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看来以前夙风没少顺了紫山的东西。
我从屋里拿出一个一样的小玉瓶,倒出一半道:“你的东西可以拿走了。”
“是,谢谢上神夫人。”月老说得很溜。
我心里乍暖乍寒,老头子还真是棵不折不扣的墙头草。
天界里的夜与地狱不一样,地狱乌浑暗淡,而天界却清温如玉。
明日便是我与夙风大婚,我卧在梨树下有些郁郁寡欢,我将有一场世人羡慕的婚礼,那人是夙风,但婚礼终将不过是我最后一个刑场。
次日,天河边,三生石畔,一场哄动三界的婚礼,在万众瞩目下拉开了序幕。
据月老说,除这九天仙官,连四海八荒的许多隐士都亲来目睹这九天之上唯一一位上神的婚礼,那场面比王母寿宴还要壮观几分。
我想果然无论神仙还是凡人都有一颗世俗八卦的心。
我站在银镜旁边,缓缓带上青玉发圈,若从外表来看,我突然惊觉到的确很美丽,清水色的长发淡然脱俗,白色的软罗锦衣上几簇凰菊低调的绽放着光芒,腰间一串长长的白魄无息的垂放。仿佛一切装饰都在暗示着清新素雅,但我偏偏有些地狱之色,于是一切合并起来,反倒让人看得愉悦,即有淡漠如风之姿,又有傲梅凌霜之态,眼角眉梢,不经刻化,吾自成景,无论从哪个姿态都让人无可挑剔。
可是这些都并不重要了,再美的东西也终将面对厮杀。
我将夙风交于我的闭气珠深藏袖中,然后唤了一声梨花,梨花从梨树上展翅飞到我身旁。
突然一块琉璃细珠镶嵌的冠盖落到我的头上,透过细密的珠缝我看到容颜绝绝的夙风,与我并肩之处,他一身红衣如烈火炎炎,眉目神色之间却又如远古神坻清高自远。
“我们走吧,天涯。”夙风轻轻牵过我的手。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熔化了,居然温顺的点了点头。
踏上七色的云彩,纵跃仙府小院,我随神华落到三生石旁。
一方梨林,坐客绵延,我与神华一现顿时刹为寂静。
四面八方的目光骤集到我与夙风身上,迷惑不解,羡慕嫉妒,伤心绝望,姿势悠哉。
月老神情庄重的站在三生石旁开始宣言:“情缘牵一线,一线系一生,一生到一世,一世共携手,即有姻缘在此,那便按下指纹于三生石中,以让天地共证。”
我看了一眼夙风,伸出了手指。
“不可以。”金鳞的声音在整个梨花林响起。
然而我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手指按了上去。
“我说了不可,夙风,你快住手。”金鳞突然大惊失色。
“你要后悔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语气甚轻的对夙风道。
谁道夙风居然没有反应,自然而然的将指纹按了下去。
那一刻像是永恒,又像将要骤然破碎的一场梦。
三生石上的指纹很快消失,一道七彩的光晕射出,星星点点地洒落到我与神华身上。
我们并肩而立缓缓转身凝望众人,金鳞突然冷笑道:“夙风你为了他竟然欺骗众人,你可敢亲口告诉众人她是何身份。”
众人一片面面相视。
夙风刚要启唇,我拦在前面堂堂正正道:“我,天涯,生于人间,长与地狱,身负魔神之血,越九泉炼狱,放神钟亡灵,怎么,不知这些是不是公主想要公开的真相。”
此话一出刹然全场,他们暗自较劲猜测的哪个仙宗世家小姐的话题已被我打碎。
几月前入过地狱的几位使者讶异道:“上神,小仙还以为那日是你在开玩笑,没想你竟真的将那女子带了回来。”
天帝与天后,目光深沉,只是沉默地听着下方一番争议。
年老的仙官开始絮叨:“上神,异界之缘,是为三界修练大忌,何况若如公主所说魔神之身,身负邪念,一但生怒,必会遗祸苍生,所以上神万不可如此。”
有人附意:“没错,越九泉炼狱,已是重罪加身,我们应交于地狱,不能私自留纳。”
这时美貌的小仙也是一片热议:“听说地狱之人相态百生,极丑极恶,我真是不信上神是有心娶这样一人为妻。”
“是啊,连个门第都没有,哪里配得上我们上神的一角,我看这三界之中唯有公主金鳞才配得上神。”
“我看也是如此,上神可是这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神,看她一身卑陋,身无出处,也不知来这九天仙宫闹的是哪出子的笑话。”
金鳞脸上的失落变得微微得意。
“好了,众人先行停下,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天帝双眼凝神的开了口。
他看似目光缓和的看向我,而我却看出了里面的虚伪:“夙风你说,她可是地狱之人。”
夙风,神色平淡道:“是。”
“好,其一异界之缘为孽,其二,你列仙官,容私狱人,有逆谋之疑。”
真是扣的好一顶涛天大罪,逆谋。
夙风望了一眼漫天的梨花道:“一,所谓孽缘,不泱及他人,二,我已不再位列仙官。”
天帝目光吃紧,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喘气,连天外的隐神都像是大开眼界一般,他们听说过夙风自恃狂傲,在天帝面前都自有一份傲骨,但这样贸然顶撞,不留情面,还真是勇气可佳。
天帝并未发怒继而道:“那越九泉炼狱,放神钟亡灵,可是属实。”
我正欲开口,然一兵将来报:“启禀天帝,外有地狱使者求见。”
天帝抬手让那人起身道:“何事?”
那兵将道:“说是有人私闯九泉炼狱,放走了神钟亡灵,这是来告御状了。”
那兵将此话一出,一双双咄人的眼睛瞬间盯到了我身上,如同所有事实已经不言而喻。
北幽,南星,冥依,紫玉,白老爷还有楼镜,当以他们为首的使团出现时,如同一抹重彩溶进了风轻云淡的开界。
“我等见过天帝陛下。”北幽一行人微微向天帝行了礼。
“免过,闻知地狱有劫,节使不妨细细说来。”天帝面容温和。
“是,一月之前,天团使节入访地狱,不料魔神现世,在我幽都宫庭酿成一劫,此不为息,那魔神之身又潜入炼狱偷我万宗卷,策改罪恶之灵,以致于数万恶灵,逃出生天,畏罪入了轮生。”
天帝虽略略有惊,但还是问道:“即有一月之余,为何现在才来相报,而且作为使节入异界必有闭气珠护身,为何几位看起来如此虚弱。”
“天帝英明,本来事发之时我们就已派人来报,但途中遇有不测,每每派出的使节都被一位神秘人重伤,所以途中误了数日,若不是我几人施计,怕是也到不了这天宫面见天帝。”
神秘人,想想这些天奇怪的安静,怕是与这位封闭了天狱间来往的神秘人脱不了关系吧,这个人是谁呢,对,除了他上古时的真神,还有谁这样闲来无事,又或是神出鬼没,让人捉不到半分踪迹。
天后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金鳞,目光狡黠:“几位使者,不知那畏罪逃脱之人是不是眼前这位小姐。”
几双犀利的目光顿时向我投来,夙风转了一个角度站到我面前伸手轻轻揭开了我头顶的琉璃盖头,他的声音从容不迫:“去吧,去说出你想说的一切,这三界之中未必全是糊涂人。”
我抬头平静的目光里挟了一份惊异,婚礼,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想要的一切,所以才以婚礼设下此局。
夙风仿佛看出了我眼睛里的用意,他只是朝我微微一笑,像哄孩子一般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对,没错就是此人,纵然是变了发色我也认得。”南星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我从三生石旁走下,一阵清风吹过,压满枝头的梨花如雨倾滚滚落下。
天帝魏然不动的坐着朝我道:“你可知罪。”
我略略一笑,无数目光吃惊:“你们若是觉得我有罪,那便来抓我就是。”
天帝一下被我拂了面子,北幽上前一步道:“何止有罪,简直过涛天,逆生轮回,罔顾天命,此一条足以使你生生世世永无存世。”
“即是如此,我未逃,你便来抓我就是,何必将这些事情再重复一遍。”
我显得漫不经心所有人也都一时尴尬在了那里,一来地狱使者是来求助天界一同治我,他们的力量不是我的对手,这出手一开始就打定在这帮神仙手中,二,于天界来说,我本人并未认罪,如此将我拿下似乎显得不那么光明磊落。
我看了一眼四方八座的各路神仙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何冒入九泉炼狱放走神钟塔里的人。”
此话一出大家的好奇心不免被勾起。
而天鳞公主却道:“管他们是何人,反正人是你放走的,这罪孽深重你是逃不了的。”
我朝她冷冷一笑:“闭嘴,你不知人间疾苦,并不代表没有人愿意一听那些亡灵到底来自何处。”说着我已将目光落到了不动声色的天帝身上。
几个看起来仙资老炼的神仙开始起议:“是啊,即然,她并未逃罪,不妨我们听一听这事中缘由,也好心中有个作数。”
“根本没有什么缘由,这入了地狱神钟里的亡灵必是罪大恶极之人,来人将此人拿下。”威仪高高在上的天的天后突然一句话怔住了大家。
金鳞神色得意,天帝则含首不语,地狱一帮人见一方精兵将我围对我哧笑而已。
我看都没看眼前巨大的阵势,凉意猛生,清水色渐渐被火红爬上了头顶:“若是不想这些人死于我手下,就耐心的听我说完,必竟这四方神仙的好奇心只有我能满足。”
众人一番沸议,连连上告容我一说。
我没等天帝发话便道:“你们知道那神钟里罩的是何人的亡灵,是我出生那年凡尘里降世的一万多名婴孩,大则不满同岁,小则刚刚落地,若不是和我同年出生,他们怎么会遭此不测,数万婴儿被弃于地狱的蛮荒赤地,我亲眼看着他们化为白骨,便是如此那背后的黑手却未止息,他还将这些婴孩贯上瘟疫之灾的罪名,把他们的亡灵打入了神钟里。”
在众人心中各生心思时,北幽沉重道:“天帝明鉴,虽有此事,但如此做也是权横之下,为了人间免有复患,才将那些婴儿亡灵入神钟塔,若不出此下策,此后的凡尘里必将瘟疫成疾,生灵涂炭,这是为了保全大局。”
天帝点头。
我哧笑道:“真是笑话,地狱里的瘟医是用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闲来修仙的。”
北幽道:“瘟医自然恪尽职守,只是那时疾源深重,瘟医也束手无策,说到底我们保全了更多人间性命,并无不妥。”
“且不说那瘟疫真不真实,是不是伪造,你们百年来对此不闻不问,分明是在掩人耳目。而我全然不信天帝会不知不解。”
天帝脸色微愠:“你是在质疑本天帝,简直,,,”
我冒然打断他的话道:“都说生怒,是因为恐惧,这是何必。还有一事,即然你不明所以,那我说与你听,在我成长的碳山村里,狱奴千名之多,先是被焚以死人极刑,不死不灭之火,后又被人用邪剑火邪诛杀,死后被贯以大逆之罪入地狱神钟,为何每每我出现的地方总是一片狼藉,后来想通了才知道,这所有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将我置于死地,因为我有七万年魔神潜妖的血脉,而你们害怕了。”
当时说出你们二字时,天帝眼中幽光一闪,随后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