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从轻盈楼离开就开始出现异样,在踏空轻行中身形就已经不稳,温玉急忙追上去,还没到朱颜身前,就看到她突然间笔直下落,掩面的轻纱也随之滑落。
“丫头!”温玉快步踏上前去,一把接住落下的朱颜,双手触碰到她的同时,一股冰凉的气息沿着接触的位置瞬间传到手上来,“怎么这么凉!”
此刻朱颜窝在温玉怀中,浑身颤抖,嘴唇苍白,牙关紧咬,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折磨。漫天的雨水砸下来,毫无间隙,升腾的水汽直逼鼻尖,堵住空气的流通,在这片稀疏的小树林中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温玉的红衣早已经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可依旧护着怀中瘦弱的小丫头,尽力输送着体内的真气,护住她的体温。
“回......竹......苑......找......非......岩......”朱颜口中微弱的话语一字一顿的道出,温玉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看不清前路的雨帘,抹了一把眼睛,抱起团缩成一团的丫头,迅速的穿越雨帘,寻找回到竹苑的路线。
蓝色的身影被红色包裹着,在雨中一点一点消失,稀疏的树林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磕绊和树枝折断的声音。
雨幕中,温玉磕磕绊绊,终于看到藏在竹林深处的那处巨石,怀中的人气息越来越微弱,胸口的浮动似乎快要平息了,不得已之下,温玉不得不失声呐喊,希望有人能够尽快打开竹苑的入口:“非岩,开门,丫头出事了,非岩,非岩!”
“左......左三,旋......五,白......竹,右......二,转......七,开......开石......把我......放下......你去。”
一瞬间的犹豫,温玉知道,丫头这样子似乎忍耐不了多久,只能先放下她,自己去打开竹苑的机关。因此,眨眼的思索,温玉便将朱颜放置靠在巨石上,按照朱颜的方法,迅速的开了竹苑。竹苑一开,温玉抱着朱颜立刻进入,不到一瞬的时间,那机关自动关闭。温玉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现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非岩在哪!
一进竹苑,雨幕不在,这竹苑似乎完全没有被雨水侵袭的痕迹,依旧是天朗气清,青葱的竹林加上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让人有一种意临仙境的感觉。
“非岩,非岩!”一路轻功运用到极致,她似乎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渐渐变得沙哑。周围的景再不入眼,没有任何缘由的,她只希望这一刻,尽快的找到非岩。
竹林某间安静的小院里,某个男子一身紫衣加身,无骨似的软软的趴在身前的石桌上,修长白皙的食指和拇指间夹着一只光彩流转的琉璃杯,青丝覆了满肩,掩住了绝色容颜。迷迭香环绕周身,酒香配着花香愈发地让人迷醉。
“酒色琉璃人自醉,花香满地愁满杯!唔,好酒!丫头自己酿的酒就是好喝,嗝,要是被丫头知道我偷了她的酒,呵呵,又要炸毛了。”
琉璃酒盏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容颜瞬间显现,那容貌精致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眉眼上挑,尾角红色泪痣妖娆自成,薄唇微翘,魅惑亦见,脸上因酒香染上的云红如若女子脸上的脂粉,这一景色就连身为女子的朱颜都自愧不如,妖娆倾城色却在一个男子身上展现,不知是幸或是衰。
“非岩,非岩......”耳畔的呼声越来越大,握住琉璃盏的手微微一顿,身子半倾,侧对敞开的院门。
门外的红衣女子抱着已经毫无声息的蓝衣女子,毫无顾忌的闯入,额间的一滴血玉抹额因极致的轻功而不住的摇晃,在女子看到趴在桌子前的那一身紫衫时终于轻呼一口气。
紫衫男子在看到红衣女子手中的人时,一盏价值不菲的琉璃杯“啪嗒”一声落地,酒也似乎因此而清醒。男子飞快的接过昏睡中的蓝衣女子,一道内息祭出,红衣女子即刻飞出直到撞到墙壁滚落为止。
“要是丫头有危险,你也不必活了,护主不力,你便以死谢罪吧!”那语气中似有无数的怒气压抑,昔日妖娆不在,紫衣更衬得人愈发邪魅。
怀中的女子气息微弱,非岩抱着朱颜,踏入房内,衣袖挥舞,隔绝了屋外的一切。
温玉吐出一口血,神色中带着一丝黯然。
暗室内,星星火源一瞬间燃起,温度立即上升,可怀中的女子依旧在瑟瑟发抖,非岩紧紧地搂着朱颜,知道走进暗室中一间特制的房间。
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暖玉床铺,除了进门那条道路,四周全都环绕着热气腾腾的水池。青色的纱帐飘在床铺上方,水汽将空气紧密包围着,温度一点点在升高,那水中升腾起来的热气已经将暗室内的温度全都带起来。非岩将朱颜放在暖玉床上,从床沿的暗格里取出一套金针。
轻纱掩住了非岩的动作,只听得纱帐内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渐渐明晰。温玉进来的时候,非岩施针已结束,因为内息消耗过多,正一脸苍白的靠在床沿休憩。
“丫头怎样了?”
非岩抬头看向温玉,转而看向已经安睡的朱颜,冷漠应了一声:“已经没事了。”
睡塌上的女子脸色红润,睡意安然,比之非岩的苍白,倒显得非岩才应该是那个谁在塌上的男子。温玉看了一眼朱颜,知晓已经安全无事,便放下心来。
“护主不利,去法堂领三十鞭刑,下次再有这般情况,你便以死谢罪吧。”
温玉听着非岩毫无语气的陈述,内心没有一丝起伏,这一次是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的状况才导致的,这个惩罚受的值得。再看一眼朱颜,温玉转身前往法堂。
温玉离开,非岩看着一室的水汽将朱颜脸上的红晕染得更艳,心中暗叹一口气,从那年相遇穷困潦倒,到如今富甲一方,这中间的心酸有多少人了解,这丫头从来都只会把伤口掩藏住,这一身伤又有谁会心疼?
“五年了,他,也该回了。”那一年的雪,下得太大了。
屋外,悠长的长廊上挂着翠绿的青纱帐,风飘过来,满是花香。
这竹苑说是苑,事实上是一个山庄。
棕漆木长廊从两旁绕过池塘一圈,交错于池塘中间的半月亭,随即又散开向主屋延伸。池中满塘荷,荷叶的清香夹着荷花的风韵,夏日闻莲,冬日煮雪,满满地都是雅致的味道。
走过长廊,便是住房。外圈空置着许多房子,除过下人护卫住的房子,空下来的房间似乎还占有一半之多。再往内,便是客房,客房是一个个独立的厢房,周边是一些小小的花园或种着各种常见草药的药园。再往内,按理该是小姐公子住的院落,但,这庄园中朱颜便是主,因此没有其他的小姐公子,这院落便是由非岩和温玉打理。
再往内便是主屋了,主屋是天然由竹林包裹着的独立院落,朱颜当年就是因为这些竹子才选址建立的庄园。竹林中有一条精心修建的鹅暖石小道,穿过小道便是朱颜的院落,这竹林中经常会有些许迷雾出现,再加上非岩刻意为之,便形成一种阵法,名曰迷魂阵。这阵法不会轻易让人知晓进入院落的地方,就像竹苑入口那般,除了非岩和朱颜,就连温玉也不知晓进入院落的方法。
这里是天然的冬暖夏凉之地,是安养生息的好去处。
穿过这些,便是后山。后山,那是一块未被开垦之地,天然的草地,满地的花香,清澈的溪水,这是朱颜最喜欢待的地方。天然的瀑布从极高的岩石上坠落,而那水流过一段又遇到巨石转个弯形成一条溪流,那溪流清澈见底,溪底的鹅卵石被长期的冲刷打击的光滑圆润。朱颜经常会一个人跑到后山,躺在草地上,闻着鼻尖青草的青涩,看着白云依旧的蓝天,感觉生活的不真实。
真正配得上“岚气湿青屏,天际遥看烟树色。水光浮素练,风中时听石泉声。”的名号。
而这主屋主人却并不只有朱颜一个,非岩口中的那个“他”便是主屋另外的一个主人。
暗叹一口气,灯火中明明灭灭的火光将一室照的明明灭灭。水汽依旧升腾,床上的人儿安睡,非岩靠在床沿轻轻闭上眼睛,只有这个丫头才能让他有安睡的可能。
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他,包括朱颜,只是他们谁都不会问,谁也不曾打破过平衡。
六年,他跟在朱颜身边已经六年了,从那年相遇柔弱的小乞丐,到如今这个竹苑的主人,这中间的种种只有他知道,就算那人也在五年前被迫离开。尽管中间他和丫头打闹戏弄,但是在心里,他从来都不会伤害她,他们是同类人,都是被人抛弃的人。
只希望那人赶紧回来绊住这丫头。
丫头的安逸日子也快到头了啊!