衰变式的简并态物质。
②请参照前作《针之魔女的忧郁》中提到的失信息原理。孵化者一族的母星就是因为一次高能物理实验的灾难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