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黑色的小毛驴在大路上疾走,蹄声哒哒,清脆悦耳,扬起一溜烟的灰尘。
驴背上,骑着一个十六岁的白衣少年,面容清秀而俊朗,眼神坚毅;长发吹散在脑后,随风飞扬。
他的身前,一只金黄色毛皮的小动物,正趴着打瞌睡;他的身后,绑着一个褡裢,装着干粮和水袋。
正是焱平和饕餮仔,他们离开了余安村,要长途跋涉去王城。虽然路途漫漫,有六千多里,还充满艰险,但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虽然要走六个多月,但他们也不怕。只要坚持走下去,终究会有到达王城的那一天。
很快来到了观星山脚下,焱平“吁——”了一声,扯了扯缰绳,小毛驴闻声放慢了脚步。
驴蹄的节奏变了,饕餮仔醒了过来,抬头问道:“要不要去观星台跟伯冥公公道个别?毕竟我们离村出走是件大事,他如果知道我们不辞而别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的,这个老头脾气可不太好。”
焱平抬头望了一眼山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继续策驴前行。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说道:“如果伯冥公公知道是我孤身一人去王城,肯定不会放我走的。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走吧,离开这里吧!等以后有机会再向他解释吧。”他顺手解下水袋,拔出塞子,一股酒香飘出来。
饕餮仔看到焱平又要喝酒,不满地嘟囔道:“别喝酒了!你看你天天喝酒,连水袋都用来装酒了,弄得我连水都没的喝!这东西有什么好?又苦又辣!”
焱平一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缓缓说道:“酒是个好东西!开心的时候要喝,酒能助兴;不开心的时候更要喝,借酒浇愁,一醉解千愁啊!以前我不懂这个道理,觉得酒特别难喝,但我现在知道了,酒才是最好的东西!”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怎么行?”
“你看到我喝醉了吗?我没有喝醉醉,我的头脑很清醒的!酒是喝不醉人的,能让一个人醉的不是酒!”
“不是酒是什么?”
“是情!”
“情?”
“对!能让人沉醉的只有情!”
一连串的家庭变故让焱平难以承受,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毕竟他才十六岁,心智还不成熟。但他也算承受住了一连串的打击,他的意志逐渐强大起来。
扭头看了一眼渐渐消逝的村庄,一幕幕的生活画面在脑海里呈现出来,熟悉而又陌生、清晰而又模糊、近在眼前却又象远在天边。
这就是生活?生活是为了什么?小时候舅妈要我树立一个理想,我就立志成为一个出名的猎人,现在理想实现了,却弄得家破人亡,这是怎么回事儿?理想有什么用呢?
“你在想什么呢?到了观星堡了。”饕餮仔打断了焱平的沉思。
进入观星堡后,焱平跳下驴背,牵着小毛驴向前走。
饕餮仔还坐在驴背上,眼睛却四处打量,鼻子还不时嗅一嗅,它知道焱平要带它找东西吃。
这几十天来,他们两个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是时候饱餐一顿了!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啦!
“肉包子!”饕餮仔闻到了包子的香味,也看到了门口的招牌,忍不住叫出声来。
焱平淡淡一笑,问道:“你吃多少个?”
饕餮仔吞了一下口水,答道:“十个!不,二十个!”
焱平摇摇头苦笑,又点点头微笑,随即走进了包子店,很快,他就拎着二十多个肉包子走出来。
饕餮仔伸着爪子就要吃,但焱平摇摇头,指了指前方,饕餮仔抬头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卖粥的摊档,吃包子要配着粥才不会噎到,它会意地点点头。
焱平走到摊档旁,把驴子拴好,叫了三碗粥和一碟腌萝卜。
粥还没端上来,饕餮仔就已经吃下了五个包子。卖粥的人把粥端过来,眼看着饕餮仔正抱着一个包子在啃,他眨眨眼的功夫,一个包子就被饕餮仔吃下去了,卖粥的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站在那里不走,想看个究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十五个!天啊!”卖粥的看得目瞪口呆,再看看饕餮仔的肚子,并没有变大啊!“妖怪!这是个妖怪!”卖粥的大惊。
焱平连忙把剩下的四个包子挪开,扯住卖粥的人说道:“不是妖怪,就是一个吃货而已,不要紧张。”
观星堡离余安村没多远,这里的人对饕餮仔的事迹已略有所闻,卖粥的也听说过它,知道它很能吃,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算是真正见识过了什么叫吃货!
一顿饭,焱平只吃了四个包子一碗粥,饕餮仔却吃了二十一个包子两碗粥,他早就见惯不怪了。
焱平掏出六个铜币给了卖粥的人,转身牵驴之际,瞟到不远处的巷口有两个人正在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他们看到焱平转过身来,连忙缩进了巷子,消失不见。
焱平觉得其中一个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就没放在心上,抱着饕餮仔就走。
饕餮仔拍拍肚皮,打了一个饱嗝。临走,它还抓了一块吃剩的腌萝卜,不时用嘴去舔一舔。
焱平来到观星堡东街,找了家驿馆住下,要好好休息一晚,喂好小毛驴,明天再继续西行。
第二天,焱平带饕餮仔吃了早饭,顺便买了几个大大的烤饼做干粮,又买了一个水袋装满水,再买几斤酒装满酒袋,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出观星堡西门,走大路,向西走去。
爬过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坡,又走了一段不弯不直的洼路,来到了一条不林不荫的林荫大道上,估计已经走了二十几里路,开始有些人困驴乏起来。
饕餮仔吵着要撒尿,还要休息、休息再走,焱平也基本同意。
小毛驴“咴咴”叫着,表示完全同意,走了这么远的路,要吃点嫩草补充一下体能才行!长路漫漫,还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千万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弄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就划不来了!
焱平在路边坐了下来,肯靠着大树乘着凉,想合上眼睛休息一下,却听到旁边的树林里“稀里哗啦”几声响,这什么东西啊?弄出来这么大动静?连忙睁开了眼睛。
只见树林里钻出来七八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全部用黑布蒙着头,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手持刀枪,把焱平和小毛驴团团围住。
初出茅庐第一遭,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抢劫,焱平纵身跳起,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的汉子“嘿嘿”冷笑两声:“干什么?你说我们能干什么?难道蒙着脸来请你喝酒?嘿嘿。”
其他几个人随即哈哈大笑,完全没把焱平放在眼里。
焱平打量他一番,此人身材高大健壮,紧身衣裤下突出一块块的肌肉,肩膀上斜挎着一张黑黝黝的大弓,背后的箭袋内插着十几支雕翎长箭,看样子是身有武功之人。看来昨天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就是他们一伙的,他们已经算计好自己会从这里经过,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想到这里,焱平反而放松下来,他赤手空拳对付老虎都不怕,还怕这几个人?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汉子拍拍肩膀上的大弓,扬扬下巴叫道:“你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头?”眼神闪过惊诧,又叫道:“看看这张铁弓!”
焱平摇摇头,自己又不经常外出,哪里知道这些江湖人士的名头。
领头的汉子有些恼怒,大声叫道:“老子是‘铁弓夏建’!你真的没有听说过?”
怎么还有人叫“下贱”呢?这人的爹娘怎么这么没文化,给儿子取了个这样的名字!看来观星堡的人就是有些不正常,那个卖狗肉的叫“瘪三”,这个土匪又叫“下贱”,真是奇了怪了!他既然叫“铁弓下贱”,那张弓自然是铁打的了!呵呵,自己正愁没有合适的弓箭用呢,就有人送上门来了!焱平连忙装模作样拱拱手道:“哦!想起来了!原来是送铁弓的下贱下大哥。”
“什么?送铁弓……”领头的汉子弄明白了焱平的意思,恼羞成怒,却哈哈大笑道:“好狂妄的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附近的好汉一听到老子的名头,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原来是个雏儿!”
焱平淡淡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抢劫吗?”
领头的汉子笑道:“算你聪明!不过我们不是抢劫财物,是抢命!”
焱平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来杀我?”
领头的汉子冷笑道:“告诉你也不怕,反正你很快就不会说话了!”
饕餮仔坐在驴背上问道:“喂喂喂!你为什么说他很快就不会说话呢?他的嘴长在自己身上,你能管得着吗?没脑子!”它早就跳上了驴背,准备坐着看热闹,它知道以焱平的水平,对付这几个人绰绰有余,根本用不着担心。
几个蒙面人看到小动物会说话,吓了一大跳。
第一个惊呀道:“哎呀!会不会是妖怪?”
第二个大笑道:“哈哈哈,就算是妖怪,这么屁大一点儿的妖怪,就是再多几个老子也不怕!”
第三个得意道:“杀了这小子,这个小妖怪就是我的啦!哈哈哈。”
第四个哼哼道:“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炖了它的肉,哈哈哈。”
没等第五个说话,饕餮仔就气得七窍生烟,它“嗖”的一声闪电一般跳过来,趴在第四个人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个人疼得还没叫出声,饕餮仔已经在第三个人肩膀上又咬了一口,接着是第二个,……咬完整整一圈儿,它又跳回了驴背。
七八个蒙面人正在专心对付焱平,根本没想到饕餮仔会出嘴咬人,措不及防,疼得扔掉刀枪,咿呀鬼叫,饕餮仔下嘴很重,咬断了他们的肌腱,七八条胳膊就这么报废了!
焱平看着他们,冷冷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蒙面人疼得直冒冷汗,忍住疼说道:“老子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说就说!你们的村长被你吓得变成了傻子,只会吃饭和拉屎,他儿子前几天找到我们,说你要从这里经过,要我们在这里拦住你,把你给杀了,为他爹报仇!”
焱平说道:“那昨天在观星堡的就是他了?”
领头的蒙面人说道:“是他,他让我们记住你的相貌,不要弄错人。”
焱平说道:“那你们就一起上吧!冲我来!”
领头的蒙面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我们对这个小妖怪充满了敬意,决定不替村长报仇啦!”他闯荡江湖几十年,见多识广,什么奇人异事也见识过不少,今天一看形势不对,连一个小动物都对付不了,就更不要说他的主人了!于是他马上见风使舵,表示认输。而且他很会说话,拍马屁还不露痕迹,认输还不失面子,这也是他能够闯荡江湖几十年而没有被杀死的主要原因。
饕餮仔一听敌人主动认输,咯咯大笑,得意洋洋。
焱平还不太相信,又追问一句道:“你们真的不替他报仇了?”
领头的蒙面人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说不报就不报!弟兄们,撤!”
“说走就走吗?”焱平笑道:“刚才说什么来的?你不是来送铁弓的吗?”
领头的蒙面人愣了一下,马上会意,慌忙解下铁弓和箭袋,道:“这张铁弓我就送给你啦!祝愿小英雄你骑驴仗箭,勇闯江湖!后会有期!”说完,气急败坏地钻入树林,狼狈而去。
焱平哈哈大笑,这样的功夫也来闯荡江湖,有多少宝贝也不够送人啊!这样打死不认输的英雄好汉实在少见!
目送几个蒙面人离开后,饕餮仔笑道:“我现在有了经验,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让我出手来对付他们,你看怎么样?”
焱平伸手拧了拧饕餮仔的脸,微笑道:“应该是出嘴,不是出手!该出嘴时就出嘴啊,风风火火真是威啊!”
饕餮仔大笑,它脸皮很厚,对什么都无所谓,除了吃!
焱平道:“我们以后要小心一点儿,要多留意一下周边的情况,提高警惕。”拿起那张铁弓来看,却是乌木弓把、铁背弓臂,牛角弓梢和弦垫,做工非常精细,牛筋弓弦不粗不细,十分满意。忍不住张弓搭箭,对着前方空旷处的一棵大树就是一箭,足足射出三百多步,正中树干。
“好箭法!”一个粗狂的声音夹杂着马蹄声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