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往往比故事的演绎更加传奇。
搁半个月前,李铭城做梦也不敢想到自己偶然来美国度假一次,随便出门散个步就能碰到日后的欧美流行天后,并且自己还和这位明日天后走得这么近,近到稍微伸伸胳膊就能牵住她的小手。
毕竟这里不是星光璀璨的洛杉矶,这里是纳什维尔,一个相对美国其他名声远传的大都市来说较为落后的小城,即使它有“乡村音乐之乡”的名头,但是这里更多的还是那些怀揣着音乐梦想却郁郁不得志的追梦人。
身边的女生也是那群追梦人中的一员,不过李铭城知道,很快,她就将扬名整个美利坚。
自从那天两人约定之后,李铭城每天上午都会骑着自行车来到市中心第五大道。而每次李铭城到的时候,泰勒总是会在老地方抱着她的吉他唱他听过的或者没听过的歌。
她唱的大多是乡村歌曲,但有时候也会唱民谣。她唱别人的代表作,偶尔也唱自己写的歌。
他们之间鲜有交流,甚至很多时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常常是李铭城来的时候泰勒看见了他冲他微笑眨眨眼,李铭城离开的时候冲她微笑点点头。
说实话,在此之前,李铭城并不是很喜欢这位“美国甜心”,主要是她那为人诟病的感情习惯——把你谈恋爱时做得那点破事放大了公之于众,还是加料吐槽版,搁哪个男人身上受得了啊?设身处地地想想就让人直犯寒。
不过这几天接触下来李铭城发现她跟自己想象中有很大的出入。
她不唱歌的时候很安静,她唱歌的时候很深情,没有前世镁光灯下僵硬的笑容,没有MV里夸张的表情。就像你漫步田野间不经意的一次回眸看到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于是你突然发现它开的那么娇艳,它的香味是那么芬芳。
于是李铭城突然就有了种莫名的心潮澎湃,大概是那种“我欣赏过全世界谁都不曾领略的风景”的成就感。
这天李铭城照例在老地方坐着,他旁边两三米远就是在唱《Downonthefarm》的泰勒。李铭城手里拿着两杯冰可可,等她唱完这首歌中途休息的时候就会给她送过去。这也是他们之间一天唯一可能产生交流的时候。
一曲唱罢,泰勒提着吉他走了过来。
李铭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冰可可递了过去。
“谢谢。”接过李铭城递来的冰可可,泰勒道了声谢。
李铭城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笑笑表示回应,同时他轻轻地往长椅扶手端挪了挪屁股,空出一个可以容人坐下的位子来。
泰勒自然地在空位处坐下,把吉他放到一边靠着长椅扶手。
然后就是一大段沉默,两个人专心致志地应付手里捧着的两美元一杯的廉价可可饮料。
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泰勒是因为不善言辞,而李铭城则是脑袋里被各种有的没的填满没有多余的脑容量。
“我签约了,新公司。”泰勒突然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她一边拨弄着杯子里的粗吸管,一边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道,“很快就要做个人专辑了,应该……反正签约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说到这她咧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李铭城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个笑容,就跟那天他们初遇时她谈论起自己的音乐一样有种淡淡的神往。
李铭城就也笑,道:“恭喜你,美梦成真。”
“谢谢。”
这么多天下来她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接着又是沉默。
李铭城有些尴尬,以他一贯的行事作风,男女生相处的时候男生是一定要负责打开话题的那个人,搁前世他要是面对这么一个青春靓丽的金发少女,他绝对有一百种方法能逗地对方花枝乱颤,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面对眼前这个女生,李铭城忽然觉得别人从前对他能言善辩的评价居然是一种嘲讽。
可是,她跟别的女生不一样啊。
她是天后耶!任何一个普通人面对一位火遍全球的流行天后都会有些局促吧!李铭城试图这样说服自己,至于有没有用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你唱首歌给我听吧。”泰勒突然说。
“什么?”李铭城一怔。
“你听我唱了这么多天,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泰勒像只猫一样眯起眼睛如同撒娇般说道,“你别跟我说你不会唱歌。”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铭城就算本来想拒绝也没法再说出口,只好点头道:“好。”
“不过我唱得难听了你可别怪我啊。”
“放心啦,肯定不会的!”泰勒摆摆手,“我相信你!”
李铭城也不知道她那没来由的信任感是从哪来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除了那个熟悉的曾让他有点心动的笑容外其他的李铭城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铭城没继续多想,指了指放在另一头的吉他道:“吉他借我用一下。”
“喏,”泰勒侧过身子拿起靠在扶手上的吉他递过来,“给。”
李铭城接过吉他搁在大腿上,左手随意按了几个和弦右手胡乱地扫了几下,发出的声音杂乱得根本听不出旋律。
他不知道该唱什么歌,按理说他能随随便便从脑海里翻出几十首甚至上百首歌出来唱,但是面对眼前的女生他却觉得那是一种应付,他觉得他应该唱一首不一样的,不能是摇滚,不能是R&B,更不能是hih-pop。
李铭城想了有一会,最后他终于从他记忆深处找出了一段旋律。
那是一首老歌,当然放到现在来看它不算老。
那是李铭城听过的为数不多的几首典型乡村音乐,也是他唯一会唱的一首。
李铭城喜欢它的歌词,喜欢它旋律,并且更喜欢它的名字。
他左手熟练地按下了和弦,右手开始轻轻地扫动琴弦。
简单的扫弦组成的前奏过后,李铭城还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响了起来。
“Well_I_was_doubling_over_the_load_on_my_shoulders,Was_a_weight_I_carried_with_me_everyday……”
第一句唱完泰勒的眼神就变了,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仿佛在放着光,脸上的笑容也愈加醉人。
“Crossing_miles_of_frustrations_and_rivers_a_raging,Picking_up_stones_Ifound_along_the_way。”
李铭城说谎了,其实他唱歌很不错,甚至不必专业歌手差。虽然开始喉咙有些干涩,有些生疏,但很快他就找回了状态。
“I_staggered_and_I_stumbled_down,Pathways_oftrouble。I_was_hauling_those_souvenirs_of_misery,And_with_each_step_taken_my_back_was_breaking,Till_I_found_the_One_who_took_it_all_from_me。”
李铭城一直是个生活得很随意的人,前世他几乎没有自己做过什么决定,生活推着他走到哪,他就在哪随意而安。他仅有的一次不顾一切的率性而为,就是在英国的时候和几个校友一起搞了个乐队。
于是那就成了他记忆里色彩最艳丽的一段日子,即使他们只能成天缩在逼仄阴暗的地下室排练,即使他们根本没多少听众,即使他们一副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样子……
——但就是很美好很梦幻啊。
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自己是真正的活着。
“Down_by_the_riverside……”
“Down_by_the_riverside——”
女生的和声加了进来,却一点也不突兀,他们从来没有排练过,却像是演练了一辈子一样默契。
“My_spirit_lifted_high,I_found_my_freedom_now,And_I‘m_traveling_light。”
李铭城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回到了那段鲜活的时光。
“Down_by_the_riverside,I_laid_my_burdens_down,Now_I’m_traveling_light。My_spirit_lifted_high,I_found_my_freedom_now,And_I‘m_traveling_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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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没有看错,”泰勒定定地看着他,“你唱的真好!”
“谢谢。”李铭城有点不好意思,傻笑着挠了挠头。
泰勒没有笑,仍用那双狐狸眼定定地看着他。
在李铭城渐渐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我该走了。”她轻声道,“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李铭城心里蓦地“咯噔”一下。
“公司里的事很多,要先准备单曲,然后还要做专辑……忙起来应该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吉他送你啦!”泰勒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惜我今天没带笔,要不然就给你签个名了……”
“说不定以后会很值钱呢!哈哈!”说到这她自己也笑了。
顿了顿,她收敛了笑容,努力睁大那双不大但很好看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李铭城一眼,做了个深呼吸,道:“那么,再见了。”
泰勒露出浅浅的笑容,冲李铭城挥了挥握着空杯子的手。
“走啦!”
她说完迈开那双长度惊人的大长腿,一步一步离开,却又走得很慢。
李铭城愣愣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仿佛身体有什么东西也随着女生慢慢走远。
他又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吉他,看着它脱了漆的品柱,看着它刮出了一道划痕的琴板。
他缓缓伸出右手,拨动那套明显是新换的琴弦,从一弦,到六弦。
“嘿!”李铭城忽地抬起头。
泰勒脚下一顿,转过身,疑惑地看过来。
“我给你唱首歌吧。”李铭城笑着说。
泰勒怔了几秒,然后直接迈开大长腿几步跨过来,一屁股在李铭城身边坐下,双手拄着下巴直勾勾地看他。
李铭城也就这么偏头看着她,手指开始轻柔地扫弦。
还是刚刚那首歌,《Travelinglight》,中文翻译是轻装前行。
曾经我的肩膀背负太多,
感觉像是每天在负重前行。
走过挫折的道路,穿越伤痛的河流,
不断俯拾路旁的卵石;
我摇晃着,坎坷前行,
眼前是充满烦恼的路。
我拖曳着,和这些负重,
每一步都感觉后背要被压垮,
直到我遇见了她,
卸下了我全部的负重。
走在河边,
我卸下了负重,
现在我轻装前行。
我的精神在升腾,
我终于找到了自由。
我轻装前行。
……
再一次唱完这首歌,李铭城做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