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林家堡后,陆一川便是关紧房门,闭关不出。
今日为了凝练铁气磨盘,身体经脉尽都受损,浑身血肉也是酸痛无比。
这一月光景,其实大部分都一样。每日回到林家堡,必是伤痕累累。从苦痛中磨炼自我,洗尽体内铅华,从而去巩固境界。
将体内躁动不停的心神安抚镇定,简单调整下状态。
只见陆一川将右手掌心朝下,左手掌心朝上,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旋转合并在一起,然后上下两边的手指微弓,移至丹田之处。
这便是人藏经第二层,丹田内藏的入定姿势。
人藏经第一层“乾元坤脉”,聚灵之广,前所未见。不论是天上、地下,甚至是潜藏在山川河流的灵气,尽都能够吸拢而来,因此其所聚拢的天地灵气,较寻常心法多出数倍。
但这第二层的丹田内藏,则是不同,乃是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式。
天地灵气进入体内,必先经过周天循环,方可演化成精气进入体内。而丹田内藏,则是讲究逆行回路,滋润温养经脉。
照理说,这般逆行回转,若是以寻常修行之法,强行逆行,必会引起血脉破裂,精气散尽。
但丹田内藏,虽是逆行回路,但却是返璞归真,化精成灵。精气引出丹田之时,却是演化成精纯温和的灵气,因此逆行回路,非但并无不适,反倒起到润滑经脉之效。
将这周身穴位有条不紊的松弛或紧闭,再缓缓控制体内精气,沿着周天逆行经脉,虽说并无危险,但陆一川仍是步步为营,不敢贪图冒进。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透支了极限,此刻他运行心法之际,位于丹田之上的三横皇枢阵上,那呈动态平衡的乳白兽角,此时却也是滴溜溜转动,每每转动分毫,便挥洒而出缕缕乳白荧色气流,紧随着精气回转的轨迹,隐没周身血脉中。
山崖口处,借助凛冽寒风聚拢的天地灵气,异常狂暴,因此在陆一川体内所造成的破坏也是非比寻常。但只要破损的经脉以接触到这乳白气流,这受损的经脉伤口,却是渐渐痊愈。
待他运行了三十六小周天后,陆一川将胸口所压抑的一口浊气,重重吐出。此刻,他体内四条经脉已尽数恢复,相较之前,却是更加有韧性。
如今这四条经脉的所能承载的精气程度,已经又达到饱和了。
而炼炎淬皮后的下一境界,则是第五、六重天所对应的炼炎淬筋,接下去,仍有十分严峻的外修等待着他。
“接下来,就试试这铁气的威力吧。”
心神落定尘埃,神识潜没丹田处磨盘中的铁气,缕缕手指般粗细的铁气流,似有灵动,缓缓牵引至右手拳峰,仿若琉璃般的色泽流淌过每一个指节,直至淹没整个手背。
他的拳峰之上,如若布上一层黑色金属所特有的光泽,浅黑而又透明。
暂且将你称作黑铁光泽吧,陆一川心里已有所决定。
他翻身下床,朝着房内所摆放的高棕石凳走去。
举拳,落拳,动作一气呵成。
倏然响起一阵金属吨器交鸣声,这般震动,几乎令整个房间差点震动而起。而此刻,这高棕石凳上,兀的浮现一道深陷而下的拳印,约莫有两寸之深。
高棕石凳,堪比铁石坚硬。若无隐脉灵焰加持,简单一拳,怕也奈何不了这坚硬的高棕石头。
“川少爷,房内发生什么事了?”
“怎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啊?”
灵雨碰巧前来唤醒陆一川用早茶,冷不防听闻到这般动静,当下抓紧小碎步,直敲房门。
听得门口“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响,陆一川将打凹下的高棕石凳骤然翻转倒立,回头朝门口喊道:“没事,下床不小心绊倒石凳。”
灵雨这才放下锤得有些生疼的小手,轻呼了一口气,娇声道:“川少爷,时辰不早了,该用早茶了。”
这都早晨了?
陆一川此刻才发觉梳洗台前的铜镜,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明亮不已。晨光早已透过薄薄的纱窗纸,将房内的一切渐渐拖长了阴影。
一夜光景竟如此之快,昨日回来,也才傍晚时分,仅是盘坐温润静养经脉,却是不知觉天亮。
修行并非易事,但也是极耗时间。
将搁置一旁的玄铁重甲尽数穿戴完毕后,再披上一件干净的灰蓝长袍,陆一川方才打开房门,迎接新的一天。
而门口焦急等待的小姑娘,早已等得不耐烦,嘟着小嘴抱怨陆一川,总是敲门敲半天都不来开门。
家主老爷,时常嘱咐,年轻人可不能这般奢睡。
这可爱的小妮子。
陆一川轻擦了下她小巧的玉鼻,这才将她手中端扶着的亮银水盆,捞出毛巾,简单梳洗下。
梳洗完毕,又走到门前院落摆放的磐石桌子旁,下人早已将早点摆放其上,陆一川享用了一碗五谷落英汤,便是朝着林家堡的马棚走去。
他的脚步并不是特别快,随意穿过两三个院落,四五条回廊。
但今日,他却发觉有些不对,但并未感到不适,仅是不太习惯而已。
从他身体恢复,来到林家堡的第一天,林家堡鲜有仆从主动朝他行礼,打招呼的更是寥寥无几了。
他们善意的微笑下,其实仍是潜藏着隐晦的讽刺。
陆一川未必不明白,一拳击败了木青云,树立点威严,至少证明他不是软柿子,若要欺辱他,也要重新掂量下几斤几两了。
只是陆一川要做的远远不及于此,两个月后的炎武大试,才是重中之重。
很快,林家堡东北角圈养马匹的场地,已经找到了。
不过,还未走进门口,这马棚里边,却是传出阵阵起伏不停的打呼噜声,偶尔也传出几道牲畜打着饱嗝的粗躁声。
这个时辰,正赶上管理马棚的仆从们喂养完这些马大爷。
跨过门槛,便能看到呈三面围绕的马圈,马圈中间,搭建了个简易的小亭子,作遮风挡雨之用。亭下搁放着一把太师摇椅,一个身着浅灰衣袍的青年汉子,边嚼着青绿的草根,边打着沉醉的呼噜声。
这青年汉子名叫林山,本是林啸猛的一个跟班随从,天赋低下,过了十八成人礼,修为仍是徘徊在炼炎淬体第六重天。而林家将南风城基业尽数割让给魏家后,他原本的差事也荡然无存。
凑巧马棚管理有空缺,便将他安排在此处,做份伙计。
见他睡得香甜,陆一川也懒得吵醒他,径直大步走入马棚深处。
马棚最为中间的一面,圈养着十数匹高昂雄骏的马匹,尽都筋肉发达有力,且浑身毛发捋顺无杂,从站立的四个马蹄看去,无一不像木桩子般稳健扎实,一瞧便是千里挑一的好马。
相较于两侧所圈养的马匹,不是处于幼龄发育,便是老化长膘发福。且天寒地冻的,尽都缩在马棚草堆处,精神懒散。
陆一川揣摩良久,走过来,看过去,方才看好。
“就这一匹了。”
望着中间马圈中,一匹雄赳赳的栗黑骏马,既不打响鼻也不扬起蹄子乱踏,那犹如龙眼般的硕大马眼,散发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而且距离它周遭一米范围内,竟无一匹别的骏马主动靠拢而来。
在这个圈子,也唯有马中之王才有如此威势啊。
方想拍拍这栗黑骏马瘦削如刀锋口的脸颊,却是被它极为不屑的闪躲而开。
触不及防喷了个响鼻,对陆一川报以敌意,险些冲撞过来,却被后者五指抓住马脸,体内精气如泉涌,豁然发力,强烈的冲劲,几欲令这栗黑骏马窒息,不到须臾,硕大的马眼中,已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古往今来,像陆一川这般驯服烈马的,还真是前所未有。
便在此时,只一声“啪”的清脆声响,那摇椅上的人影微微抖动,而刚刚他仰起朝天的鼻孔上,那个透明的呼噜气泡,像是受到惊吓般忽然破掉。
他睡眼模糊,突然被吵醒,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马圈里多了道人影,而且是那道拥有林家堡顶级废物之称的人影。
“哦,原来是川大少爷。”
林山面笑肉不笑,离开摇椅,走至马圈跟前的陆一川,故作疑惑,说道:“川少爷,这个时辰不是该在房内好好躺着,喝点灵药汤,服点药丸子,跑来这肮脏的马圈干嘛来了。”
“小的,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陆一川很明显从他的狗嘴里,感受到讥讽之意,心里暗想,看来跟林副堡主攀上枝节的人,尽都是些势利小人。
他冷冷瞥了一眼,却是转过来,轻抚着眼前这宽松的马脖子,淡淡说道:“我就不和你多废话了,你把这匹马登记一下,我今日骑它出门。”
林山内心愤岔,不过面上却是掩饰得极好。
“川少爷若是要出门,这中央一面的英马圈,您怕是无福消受了。”
“但这左右两边的养幼圈及资老圈,小的今日便破次例,让川少爷好好挑选。”
林山将话讲得十分恭敬,他微微躬着的身形,敬重主子的言行,几乎令人挑不出毛病。”
绵里带针,不失礼节。
陆一川闻言,将摩挲出热意手掌从马脸上拿开,他转过身,面对林山,眼眸里燃起熊熊火苗,仅需点点微弱的火星子,便能烈烈燃烧。
“给我一个不能牵马的理由。”
空阔的马棚中,温度骤然降至最低,令这冬至的清晨愈发清冷。
林山瞳孔微眯成线,眼前这匹栗黑骏马,是从西南漉马城刚走私贩卖到此处的,早在此前,已被林家翘楚林天宁所预定了,万般吩咐切莫让人骑走。
若是将大少爷讨好,到时也不用待在这肮脏的马棚,做这苦差事了。
若是别的林家小辈,他或许要掂量掂量,但你这林家堡的废物,也配骑这好马,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念至此,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冷淡而下,反正背后有这大少爷撑腰,稍微教训下这废物,也没什么大不了。
随后他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反正有林天宁在背后给他撑着药,稍微教训一下这陆一川,肯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家的好马,向来不是废物能够骑得上的。”
“更何况,你这啃食林家的蛀虫了。”
陆一川紧盯着他,直到听完这两句话后,他眼眸森寒如冰,胸口怒火熊熊,他齿锋微颤,冷声道:“你这狗奴才,还真让人火大。”
“狗奴才?”
林山一怔,随即怒极反笑,道:“即使是林家堡圈养着狗,怕是比你这混吃等死的废物,强上百倍,强上千倍吧。”
“今日我林山,就为平息众怨,出手教训下你这废物吧。”
林山阴险狡猾,话音刚落,右拳顿时如若毒蛇般探出,穿透空气,只见得缕缕碧蓝烈火兀然萦绕其拳峰之上。
手臂青筋爆发,炼炎淬筋第六重天的气势,显露无疑。风声阵阵,水系隐脉升腾而起的烈火,那般力道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般,一层更甚一层。
仅是简单的一拳,怕是足有六石之力。
这家伙,一来就是下狠手。
陆一川眼眸如火如炬,脚掌从然往后一踏,跨出半步距离。而此时,盘伏于体内的四条经脉,泛起莹白的微光,紧接着丹田精气如泉涌动,不到半息,已凝聚在他同样探出的拳头之上。
他的右拳,拳风更烈,威势更猛。
他没有动用磨盘里的铁气,但充盈的四条经脉,却是毫无保留。
突然而又无任何意外的爆发力,陆一川很满意,是的,他非常的有信心。
陆一川十分确信他的拳头碰上林山的拳头,就像打在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块上,但如他所见、所闻,这石块所携带而来的冲劲被震散后,便是兀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高楼倒塌,悬梁柱突然断裂那般形容。
林山两条臂骨尽都穿透血肉,鼓出的肉包,有的甚至都能见到森白的骨刺。
他浑身抽搐,萎缩在马棚圈养的食槽处,犹若狗叫,声音撕心裂肺。
能够听得更多的,都是“我的手”,“我的手断了”诸多之类的叫喊。
与半刻钟之前,他狗眼看人低的得意神色,较现在脸色肿胀如若生猪肝,真是大相径庭,天差地别。
冷冷看着,躺倒在地一脸怨毒的林山,陆一川单脚踏上马栏,随后纵身一跃,跳至这栗黑骏马背上,抓起缰绳,经过他的身旁。
“若是还不够长点记性的话,我不介意将你的两条狗腿,一起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