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聂一戎愣在原地,道,“这却如何是好!”
旁边听了半晌的平惊澜此刻哈哈大笑道:“聂伏虎啊聂伏虎,我是说你耿直憨厚好呢,还是直接说你迟钝愚鲁?可笑,可笑,你是三岁小儿么,人家找了这么多理由,你还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片子在刻意推脱?说白了,人家就是不愿意带你去参拜什么剑仙门派呗,哈哈,哈哈!”
“臭小子,闭嘴!”
楚风与聂一戎同时喝道,楚风说罢,上前一步,一把将平惊澜拉倒自己身后,低声道:“别人毕生心愿所托,你不可多嘴饶舌!”
聂一戎瞪了平惊澜一眼,面色铁青,对那小女孩缓缓道:“仙子,莫非我聂伏虎真没有福缘,哪怕是见识一下仙山宝境,也不能如愿么?”
他问得郑重其事,小女孩顿时感到了有些挠头,喏喏道:“不是···不是,只是我爹爹曾叮嘱过我,不得将人带入门派法阵,而且,有没有资质机缘,能不能收入山门,都是师叔师伯事先遴选好了的,就算、就算我带你过去,也是没有用的。”
聂一戎沉声道:“只求仙子代为引荐,便是仙长们瞧不上我的资质,我也心甘情愿,绝不会有怨怼之意。”
然而小女孩头仍是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这可不成,旁人倒还好说,你伏虎刀聂一戎,可是大师公亲口吩咐过,各峰长老均不可收入山门的,我若是将你带过去了,恐怕要被娘亲狠狠的责骂一顿!”
“什么?”听了这话,聂一戎耳边却好似炸响了惊雷,他心神剧震,难以置信地问道,“独我聂一戎不许传道,仙子,你莫不是在哄我?”
小女孩翻了翻白眼道:“奇也怪哉,我与你非亲非故,也没什么怨仇,没由来的哄你作甚?”
“哄我作甚···”聂一戎呆了一呆,立马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仙长们知晓我聂伏虎一心求仙问道,却有意不肯收我入门?这是为何,难道是我资质太差,还是我机缘不够,为什么,为什么?!”
聂一戎为了求仙问道,在这通天峰上,一住便是忽忽十年,只期望有朝一日能以诚心感动上仙,而此刻却得悉仙家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诚心诚意,而是早已将自己拒之门外,当下自然心神震动,又是惶恐,又是不甘,两句为什么问得简直凄厉无比。
那小女孩霎时间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晃,便从树枝上栽了下来,楚风见了,暗叫不好,正要上前搭救,却见那小女孩身上响起一阵铃音,然后红光一闪,自腰间飞射出两匹赤红色布幔,弹向地面,好似弹簧一般,轻松的就托住了女孩的身躯。女孩一个后空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而那小女孩连连抚胸,嗔怪地瞪了聂一戎一眼,说道:“你这大叔,喊什么喊,吓人家一跳!自十年前大师兄修得神剑,收服白虎灵尊,来这通天峰求道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凡是有些资质的,又是诚心诚意的,师伯师叔们都会考验一番,合格的便收入门下。唯独你聂一戎,当初掌门大师公亲自探查过,然后吩咐诸峰长老,不得收录山门,甚至连私下传授道法,亦不允许。”
聂一戎眼角发跳,问道:“这是为何?”
小女孩挠挠脑袋,回忆道:“好像是···好像是,哦对了,掌门大师公说,你这人呢,求道之心至诚,修仙之志也至坚,本身资质也是上佳,只是心中执念过深,若真入了道门,习得仙法,将来恐为心魔所趁,说不得便会在神洲搅起莫大波澜,即便是私授道门法诀,其中孽缘瓜葛亦非轻易能够消受,总之,引你入道门一事,于本门福祸难期,不可妄行。”
“福祸难期,不可妄行······”聂一戎将这八个字低着声音重复了几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小女孩,一对眸子寒光闪亮,凌冽迫人。
十年前,聂一戎在江湖上腥风血雨,快意恩仇时,死在他刀下的江湖豪客不知凡几,虽然这十年为了慕道求仙,他有意收敛杀性,就连方才与平惊澜比斗时,也未曾使出杀招来,然而此刻他一生夙愿毁于一夕,心如死灰的同时,一股无名邪火却涌了上来,委屈,愤懑,不甘,仇恨,种种情绪如同一团团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让他恨不得一刀将自己胸膛剖开,把一腔热血洒出,好痛快一二。
他这模样,便是一向混不赖的平惊澜见了,都有些发憷,何况自小生活在温房里备受呵护的小女孩,她平日里见的都是同门修仙之辈,讲究的都是养气于内,便是对她最为严苛的娘亲,最多也不过是厉声训斥几句罢了,而此时聂一戎一身煞气,仿佛一头欲择人而噬的猛鬼野兽,这阵仗,一下子便将这小女孩吓唬的有些发蒙。
小女孩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嗫嚅了半天,小心翼翼向聂一戎道:“大叔,你、你也别难过,大师公说过,你修仙资质是极佳的,先天内功也修炼的不差,便是再有个二三十年,气血也不见得会衰弱下去,虽然、虽然我们天河剑派不能收你入门,但是也许有别的门派不是很讲究气运大势的,你拜入了他们门派,也是一样能修仙的,不比、不比我们天河剑派差多少!”
小女孩心中,自然是自家的天河剑派冠绝神洲,于修仙一道上独领风骚,孰不知这天下除了他天河剑派,更有三处圣地,一座仙岛,更加超然于世,只不过那几处地方,便对修仙者来说,也犹如神龙在天,见首不见尾,踪迹无处可寻。
“再有个二三十年,再有个二三十年,哈,哈哈···!”聂一戎沧然一笑,声音中充满了凄怆,“这一座剑仙壁,便让我枯坐十年,神洲虽大,我又哪里能再找一处仙迹,然后再枯坐第二个十年?!”
他言至末尾,语音直转凌厉,往前一指,向那女孩厉声问道:“你告诉我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你倒是告诉我,我还能哪里,找到肯收留我的仙宗道门?”
小女孩吃了他一吓,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她自幼出身山门,便是星罗山也不曾出过,哪里知道其它道门在哪里,便是平时听长辈提起,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虽然心地善良,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当下把俏脸一扳,瞪着眼睛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若不是我,你便在这里继续坐上十年,又能怎地?我们天河剑派又没巴巴的求你来拜师,也不曾收你的束脩礼金,你倒觉得我们欠了你什么,你倒说说,我们亏欠你什么了?”
小女孩这一串反问,聂一戎一时间无言以对,天河剑派以剑仙踪迹为饵,钓天下英雄俊杰来入山门,这件事情其中底细本就少为人所知晓,便是小女孩,也不知自己师门十年前那一次声势浩大的“飞剑出天河”,里面到底有什么谋划,聂一戎此刻自然也说不出“你们欺骗了我十年光阴”的话来,然而,道理虽然可能想不通,但心中那股怒火却各加炽烈,聂一戎虎目一瞪,向那女孩道:“我不与你这小娃娃争辩,你引我去见你家大人,我当面问他个清楚!”
他此时言语中再无客气,也不再叫人家“仙子”,而是改回了“小娃娃”。
而那“小娃娃”素来又是吃软不吃硬,之前看他可怜尚能好言安慰,这时聂一戎凶神恶煞,小女孩哪里又有好脾气,哼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了,不行不行不行,哼,啰嗦,讨厌!”
聂一戎低声一笑,淡淡道:“只怕还由不得你!”这么说着,他右手作爪型,一手擒拿功便要出手。
一旁的平惊澜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聂一戎有所动作,忍不住先开口道:“‘伏虎刀’聂一戎,你好歹也曾是江湖豪杰,怎么,狗急跳墙,连欺侮幼女的事情,也要做出来了?”
聂一戎此刻却不同他争辩,只是冷眼睥睨道:“你欲挡我?”
“不错!”平惊澜将手中齐眉棍往前一横,“方才让你侥幸赢了半招,小爷正不爽呢,我们再来打过!”
“好!”聂一戎也不废话,往前将手一摆,“来!”
他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方一出口,便如飞箭一般,向平惊澜疾射而去。平惊澜心中凛然一惊,嘴上却笑道:“来得好!”一式“青龙吸水”脱手而出!
而在这时,他身后的楚风却喝道:“澜儿小心,快退!”
哪里来得及!
聂一戎此前与平惊澜交手,使的是他成名江湖的“伏虎刀”,而事实上,他真正的拿手绝技,却是得于一个云游僧传授的“擒龙手”,这一套功夫,他与人交手时都不曾使过,乃是备着有朝一日,当作杀手锏来使的,只是他本领高超,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曾派上用场。
而此时的聂一戎,心中一股恶气难消,哪里还顾不顾什么“杀手锏”,出手便是擒龙功最为狠辣的招数,揉身错步,一记龙爪功便向平惊澜心脏处袭杀过去!
平惊澜见了,顿时惊得心胆欲裂,寒毛直竖,这一手功夫狠辣果决,出手怪异诡谲,他棍招已然出手,根本来不及回挡,便是纵身后跃,那更是将破绽全都卖给了敌手,必死无疑,这聂一戎竟想一招之内,便将自己了结!
就在此刻生死之际,平惊澜绝高的天赋和悟性却让他万分清醒,他心知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防守,而是略一变招,将自己的齐眉棍转向揉身欺近的聂一戎,狠狠地向他太阳穴砸去!
这一手同归于尽的招数,乃是死中觅活,逼迫对方收手最佳方法,可是那聂一戎,此刻心中杀心正盛,又兼夙愿破灭,更不惜身,这一式非但没有将他迫开,反倒是让他招式更加狠厉!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伴有衣物撕裂的声音,然后平惊澜一声惨呼,身子向后飞开数十步,随即瘫倒在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原来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两人又同时变招,平惊澜微微向右偏了偏身子,而聂一戎则是扭腰提肩,随即侧身硬扛了一记棍招,而平惊澜虽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要害,但出手的力道已然不足,只在聂一戎裸露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并不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聂一戎的一记擒龙功,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在了他的身上,聂伏虎近三十年先天内功,全力出手,威力直可裂石催木,饶是平惊澜亦有先天内功护体,这下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当下口吐鲜血,委顿不起。
此刻的平惊澜,方才想起出云家堡前,楚风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才想明白他为何要千般万般叮嘱自己,不可小觑天下成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