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报晓,天色将明。
王旻玄双眼睁开,翻身坐起,手脚麻利的将自己的衣物穿好。不多时,穿戴整齐的王旻玄已在家中的练武场开始练拳。
练武场占地极大,中间是一块一块的青砖铺成;旁边土地上生着许多的杂草,草上还挂着雪白的霜。练武场两边是惯见的兵器架。十八样兵器虽说是件件不缺,但是从那褪色的红缨和已经爆裂开来的木头可以看出这架子和兵刃已经是有了许多年头。
看的出来王旻玄在这趟形意拳上下过很大的功夫,拳打的虎虎生风,出手极快隐有音爆之声;脚走的稳健扎实,落地无声却将尘灰激起。
一趟拳打完,热身结束。王旻玄又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枪演练了一路枪法,而后将刀、剑、戟全部都演练了一路。这时候天已经亮了,王旻玄本来还准备再练一遍,但是他看到了母亲已经走进了练武场。
王氏慢慢走近,爱惜的看着面前脸不红气不喘的孩子,用手里的手帕给孩子擦了擦额头。笑着说:“玄儿,今天你就要起程进京赶考,为娘昨日不是已经嘱咐过你要好好休息了吗?”王旻玄点点头,然后恭恭敬敬给王氏见了一礼:“回母亲大人,孩儿今日已经休息好了。况且家族复兴大业尽在孩儿肩头,孩儿不敢有一日懈怠。”
王氏叹了口气,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儿子:“玄儿,你自幼聪慧,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文,七岁熟读史书道藏,八岁能写诗词歌赋。为娘本想让你做一个饱学大儒,可惜时运不济,你爹被朝中奸臣陷害,战死沙场,不能让你继续好好读书。虽然阴害你爹的奸臣已经伏法被诛,可是家中旧观不在,还要靠你一人来复我府中昔日繁华。”
王旻玄暗叹,自己酷爱读书,但是不知道当年母亲为什么非要逼着自己练武,要知道读书中试之后也可以做官的。以前自己从来都没问过,难得今日母亲主动谈起,况且今天就要起程进京参加春闱,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母亲大人,当年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弃文从武?读书也可以做官啊。”
王氏脸色一肃反问道:“玄儿,你看这武场边的树和草有什么不同?”
王旻玄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思索一阵后缓缓的回答:“树木可以为人提供荫凉,还可用作房屋的栋梁;而杂草不仅没有用处,而且还会妨害作物的成长。树乃栋梁,可以施之大用,草乃蛀虫,应当及早除去。”
王氏脸上露出微笑:“中规中矩的回答,看来这几年在外游历你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将你的棱角磨去了一些。你的说法是对的,但是也不对。”
王旻玄对母亲深施一礼:“请母亲大人教我。”
王氏用手轻轻的将一株枯草拔起,用手轻轻的捻着:“树虽是栋梁但是成材太慢,十年方可小用且用不到关键之地;而草虽无大用,但是一两年便可长成,不仅生命力极为顽强,不易被消灭;而且可以随着狂风四处摇摆不被吹折。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王旻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半晌才说道:“多谢母亲大人教诲,孩儿明白了。”
王氏久久没有说话,只剩下寒冬的风在武场内呼啸。枯草被吹的猎猎作响,随风摇摆;而树枝上的叶子虽已被全部吹落,但是剩下的枝干还是不为寒风所动。良久之后,王氏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似乎在可怜树的坚持,也似乎在蔑视草的摇摆。
母子二人在不动的树干与摇摆的枯草之间踏着凄厉的寒风走出了后院。
转眼已是日上三竿。
王旻玄没有去后院练武场继续练武,今天是自己上京赶考的日子,他想多陪母亲说说话。而王氏也是不断的在嘱咐即将要出门远行的孩子,路上小心,要防着坏人,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不要接受陌生人的礼物。王旻玄不断的点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
正在两母子说话间,忽然从堂外跑进一个小孩子,他大约有十一、二岁。又白又胖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浓浓的眉毛下一对大眼睛闪闪发光,乌黑的眼珠挺神气地转来转去。虎头虎脑的很可爱。他一看见王旻玄便大叫一声直接扑进了王旻玄的怀里。
王旻玄惊喜的说:“旻远,今天不是先生教课业的日子吗?你怎么回来了?”
王旻远又蹦蹦跳跳的跳进了王氏的怀抱:“先生知道哥哥今天要去上京赶考,特地准我半天假期回来跟哥哥道别。”
王旻玄看着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小弟,笑着淡淡的说道:“回去记得替我多谢先生。”
王旻远忙不迭的答应了,然后兴冲冲的问道:“大哥,京城是不是很繁华?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啊?”
王旻玄宠溺的看着弟弟:“嗯,应该是的。我虽没进过京城。但我大宋国国力乃当今七国之首,而京城又是天子之地,繁华自不待言。据说京城的夜市要开到三更方才散尽,而早市五更便出。繁华之况由此可见一斑。”
王旻远眼中在闪闪发光,像是向往京城的繁华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去京城啊?那里肯定有吃不完炸肉跟蜜饯。”王氏嗔怪的拍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你啊,小小年纪只知道吃跟玩,就是不知道跟着先生好好念书。你看你大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武举人了,同是为娘所出,你大哥如此沉稳,却不知道你为何从小就这般顽劣。”
王旻远抱着自己的脑袋躲到了哥哥的后面,嬉皮笑脸的对着母亲说道:“哥哥的沉稳聪慧方圆五十里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哥哥这么聪明,将来肯定能做大官。到时候我只要跟着哥哥就肯定有吃不完的炸肉跟蜜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王旻玄忍俊不禁,王氏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小滑头,说你两句还要跟为娘嘴硬。那么好用的脑袋瓜子却整天琢磨这些个小聪明。”
王旻远从王旻玄背后走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谁让哥哥那么聪明,要是哥哥笨一点不就显得我聪明了?”
这下连王旻玄都忍不住了,伸手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的弹了一下,板起脸来吓唬他说:“你这小无赖,自己不努力读书,现在却要赖我太聪明?今天不好好的让你吃一顿板子,你长不了记性。”
王旻玄一看自己的大哥面色严厉一本正经的教训自己。他毕竟是小孩子,心里一慌赶紧告饶:“大哥,弟弟知道错了。不要来打我的屁股啊!”
两兄弟正玩闹间,从堂外走进一个老家人来。王旻玄将弟弟稳在自己身边,只听老家人缓缓说道:“夫人,大少爷,马和行囊已经备好了,就在府门外候着。”
王旻玄起身道:“辛苦王伯了。您先去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到。”
王伯对着王氏、王旻玄施了一礼,就退了出去。王旻玄拉着王旻远撩袍跪下,对着王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他抬起头来对着王氏说道:“家族自父亲罹难之后,一直颓势不振。家族振兴的重任,母亲大人的教诲,孩儿八年来未敢有一刻或忘。此次进京孩儿定当披红挂彩夸官而归。请母亲大人稳坐家中安心保重,静候孩儿金榜及第的好消息。”
王氏点点头,眼中泛起雾气微笑着说道:“我儿如此胜券在握,为娘定然在家中静候佳音。待你衣锦归乡之时,为娘在家中为你接风洗尘。”
王旻远在一旁插嘴道:“大哥你回来的时候记得从京城给我带炸肉和蜜饯回来,越多越好!”
王旻玄转过身点点头,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大哥离开家里之后,你要好好听母亲的话,不要再调皮捣蛋,让母亲为你操心。在私塾要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考中秀才。”
王旻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旻玄宠溺的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对王氏说:“孩儿去后堂给爹爹上一炷香。”王氏点点头挥挥手,王旻玄起身走进了后堂。
后堂之中摆着许多灵位牌,正当中的一块灵位上写着:显考王翁讳定威大人灵位。王旻玄请了一炷香跪在父亲的灵位之前,心中默默的祝祷:列祖列宗在上,王家不肖子孙王旻远于癸酉年癸亥月乙未日参拜。父亲大人,孩儿今日将要起程进京赶考,愿父亲大人在天有灵佑我及我王家之人以后一帆风顺,愿王家列祖列宗保佑我王家香火不绝,家道中兴。
王旻玄在后堂之内跪了一会,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上了香之后起身走出了出来。跟母亲及小弟道别。接过王伯手中的行囊,跨上自己的马,打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
王旻玄却没想到此去京城,再回来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